第七回 招事朱颜困山岭 惹祸青衿成贵人(2 / 2)
程本忠心中大喜道:“天助我也!”长剑一出,用剑架在凌志宗脖子上。凌志宗本就武艺稀松,更兼做梦也没想到房门后还躲着人的,当即便被程本忠挟持住,大叫:“好汉饶命!”那几个头目本就知道邓清的厉害,而且前来闹新房就没带武器,当场便被邓清砍翻四五个,现下看见大寨主又被挟持,正是六神无主。程本忠喝道:“我不杀你等,带我前去,把先前你等抓来的妇人都给放了!”那几个头目不敢动,都看着凌志宗。凌志宗骂道:“饭桶,就照着这位好汉说的做,你等想替我收尸么?”
那几个头目带着程本忠和邓清出了邵文超的房子,往柴房去了。一路上,越来越多喽啰手持兵器围上来,足足有三百多人,但单单就是不见那疤面灵官徐万。邓清见了便心慌,可是看那程本忠依然神态自若,邓清心中暗暗钦佩。来到了拆房,程本忠喝令喽啰打开门,割断了众妇人的绳索,给她们钱银,放她们走。程本忠看见喽啰们动也不动,手上一用力,凌志宗脖子上的皮被割破,鲜血直流。凌志宗杀猪似的大叫:“你们还愣着干啥,照着做啊!”喽啰们才照办。被救的女子领了钱钞,对程邓二人千恩万谢,出寨而去。
程本忠道:“邓家姑娘,你到寨门外看着,看见妇人都安全离去了,回来告知我一声。”邓清答应出了去,等了半个时辰,妇人都各自离散了。邓清回来喊道:“程老前辈,妇人们都离去了。”程本忠应道:“好,你找布条塞住自家耳朵吧!”邓清不明所以,但她一直不敢违背程本忠的意思,就找来布条塞住耳朵。很多喽啰面如土色,有些开始扔下刀枪跑了。程本忠看见邓清塞好耳朵,不等那些喽啰走远,张口纵声长啸:“喔嗬!”
邓清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身子禁不住一震,只见凌志宗和牛栏山众喽啰一个个面色变成痛苦难当,宛似在遭受苦刑,然后全身痉挛;又过片刻,一个个先后倒地,不住扭曲滚动。邓清虽然已经塞住耳朵,但是都觉得耳膜刺痛。直到看见程本忠闭起嘴来,邓清才取出塞住耳朵的布条。邓清走上前问程本忠:“程老前辈,他们怎么了?死了么?”程本忠笑了笑道:“他们只是晕去罢了,性命是可以保住的,但醒过来后神经错乱,成了痴呆废人。”
邓清不寒而栗道:“前辈为何如此为之?”程本忠道:“我不如此施为,我走了后,让他们继续杀人放火?”邓清默然了。程本忠又走到凌志宗身前,抬脚用力踩在凌志宗胸口。凌志宗口吐鲜血,双眼翻白身亡。邓清啊了一声道:“他晕死过去,反抗不了,前辈杀他恐怕不太光彩了吧……”程本忠冷笑了一声:“光彩?哼,那么他们举起屠刀虐杀与他们无仇无怨、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光彩么?”邓清想起先前凌志宗带着牛栏山寨屠村,自己也险些成了邵文超的压寨夫人,便点了点头。
她自小就在燕山东猴顶,师父因为敬仰墨子,故此燕仙山自小就告诫邓清“兼爱”、“非攻”等,要不分亲疏地爱天下所有的人,不可以侵犯他人。在燕山上,师父师母,师兄师妹都对自己很好,所以单纯的邓清从没想过,世上会有人有不兼爱的时候,会因为各种贪念或迫于生计侵犯他人。此刻看见程本忠凌厉出手,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的行为更加大快人心,觉得他才应该是被景仰的豪侠。于是她想都没想冲口而出道:“程老前辈,晚辈想拜你老人家为师,不知道意下如何?”
程本忠先是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后才哈哈大笑,脱下头套道:“好,哈哈,好!我差点忘了你已见过我的真面目,知道我的名字!其他见过我面目,知道我姓名的人不是我师兄就是我师侄,看来我和姑娘本来就有缘分。方才看姑娘的身手,姑娘本就是习武之人?师从何派?”邓清道:“我师父师母是山河神仙!”程本忠道:“哈哈,上天注定!本有师门之人拜外人为师理应征求原来师父的同意,但我想燕仙翁本就是不拘小节的老顽童,我想他老人家也不会在乎这些俗套。”邓清大喜,盈盈下跪拜行拜师之礼。
程本忠受完礼后扶起邓清,把左手的一只手套脱下来,送给邓清:“我没什么礼物送给贤徒了,这狮爪手套就送给你吧。”邓清接过一看,原来这手套上还有发射袖箭的机关。程本忠笑道:“你戴上后试试握一下拳头?”邓清依言照办,只见那手套在手背位置突出四支一尺长的钢爪。邓清吃了一惊,程本忠道:“我是个左撇子,所以习惯左手拿剑,所以留着右手的狮爪手套。你可以右手用剑,带上这左手套,到时候就可以剑爪并用了。”邓清叩头谢过师父。程本忠教了几招剑爪并用的招式套路给邓清,又教了其独门轻功狮跃功给邓清。
程本忠看见邓清把口诀全都记住后,把狮面头套也送给邓清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那徐万本就是我想追杀的,可能是先前听得喽啰说有个失眠怪客来了山寨,他就独自逃脱了。我先下去追他,就不带狮面头套了,也一并送给贤徒吧。你把我的本事都学了,又得了狮面头套,你就是新一代的狮面剑客了。望你秉承为师行侠仗义的宗旨,杀恶人救良民。师父这就去了!”邓清一听,慌了手脚,下跪叩头道:“弟子只是一个处处江湖的无知女子,岂可受此大任?万望师父收回成命。”抬头看时,哪里还有程本忠踪迹了。
邓清叹了口气道:“师父这狮跃功绝非儿戏!”看见满地躺着晕死过去的牛栏山山寨喽啰,邓清想道:“师父虽然说他们醒来后会变得痴痴呆呆不会再伤人。但本姑娘也不想和他们呆一起!”想完便把山寨内的钱钞洗了一空,至于这帮喽啰醒来后依靠什么为生,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话说这邓清才刚学艺完满下山就遇此劫难,心有余悸,心想:“莫非女儿身在江湖上行走就这样诸多不便,到外面行走看来还得装扮一下。”于是便在翌日经过顺义县时,到市面上买了匹马,又一套男装衣服,穿在身上,临水一照,也颇像一个俊俏后生儿郎,看着看着自己也笑出声来,看来这次再也没有人打算要自己作压寨夫人了。
不一日便到京城,邓清在辽东村庄出生,才刚懂事就被李开疆掳走,一路担惊受怕,后来一直在燕山长大,还没到过像京城这样的大城市。邓清进了京后,可真大开眼界,见到街市繁荣,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物豪华,可真热闹非凡。邓清看的眼花缭乱,顿时觉得两个眼睛都不够用。傍晚,邓清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赶了一天的路,疲乏非常,所以邓清倒头便睡,一宿无话。
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白了。邓清用过早饭后,便问小二:“小二哥,我是新到京城,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名胜,让我好去游玩一下。”小二道:“京城景致就是多,城北地坛、城东朝日坛、城西夕月坛,外城天地坛、山川坛都是好去处啊。今天卯时大时雍坊琉璃厂五凤楼前先帝公主、今上皇妹银宁公主抛绣球招驸马,客官如此俊俏,何不去一下,如果被绣球打中,可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邓清见小二如此殷勤,微笑点点头道:“那好,小二哥,这点碎银拿去买套衣服穿吧。”说完把一锭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小二见了马上眉开眼笑,心想这主顾可真豪爽,日后得留住他,小心伺候。当下点头哈腰对邓清道:“客官那怎么是,谢谢啦,祝客官被公主选中,早享荣华,遇公主连生贵子。”
邓清摇着折扇踱出客栈,看见街上行人都往琉璃厂方向涌去。邓清看见,心中暗道:“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师兄师妹,如果去看看那公主长个什么样子,和师兄像不?”于是便信步跟着人群拥去琉璃厂。只见在一家雅致清幽的府邸前搭起一座彩楼,那府邸虽然不是非常宏伟,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派。那彩楼高一丈有余,用松木建成,全楼木料缠满了五色彩布。彩楼下人潮汹涌,挤着何止三五百人?
邓清见状,心中好笑:“这伙人全指望攀龙附凤求来荣华富贵,算什么男儿汉?听师兄说,关外建虏作乱,扰我疆土,真好汉应该到边疆御敌保境,求个名流史册,如此方才不枉为人一世!”邓清正想着。,只听得一太监叫道:“银宁公主到!”人群立马一阵骚动,一群宦官簇拥着一位身材微胖的少女上了彩楼,但那少女用面纱遮住脸面。
邓清顿时失望了:“唉,我还想看看那公主像不像我师兄,姿色如何,结果却不以真面目示人。要人家抢绣球娶你也要让别人验验货啊,要是那些男人废了半天劲抢那绣球,抢到后你却居然是个丑八怪那岂不冤天下之大枉?”此时众人也议论纷纷,不过也有些懂事之人说道:“待字闺中的姑娘,尚且轻易不敢见生人,更何况她是公主?”
吉时刚到,银宁公主便在內官的簇拥下上了彩楼,拜了天地,往楼下一望,看见楼下都是七长八短汉,三山五岳人,心中正是失望之际,突然发觉这群人中有一个身材高瘦、面目俊美的青衣少年摇着折扇,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男装邓清。银宁公主心中转忧为喜,端起绣球便望邓清抛去。邓清看见绣球劈头劈脑得扔过来,本能避开,心想:“我是个女的,就不趟这趟浑水了,更何况,说不定你还没有本姑娘的美貌!”
邓清避开了绣球,绣球自然落入邓清背后的人手中。那人正是欢喜之际,只见其他汉子大叫:“他居然拿得了绣球!”然后蜂拥上来抢绣球。拿着绣球的人慌了,拔腿要跑,哪里跑得脱?抢绣球的人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围了一层又一层。这下却是惹怒了在一旁的邓清了。这邓家姑娘本身就是个热心肠好打不平之人,看见此情此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大喝一声:“你们以多欺少,羞是不羞,还算是爷们么?”说完双掌向前一推,左右一分,使一招山河拍墨家拳中的“止楚攻宋”。
明朝皇室推崇程朱理学,但民间却流行王阳明的心学。然而,燕仙山作为方外闲云野鹤,无论是理学还是心学都不屑一顾。他最喜欢就是“兼爱”、“非攻”的墨家学说,当初他留着邓清郑翠翎二女在燕山,也是因为“兼爱”的情怀。另外,燕仙山向来希望天下太平,所以创设了“非攻”的拳术“墨家拳”,这套拳术仅供不足,自保却绰绰有余。当下银宁公主一看,大喜,心中想到:“没曾想那郎君非但俊美,而且还有这侠义心肠。”于是赶忙吩咐內官们下去迎接贵人新驸马上楼来。
话说邓清分开众人,抢到绣球后,正想把绣球物归原主。那帮抢绣球之人岂容这瘦弱后生夺得荣华富贵,又潮水般涌着过来抢夺邓清手中的绣球。邓清岂容这群人近身,使出程本忠传授的“狮跃功”一跃而起,然后又使出山河派的仙翁步法,踩着那群人的肩膀头顶而过。邓清心中高兴:“两位师父教的轻功我都用上了,如果他而为老人家看到该多开心。”正在得意之际,只听得一群宦官从彩楼下下来,追着邓清拱手叫道:“恭贺贵人,万千之喜!”
邓清不知道此话何意,却自作聪明地想到:“‘贵人’?莫非这些太监知道我是他们皇子殿下的同门师妹了?”想罢便一个筋斗翻下地。那群抢绣球之人看见驸马已定,便没趣地各自散去。邓清看见没人来抢绣球,双肩一耸,把绣球抛还给太监叫道:“还给你们!”太监接住后笑道:“贵人,千岁有请啊!”邓清一听“千岁”二字,心中大喜道:“果然是师兄来请。”便趾高气扬地道:“烦请头前带路,引我拜见殿下千岁。”
內官们引着邓清上了彩楼,公主亲自来迎。內官说道:“新贵人,快拜见千岁吧!”邓清愕然:“啊,原来是公主千岁?”內官们笑道:“贵人你真会开玩笑,今天是公主设彩楼抛绣球招驸马,说的‘千岁’当然是指公主千岁,不然还会是哪位千岁?”邓清此刻知道慌了,忙问:“你们说我是‘新贵人’,莫不是把我当驸马不成?”话还没说完,又听得有內官前来报道:“启禀千岁,石宁郡主得知已招新驸马,特地前来拜见!”邓清心中叫苦不迭:“这个朝廷的什么郡主来了做了见证,我想走也走不脱了!”
正在此时,只听得身后一把声音道:“微臣参见公主千岁,恭贺千岁觅得佳偶!”邓清听得这把声音,不由得心花怒放,转身一看,果然,石宁郡主者,自己的师妹郑翠翎是也!原来朱郑二人自从牛栏山邓清被捉后,苦于朱常鸿没证据证明自己的皇子身份,无法调动人马前去营救邓清,只好一路基本回京。郑翠翎跟朱常鸿回朝面圣后,天启皇帝按照惯例,把郑翠翎当做藩王的义妹,给她封了一个郡主的虚衔。
郑翠翎一看见新驸马扭头过来,却居然是那位先前身陷牛栏山山寨的师姐邓清,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了一声:“啊,怎么是你!?”银宁公主一听大喜,摘下面纱道:“原来你二位先前就认识了?”邓清回头一看,这位公主五官端正,有点婴儿肥,虽然说不上漂亮,但胖嘟嘟的肉脸也挺惹人爱的。邓清答道:“当然认识啦,她可是我师妹……”
话没说话,郑翠翎便开口把话接下来道:“二师兄,你之前不是被牛栏山的山贼们活捉上山去了吗?怎么现下又安然无事?大师兄还向皇上请旨救你呢!”于是邓清便把自己如何被狮面剑客程本忠相救,如何和程本忠联手杀死两个匪首,如何拜程本忠为师,如何来到京城无意中抢得绣球之事一一道来,当然,山贼们打算把自己当压寨夫人这一段太丢脸了,所以忽略不提了。
郑翠翎怕邓清话多必失,又抢着道:“今天三喜临门!一喜者公主觅得佳婿;二喜者二师兄剿灭山贼为民除害,又拜得名师;三喜者我们同门师兄妹又团聚了!”邓清不解,为何师妹一再说自己是她的二师兄,正想问郑翠翎。此时听得內官传道:“夏王殿下并司礼监王老公到!”紧接着,楼梯声响,上来了两人。邓清依看一位又瘦又高,五十出头的老太监,另一个不是自己的师兄朱常鸿是谁!?
原来朱常鸿和郑翠翎回到京城后,入宫参拜天启皇帝朱由校,想请救兵打破牛栏山山寨救邓清。天启一心只在想如何为自己的妹妹银宁公主张罗婚事,点头答应,并把点兵攻打山寨之事全权交与朱常鸿,然后又让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和朱常鸿一起回来看看驸马招得如何。当下邓清一见朱常鸿便大喜道:“师兄,认得我不,我是邓清啊!”郑翠翎急忙紧接着说一句道:“对啊,大师兄,二师兄邓清抢了绣球,成了新驸马了!”
朱常鸿听了郑翠翎的话,又听得真的是邓清的声音,仔细打量了新驸马,认出果然是自己的师妹邓清!此刻,朱常鸿大概猜得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明白郑翠翎叫邓清“二师兄”的用意了,知道邓清闯的祸可不小。邓清女扮男装不要紧,可是女扮男装还抢了绣球,那可是欺君大罪!看见银宁公主看着邓清的眼神,知道银宁很喜欢自己的这位新驸马,这下如何是好呢?
这些想法,在朱常鸿脑海中之时一瞬间的事,朱常鸿一边脑海中飞快想办法,一边很惊喜地上前抓住邓清双手叫道:“先前你不是被牛栏山的强盗抓上山了吗?又是如何逃脱的?唉,我差点要到六扇门找洪捕头点起捕盗巡检去救你呢!”邓清被师兄抓起双手,有羞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郑翠翎便把邓清如何被程本忠所救,然后拜程本忠为师,又如何错手抢到绣球的事一一向朱常鸿诉说。
邓清心中奇怪,为何师兄和师妹都把自己当成男的,正欲开口。朱常鸿喜道:“原来你被狮面剑客程老前辈救了,又成了程老前辈的徒弟,可喜可贺!”郑翠翎灵机一动,问道:“刘老公,何日是黄道吉日,适宜新驸马和公主成婚?”银宁公主身旁一个又矮又胖的老太监刘若愚开口大道:“老奴查看过黄历,三天后是吉日,新驸马和公主殿下可于该日成婚!”
郑翠翎看见邓清又想说话,急忙又打断道:“如此说来,这三天二师兄应该还是要和银宁公主分开住的。”然后又对邓清说:“后面的府第就是大师兄的夏王馆了!”邓清从懂事起就和朱常鸿、郑翠翎玩大,自小就把一片芳心系于朱常鸿身上。自从朱常鸿出现后,邓清那双俏眼都一直都只盯着朱常鸿看,听到后面就是朱常鸿的府邸,心花怒放,就对郑翠翎说道:“师妹,我们到师兄的府邸看看?”郑翠翎笑道:“别说看,接下来的三天我们三人都住在里面!”
银宁公主看见自己的俏郎君原来是九皇叔朱常鸿的师弟,再看他们师兄弟重逢,爱郎那兴高采烈的样子,自己也替邓清开心,微微一笑。郑翠翎看见公主笑了,趁机对邓清说道:“既然二师兄如此心急,天色也越来越夜了,我们先进夏王馆安排二师兄住下,三天后再送邓师兄进宫和公主成婚如何?”邓清一听说可以进师兄的王府,开心得也没问为何郑翠翎一直管自己叫“师兄”,也忘了有个公主在场。
朱常鸿知道了郑翠翎的用意,也对银宁公主到:“徽娥,你的新驸马这三天就在九叔的家中稍住,三天后还你,如何?”银宁公主名叫朱徽娥。银宁听九皇叔如此说,也知道大婚之前驸马的确也不能和自己同住,既然他是九皇叔的师弟,也就同意了,和王体乾、刘若愚并一众宫人回宫。朱常鸿看见宫中人众伴着银宁公主回宫,便和郑翠翎一左一右拖着邓清回夏王馆。朱常鸿一边走一边埋怨邓清道:“清师妹你闯了大祸了,你知道吗?”
郑翠翎一听叫苦不迭,忙示意师兄禁声。原来先前朱常鸿进宫求天启派兵攻打牛栏山山寨救邓清时,朱常鸿的姐夫阮鹤亭、先皇贵妃范苑萍的义妹于瑞雪都来了夏王馆帮忙张罗银宁公主抛绣球招驸马之事,但朱常鸿不知道,郑翠翎却是知道的。朱常鸿先前让自己的府中唯一的家人,总管朱雄去请信王朱由检,虽然不知道有客人在自己府中,但明白师妹的意思,当即住口。
邓清跟着朱常鸿、郑翠翎来到夏王馆会客厅,见到有两个人在会客厅中相对坐下两天。年长的那位约莫三十三四岁年纪,身穿曳撒,五短身材,黑面无须,旁边放着一把晶莹剔透的剑。年轻的那位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女,端庄大方,手捧尘拂。这位少女全身只有三种颜色:肌肤和拂尘毛是雪白的,身穿一袭红衣,一头长发和拂尘柄却是乌黑的。
邓清从小和师妹郑翠翎一起长大,二人都是万中挑一的美人,但这位少女的美和邓郑二人不同,美得端庄威严。邓清对那位少女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但她却忘记了自己现下是男儿身,如此目不转睛地打量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是很无礼的。二人看见朱常鸿师兄妹进来都起身行礼。朱常鸿还礼后向邓清引见那位年长的那位道:“这位是我的皇姐夫,姓阮,名讳上鹤下亭,因为剑术精湛,故此人称‘神剑泰斗’。”
阮鹤亭微微笑抱拳。邓清也微笑抱拳还礼,道了一声:“久仰!”朱常鸿心中道:“以皇姐夫的内功修为,我方才所说的那句话他听到了……”朱常鸿又向邓清引见那位少女:“这位是我皇嫂的义妹于女侠,闺字瑞雪,乃浙江以东海外普陀山神尼的高足。”朱常鸿看见邓清眼睛盯着于瑞雪看,便干咳了一声,然后向二人介绍邓清道:“这位是小弟的同门邓清,是……银宁公主的新驸马……”
原来天启初年,建州女真日益构成边患。有大臣建议天启皇帝掘断完颜氏金国的陵墓龙脉,建虏旋灭。天启想如果可行固然好,不可行堂堂皇帝就会成为天下笑柄,于是在天启二年时微服到京郊金帝陵墓巡视,却只带了范苑萍同行。后来不幸被四川唐门的人行刺,于瑞雪路过救了二人。于瑞雪打退了唐门刺客,但自己也受伤中毒。天启因于瑞雪救驾有功,要赏赐于瑞雪。于瑞雪为人高傲脱俗,素不喜攀附权贵,便拒绝了赏赐,但因为余毒未除,故此留在范苑萍身边驱毒。
彼时范苑萍因为未能在红丸案中救得丈夫泰昌皇帝朱常洛而内疚,便搬到皇宫中外的清净庵居住。于瑞雪也乐于远离皇宫,后来与范苑萍越来越投缘,便和范苑萍结拜并学习其金针医术,但只能学得两三成、只好把金针当做暗器。于瑞雪原本想跟着师父出家,但普陀神尼说于瑞雪尘缘未了,更兼于瑞雪爱穿红色衣服,故此人称“红尘女侠”。
当下邓清没理会朱常鸿的干咳示意,仍然痴痴地盯着于瑞雪看。于瑞雪听得朱常鸿干咳,知道连朱常鸿都知道邓清对自己无礼了,怒不可遏,但碍于众人在场,邓清又是新驸马,故此仍不敢发作。正在尴尬之际,从外面进来了一位精神干练的后生,站定后后向众人行礼,然后告知朱常鸿道:“殿下,信王殿下和罗副总管都来了!”朱常鸿听道大喜道:“快请!”
那位后生便是夏王府总管朱雄,乃营州右屯卫指挥使朱国彦的儿子。因为井儿峪一役,朱国彦和梁轩相熟了,朱国彦想让自己儿子朱雄学武功报国,便问梁轩有没相熟的江湖名宿。梁轩首先就想起山河神仙,但可惜燕白夫妇二人住在燕山哪儿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告知朱国彦山河神仙的徒弟、神宗皇帝九子朱常鸿日后必定回朝。朱国彦便让朱雄进京当夏王馆的总管,闲暇时可以向朱常鸿请教武艺。
跟随着朱雄进来的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目清秀,身材单薄,虽然年轻,但居然身上透露着一中不怒而威的气势。第二位是一位和朱常鸿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身形瘦削,背着一把鸟铳,腰悬一把五雷神机,手提一把三眼火铳,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个机智灵敏之人,但不知道为何脸上一直有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邓清对第一位少年非常有好感,想必之下对第二年轻人却是不怎么喜欢,
朱常鸿又给邓清引见,原来头一位少年就是泰昌皇帝的三子、天启朱由校的弟弟信王朱由检;第二位是神机营副提督罗子璇(注:神机营乃明代京城禁卫军中三大营之一,是明朝军队中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因为能在百步之外一火铳打断呢杨柳叶,故此人称“百步断杨”。朱由检原本是过来替自己姐姐张罗招亲之事,却没想到招亲这么快结束。朱由检在来夏王府的路上刚好碰见刚刚训练完神机营归家的罗子璇。罗子璇一来和信王相熟,二来自己本身也是个诙谐好玩之人,于是便和信王一起来了。二人虽然看见招亲一结束,但也不好马上又走,于是坐下来寒暄一番。
朱常鸿让朱雄给信王和罗副提督看茶。朱由检坐下后接过茶,笑着对朱常鸿道:“九皇叔府中居然只有一位家人朱总管?”朱常鸿叹了口气,点头道:“唉,高皇帝当初定下祖制,皇室宗亲,子孙世代都能分封爵位。目下全国高皇帝的龙子龙孙已有近百万之众。我们吃的、用的都是取自百姓,长此以往,大明再强大,恐怕也难以为继,所以为叔想能节俭就节俭,少给百姓摊派罢了……”
朱由检听了没做声,若有所思,良久,才说了一句:“恐怕现下大明最大的危机,还不是这个。”在场所有人除了邓清,大家都知道朱由检的意思。邓清问道:“信王殿下说明白一点,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下去好没意思……”邓清为人爽直,又实在闲云野鹤的山河神仙家中长大,故此说话不会掌握分寸。信王看了邓清一眼,用手指站点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个“魏”字,然后马上又用衣袖把茶水抹了。邓清还是不明白道:“这个姓指的是谁啊?”
罗子璇为人诙谐喜欢开玩笑,方才又察觉出邓清不是很喜欢自己,便讥讽道:“‘澄清’意为水清而透明,怎么你这位‘邓清’至此心智还是如此不清明呢?”在明朝,驸马没什么地位,一来是因为为了防止外戚专权,驸马只能来自平民,故此阮鹤亭、邓清都是来自民间;二来如果公主不召唤,驸马一年到头都不能见公主几次,而且其他人都会觉得想当驸马的人都是为了攀龙附凤的,故此罗子璇才敢如此嘲讽邓清。
邓清一向都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见罗子璇拿自己的名字开玩笑,想反唇相讥,便道:“你叫‘旋’,是不是旋转转晕了说出方才的胡话?”邓清人一不懂礼貌,二不懂文化,她不知道罗子璇的“璇”字怎么写,也就更不知道‘璇’字本身的意思了,却强行解释,以为罗子璇是“璇”是“旋”,引得在场人都笑起来。罗子璇人本来就是个诙谐爱开玩笑之人,方才开邓清的玩笑嬉耍的意味远大于报复,故此也不在意,自己也一起笑了。唯独朱常鸿、郑翠翎二人看见同门当众出丑,羞得脸也红了。
邓清不知就里,还以为自己妙语回击引得大家笑起来,顿时高兴起来了。她看见阮鹤亭身边那把晶莹剔透的剑,问阮鹤亭道:“阮兄这件晶莹通透,看着非铜非铁,非锡非铅,是何质地?”阮鹤亭拿起剑,微微笑回答道:“此件是水晶石所制,巧匠打磨成剑型。虽然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但此剑坚硬无比,世间的利器都无法将之削断。故此愚兄把它作为常用兵刃。”
朱常鸿笑道:“我这皇姐夫乃湖广汉阳府人氏,原本为当今天下八大高手之一、武当派掌门溪泉道长的大弟子,曾经因为嵩山派掌门邱剑霜上门与溪泉道长比武打赌,争夺江湖上传闻与寻找唐末黄王宝藏线索相关的《思过剑谱》。皇姐夫当时代师出马,竟赢了邱剑霜,夺得《思过剑谱》。又因蒙古科尔沁部郡主敏真到大明挑战,单凭剑术打赢了很多高手,皇姐夫挺身而出,打败了敏真。皇考大喜,把皇姐金宁公主嫁与皇姐夫。”
邓清听得朱常鸿介绍阮鹤亭,知道此人是位厉害人物。阮鹤亭为人做事颇有主见,处变不惊,武功在年轻一辈已属顶尖高手,所以江湖上人称“泰斗神剑”。邓清一听“思过剑谱”四字,顿敢兴趣,吵着嚷着要看看思过剑法。朱常鸿苦笑摇了摇头道:“皇姐夫,我这位皇侄婿先前和我一道在燕山学艺,和我跟翠翎下山之时因打抱不平,被牛栏山山贼所擒。后来幸得狮面剑客程老前辈出手搭救。他来京城寻我之际,因缘际会,误打误撞夺了绣球被招为驸马。”
阮鹤亭也笑道:“既然都是武林一脉,又都是大明驸马,那愚兄就献献丑,权当相互交流指正吧!”郑翠翎道:“此会客厅狭窄,烦请神剑驸马到花园施展去?”阮鹤亭点头应允,手持晶石剑除了会客厅,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夏王馆中的花园。阮鹤亭向众人抱拳行了个礼,便开始舞剑了。朱常鸿师兄妹三人都是用剑高手山河神仙的徒弟,自然精通剑术。三人看这阮鹤亭耍的这套剑术却是非常古怪。比如一剑刺出去,阮鹤亭却手腕一扭,剑尖一划,这招却是中路大开,让对手有可乘之机。
当时已是八月末九月初的天气,满地落叶,夏王馆中一位只有朱雄一个家人,故此来不及打扫落叶。阮鹤亭的剑风带起了地上落叶舞起来。其中一片被阮鹤亭的晶石剑刺穿。阮鹤亭不以为意,继续舞剑。郑翠翎看着看着突然灵光一闪,大叫:“我明白了!”究竟郑翠翎看这套“思过剑法”看出什么名堂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