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招事朱颜困山岭 惹祸青衿成贵人(1 / 2)
却说当时朱常鸿认出追人的那位大臣乃是半个月前到郑国泰府上逼宫的兵科给事中杨涟,他急急扯住杨涟道:“杨大人,你说圣上已驾崩!?究竟出了什么事?”杨涟指着那李可灼哭骂道:“这李可灼献红丸,圣上服后便归天了!”朱常鸿一听,眼前一黑,身形晃动,几欲晕倒。杨涟急急扶住朱常鸿道:“殿下要保重身体,切莫悲伤过度!”朱常鸿定了定神道:“皇嫂调制的赤心丹,陛下服下为何会归天的?”
杨涟道:“八月二十三日,李可灼手持红丸要进献与皇上。方首辅谨记殿下的嘱托,拒绝了李可灼的献药。无奈八月二十九日,皇上不知道从哪听说李可灼有灵丹,让其进献。方阁老不敢隐瞒,便召李可灼那厮觐见。皇上服下第一颗红丸时,浑身舒畅,思进饮膳。皇上自然龙颜大悦,几个时辰后再命李可灼献进红丸。服下第二颗红丸六个时辰之后,住在内阁的大人们突然接到了太监传达的谕令,皇上要召我们进宫觐见。我们当然不敢怠慢,急急往乾清宫奔去。但还没奔到乾清宫,內侍又过来说,皇上驾崩了!”
原来李可灼献上的第一颗“红丸”的确就是范苑萍炼制之赤心丹,泰昌服下后当然病情大好。李可灼把功劳都揽到自家头上,皇帝和内阁首辅方从哲都对李可灼称赞有加。及至皇帝向李可灼索要第二颗红丸之时,李可灼哪知道那赤心丹的药料已经炼制之法,又不敢言明赤心丹是来自范贵妃,怕罪犯欺君,故此胡乱弄出一颗“红丸”来,结果泰昌服下后果然就一命呜呼了。
当下朱常鸿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杨涟也哭着扶起朱常鸿道:“殿下节哀,微臣只是一个七品兵科给事中,但陛下以国士待我,让微臣作为顾命大臣。微臣一定要抓住那李可灼,并好好辅佐皇长子成为明君!”朱常鸿一言惊醒,抬头一看,李可灼已不见踪影了!朱杨二人大吃一惊,没曾想李可灼居然趁二人伤心之际悄悄脱身。杨涟顿足道:“可恨,让那贼臣逃遁了!”朱常鸿道:“都是我的错啊,要不是我拖累了杨大人,那贼臣也不会逃脱。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那李可灼追回来!”
就在此时,二人只听得一声洪亮爽朗的笑声传来。只见李可灼连爬带滚地走回来,一个五十多岁,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长髯长者慢慢从后面跟着李可灼过来,笑声就是那位长者发出的。那长者右手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三牙掩口细髯,双目炯炯有神;左手边是一个比朱常鸿年纪稍轻的清秀少女,怯生生的样子,双眼一直看着地面。朱常鸿看见李可跑回来了,一招山河派的“墨家拳”中的“墨子泣丝”,把李可灼揪住。
杨涟迎上去向那个长者行礼道:“锦衣卫指挥使骆都督!”朱常鸿先前就已经听说过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名字,知道此人在万历三大征中立有大功,现下看见骆思恭把李可灼赶回来,便揪着李可灼上前谢道:“都督又为国家立了一功,可喜可贺啊!”杨涟上前对骆思恭道:“骆都督,这位是神庙九皇子夏王常鸿殿下!”骆思恭向朱常鸿行完礼后,叹了口气道:“殿下过誉了,微臣刚从辽东前线回来。建州女真爱新觉罗部匪酋努尔哈赤自万历四十六年反叛以来,我军一直节节败退,立功一说,微臣当真受之有愧……”
朱常鸿在燕山学艺之时偶有听说过“努尔哈赤”和“建州女真”等名号,但因为师父师母都是不问世事的高人,故此他也知之甚少。此时听得建虏努尔哈赤原来是反明的,就急问:“骆都督,现下辽东局势如何?”骆思恭道:“经过两年的征战,大明已丢失抚顺、清河、开原、铁岭等辽东重镇了……”朱常鸿心急如焚道:“国难当头,我朱家子孙岂可坐视不理?”骆思恭心中思量道:“这少年还是不懂世故,作为藩王如果你多理国事,恐怕做皇帝的就睡不着了……”
心里虽然是如此想,但嘴上骆思恭却说道:“殿下请放心,自从去年辽东经略熊廷弼上任后,辽东局势稳定,大明与建虏已休兵罢战一年了。”朱常鸿这才舒了一口气,突然,他听得“咕咕”叫声,心念一动,想起了自己在燕山上学艺时养的鸽子,自己当初匆忙回京也是用鸽子传信给师父师母的,于是便问骆思恭道:“骆都督,你身上带着鸽子?”骆思恭笑了,说了声道:“我儿,把鸽子拿出来吧!”然后骆思恭又笑道:“你看我都忘了向殿下介绍了。”
骆思恭指着那青年说道:“这是犬儿骆养性。”然后指着那少女道:“这是我外甥女。”朱常鸿知道骆思恭不好意思说出自家女眷闺名,也就不再追问了。只见骆养性从背后囊中掏出一只鸽子。骆思恭结果在手道:“殿下英明,这次微臣从辽东回来,在京郊碰见的鸽子。微臣看见鸽子脚上系有竹筒,好奇把这鸽子打下。竹筒内有一个叫李开疆的人,乃投降了建虏的叛将李永芳的义子。他对李永芳说,要在大明寻找《制劲诀》。”
朱常鸿好奇地问:“李开疆?这名字听着耳熟……这本《制劲诀》是什么秘籍吗?”骆思恭点头道:“是的,微臣虽然离开武林多年,但记得这是武林名宿、前武当掌门张松溪的著作。张掌门在嘉靖年间是天下第一高手,这本著作要是落在建虏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啊!”朱常鸿心想:“现下李可灼已经就擒,虽然大皇兄驾崩,我还没前去吊丧,但毕竟大明社稷比我们君臣、兄弟之情重上千万倍,我得回燕山向师父师母请教对策,如何不让那李开疆取得《制劲诀》!”
朱常鸿把李可灼交给骆思恭,然后又向骆思恭拱手道:“李可灼就交由骆都督交与朝廷,小王这就回燕山,向师父师母请教如何先建虏一步取得《制劲诀》!”骆养性呵呵笑道:“有山河神仙帮忙,此时必定能如殿下所愿!”朱常鸿转头对杨涟说:“今后就有劳杨大人等辅助皇长子由校成为一代明君了!小王这就回燕山了!”说完向众人一拱手,转身便走。骆思恭道:“殿下且住,不如殿下骑犬儿坐骑前往燕山?”朱常鸿大喜道:“甚好!那就有劳骆公子了!”
闲话休提,话说朱常鸿骑上骆养性的马后,向骆养性道了声谢后,打马直奔燕山东猴顶。奔到燕山脚下,东方已发白了。朱常鸿一来心急,归心似箭,二来毕竟的确还是年轻,总觉得嫌马还不够快,勒定马,跳下地施展轻功往前急奔。听得远远有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道:“哈哈,师娘,那边有个呆头鹅不要马自己跑了。要不我把自己骑的驴换了他的马去找师兄吧!”
朱常鸿一听,心中大喜:“这不是清师妹的声音吗?”另一把稍微苍老的女声说道:“清儿,不得待人无礼!”朱常鸿一听,喜道:“师娘也来了!”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衣标致少女骑着驴在后,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妪施展本派的仙翁步伐在前,那不是自己的师母白荷茹和师妹邓清是谁?原来自从朱常鸿飞鸽回东猴顶报信后,山河神仙一直等朱常鸿回来。
十天前燕仙山见朱常鸿还没回归,自己便亲自到京城一趟打听,知悉泰昌吃了崔文升的泻药病得奄奄一息,但就是没打听得爱徒的音讯,于是便回东猴顶和妻子商量。白荷茹深知朝廷、后宫争权夺利黑暗,也担心朱常鸿,于是便决定让郑翠翎留守,自己和丈夫及邓清出来燕山各山口等朱常鸿回来。没曾想今天正好碰着朱常鸿回归。当下朱常鸿大叫:“师娘,清师妹,我在这里!”邓清一见大喜,赶着驴跑过来。
白荷茹道:“清儿,原来那‘呆头鹅’是你师哥啊!”这一句话十三个字,朱常鸿听着由远而近,迅速清晰,丝毫没喘息,心想师娘果然不愧为天下八大高手之一。邓清红着脸说:“下次不敢了……”白荷茹说:“鸿儿你有所不知,你清师妹天天盼着你回来,老是催我们两个老人家出来,自己有非要跟着出来,说跑的慢也要骑着驴跟着,这丫头,哈哈。”邓清脸又一红,偷眼看了看朱常鸿道:“师娘又笑人家。”
朱常鸿道:“师娘,请问您老人家听说过《制劲诀》没?”白荷茹听得徒弟突然如此一问,有点愕然道:“当然听说过啊,江湖上说那是几十年前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武当派掌门张松溪所著。老爷爷他也与张掌门的徒弟、现任武当掌门溪泉道人偶有书信来往。溪泉说这传言是真的,不过当年张真人把秘籍藏到那里他自己都不知道,把线索画到一张羊皮上,至于那羊皮现处于何方,还真不知道啊……”
朱常鸿道:“辽东降虏叛将李永芳的一个义子李开疆最近提及到,徒儿担心……”还没说完,邓清咬牙切齿地打断道:“李开疆?当初拐带我和翠翎师妹的那个人贩子也叫这个名字!朱常鸿道:“难怪我就说当初我刚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于是朱常鸿便把自己到从京城的所见所闻,包括梃击案、破井儿峪、群臣到郑府逼宫、红丸案等说出。邓清急急追问道:“目下我们有何办法找到那李开疆!?”白荷茹道:“恐怕没有,唯一的线索只有一只鸽子。难不成把它放回去一直跟着吗?这显然不现实。”
朱常鸿道:“那我们如何能阻止李永芳、李开疆这伙恶人取得《制劲诀》?”白荷茹叹了一口气道:“目下暂时没有,不过其实说不定那两个李也还没曾找到。我们还是回东猴顶在从长计议吧。”朱常鸿道:“如果这样的话,我还想回趟皇宫,我那位皇帝长兄刚刚驾崩。”白荷茹叹了一口气道:“鸿儿,你的心情我岂有明之理?但我还是奉劝一句,最好别回去,至少目前不是回去的好时机。”朱常鸿道:“此话怎解,师娘?”
白荷茹又叹了一口气道:“唉,何苦你要生在帝王之家?自古朝廷、深宫都是勾心斗角之地。唐之玄武门、宋之烛影斧声,我朝之靖难、夺门,哪个不是亲骨肉为争权而自相残杀的?远的不说,就你那位大皇兄皇帝来说,发生在他身上的妖书案、诅咒案、梃击案,大臣们都以此为契机排除异己,斗得不亦乐乎。现下红丸一案更牵涉到一条皇命,你此次回去恐怕凶多吉少。”
朱常鸿道:“先前徒儿听到,建虏兴起于辽东白山黑水之间,侵吞了我数座重镇,如此国难当头,别说我是洪武、永乐大帝之后,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汉人,也不能坐视不理!莫非师娘你就忍心看着高皇帝从异族手中抢回来的汉家江山再次落入异族之手!?”白荷茹听得朱常鸿越说越激动,便说:“鸿儿说的也对,这样吧,至少你现下先跟我回去,等过了这几年,红丸案的风声没那么紧了,你的武艺也更精进了,再回朝廷报效国家如何?”
朱常鸿方才已觉得自己如此激动地对师母说话,实属不敬,深感歉意,现下看见师娘也有退让之意,也不好得寸进尺,点了点头,答应了跟白荷茹回东猴顶。临行时,朱常鸿说了声道:“待我弱冠后,我为自己取字为‘雁扬’!”白荷茹一听,心中感触道:“宋有岳鹏举,现在鸿儿为自己取字‘朱雁扬’,希望鸿儿不要步岳武穆后尘……”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眨眼就是天启四年秋。九皇子朱常鸿,关外女童邓清,朝鲜族女童郑翠翎已长大成人了。朱常鸿现时已是一个十八岁的壮健青年。只见他丰姿如玉,目朗似星,神采飞扬,头戴束发紫金冠,前发齐眉,后发垂肩,身穿黄衣,故其师父戏称他为“黄衣郎君”,内衬白衫,腰插匕手,脚穿皂靴。
郑翠翎身材娇小玲珑,穿一身粉红色衣服,留着长发,结成长辫子,辫长到腰,同样也是腰插匕首,头仍然用翠绿色羽毛的发束环束着长辫子,脸若朝霞,旖旎如画。因为她酷爱翠绿色的云雀羽毛,燕仙山称其为“高丽云雀”。邓清常穿一身靛青色衣衫,蓄着长辫,体态高挑婀娜,娇如春花。
这一天是天启四年八月下旬,距离红丸案已经差不多有四年了。上午,朱常鸿、邓清、郑翠翎三人在练剑。郑翠翎右手横剑向朱常鸿斩去,左掌紧随后面拍出,这是山河派的招式,名唤“横剑摆渡”。这招本来朱常鸿了然于胸的,本应先用剑荡开郑翠翎的剑,然后才用掌抵敌郑翠翎的掌。岂料就在此时,突然燕仙山养的鸽子飞过,“咕咕”的叫了一声。
四年来朱常鸿一直没忘记先前骆思恭跟他说过截获李开疆信鸽提及到《制劲诀》一事。此时又听到鸽子叫,心中一乱,竟然出掌挡隔郑翠翎手中的剑。幸好当时这三师兄妹用的剑都是木剑,饶是如此,朱常鸿的右手手臂“啪”的一声挨了一下,手臂登时一道剑状的红痕。邓清、郑翠翎两个吓得把木剑都丢了,急急跑上前看师兄的伤势,邓清更是吓得差点哭了出来。
朱常鸿笑着对两个师妹说:“轻伤罢了,如果连此等伤势都在意的话,日后还如何报国?”话音未落,山河神仙便从树后走了出来。三师兄妹急忙参见师父师母。只听得白荷茹笑道:“如何?老爷爷,愿赌服输吧?”燕仙山叹了口气道:“服输服输,既然这只大雁心已不在燕老头这里,目下他又鸿毛丰满了,仲秋已过,就让他南归把!”
原来白荷茹知道这四年来朱常一直记挂《制劲诀》一事,且心系朝廷,私下和燕仙山说,让朱常鸿回朝报效国家。燕仙山一来不舍得爱徒,二来也不想爱徒被牵扯入勾心斗角的漩涡中,故此拿不定主意。白荷茹知道丈夫是个老顽童的心性,便和燕仙山打赌,放一只鸽子,如果朱常鸿心神一乱,便让朱常鸿回朝;如果朱常鸿没乱,就让他继续留在燕山东猴顶。没想到事实却如白荷茹所料,朱常鸿果然走神失手了。
当下朱常鸿还一脸懵然,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开罪了师父,惹得师父生气,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白荷茹便把自己和丈夫的赌约告知三位弟子。朱常鸿这才恍然大悟。燕仙山叹了口气道:“其实燕老头的武功招式你们仨小鬼也学的差不多了,欠的只是临阵对敌的本事,这个也的确需要你们自己闯荡历练一番,跟着我这个老头也的确长进不了。”
郑翠翎聪明机警,一听燕仙山说的是“仨小鬼”,便知道师父是让自己和师姐陪师兄一起下山回朝,马上跪下来道:“谢谢师父让我师兄妹三人下山!”郑翠翎经过十二年和燕仙山等几个汉人相处,早已学会了汉语,不过朝鲜语还保留着会。邓清其实不明所以,只知道跟着师妹做便没错,更何况是让她下山去见识这个花花世界,于是便跟着郑翠翎跪下。
燕仙山取出三把长剑,分别赠与师兄妹三人道:“你仨小鬼初涉江湖,不要强逞英雄。行侠仗义固然是好,但也要学会掂量己方实力再考虑替不替他人出头啊。”师兄妹三人含泪接过剑,向山河神仙磕了个头,齐叫了声:“弟子受教!”白荷茹擦抹了抹眼泪,扶起师兄妹三人,给了三人包袱盘川。燕仙山转过身,挥一挥手道:“你们仨小鬼快走,免得燕老头看着心烦!没了鸿雁没了云雀,我家还有很多鸽子、兔子、毛驴陪着呢!”
原来燕仙山除了玩世不恭,平时还很喜欢收养一些小动物。朱常鸿道:“十二年的教养之恩,弟子不敢有忘,待天下太平之日,弟子甘愿舍弃皇室名分,回来终身陪伴师父师娘!”燕仙山此时还是背对着妻子和三个弟子,一言不发。白荷茹知道丈夫难过,不想被弟子们看到,便待丈夫答应道:“你师兄妹三人,如果记得师父师娘的教诲,就已经算是对师父师娘孝顺了,快下山去吧。”
朱常鸿师兄妹三人向师母拱了拱手,背起包袱,收好银两,手持长剑便寻路下山去了。朱常鸿骑上四年前骆养性的马,邓清、郑翠翎各骑一匹毛驴,三人投京城而去。幸好三人并不需要赶路,可以路上悠然欣赏北国仲秋风景。当晚三人在密云县城投栈。翌日一早在上路往南走,中午在怀柔县城打了尖,用过午饭后,下午未时来到了怀柔和顺义两县交界的牛栏山。
三人正是谈笑间往京城方向行进中,突然一阵秋风吹来,风中隐隐夹杂着血腥味和烧焦的气味。朱常鸿低声叫到:“不妥!”三人都立马不做声。然后三人又隐隐听得男子声嘶力竭的狂笑,女人的哀鸣和孩童的哭声。三人抬头环顾,只见西北角隐隐约约又几缕黑烟升起。朱常鸿目视两位师妹,邓清、郑翠翎点点头。三人下了马驴,匍匐前行。三人来到一条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前,看见一群山贼在屠村。
原来这是一群牛栏山大寨的草寇,为首的二人正是十二年前和恒山派郝忠仁抢夺羊皮的凌志宗和邵文超。当年彭志英在世之时,山寨还奉行着“盗亦有道”的信条,但自从彭志英死于恒山派之手,这凌志宗和邵文超便完形毕露,山寨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贼窝,经常下山,到处烧杀淫掠。邓清道:“师妹足智多谋,你怎么看?”郑翠翎道:“咱得赶快去报知官府,派兵马来救百姓!”
邓清道:“就那二三十户人家,说不定现在山贼都屠得差不多了,还去找官府,招来兵马给山贼送行吗?”郑翠翎急道:“师姐,你这么快就不记得师父师娘的教诲了吗?不要强逞英雄,掂量己方实力再考虑替不替他人出头啊!莫救人不成把自己都搭进去了!”邓清见朱常鸿一直不作声,便对师兄道:“师兄,那些都是大明的子民,你就忍心看着他们被强盗屠戮!?”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这句话正正打着朱常鸿的要害,朱常鸿有些动摇了。邓清看见朱常鸿嘴不说,身不动,以为朱常鸿还是不为所动。就在此时,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后面有三四个山贼追着:“小娘子,你跑去哪啊?好好地和大爷上山寨,保证你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邓清娇斥了一声,挺剑冲了出去,郑翠翎叫苦不迭。
那几个强盗看见邓清冲过来,眉开眼笑:“造化造化!本还在想这一个雌儿不够分,没曾想又来多一个盘亮条顺的!”两个扑上前来伸手就要抓邓清。邓清长剑出鞘,一剑抹了一个山贼的脖子,反手右一剑,捅穿了另一个强盗的胸口。剩下的三个各操家伙,怒吼着冲上前来要抓邓清。朱常鸿手一样,三枚黄绫镖激射而出,三个山贼应身倒地。但方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其他山贼一百来人吹着唿哨而至,把朱常鸿师兄妹三人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凌志宗和邵文超,一个拎着大刀,一个扛着铁杵上前问道:“三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死丫头是什么来路?敢到老爷头上来讨野火!?”还没等师兄开口,邓清抢先答道:“我们就是来专门收拾你等恶人的!你管我们什么来路?”郑翠翎心想:“师姐也未免太鲁莽了,把山河神仙的名头说出来,或许能唬住这伙草寇,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现在迟了再说他们也未必会信,而且明显是示弱,会有损恩师威名!”
邵文超狞笑道:“这小妞别说还挺标致的哈!待会儿记得多陪老爷玩几招!”邓清大怒,挺剑直刺邵文超。邵文超举杵抵挡,十几回合过去,邵文超居然还拿不下邓清,边斗边道:“没曾想这小娘子还挺带劲儿,有意思!”凌志宗用刀指着朱常鸿道:“小子,老子不想江湖上的朋友们笑话我欺负女流,敢和老子国际招吗?”道朱常鸿冷笑道:“草寇一帮,何足挂齿?”朱常鸿剑走轻灵,凌志宗刀行厚重。
两个像两头南山猛虎斗,一对北海蛟龙争,战了四十回合,不分胜负。郑翠翎也和围上来的山贼斗了起来,左右开弓,两边各撒出四五支翠羽镖,登时把八九个中镖。郑翠翎又从腰间掏出一把连接小铁链的钢爪,名唤“苍鹰神爪”,呼呼舞了一圈,众强盗不敢埋身。那邵文超见战邓清不下,虚晃一杵,转身就走。邓清是个好胜的人,挺剑便追。郑翠翎在那边见了,边打边叫:“师姐精细!”邓清哪里听得见,只顾追杀。朱常鸿、郑翠翎只得叫苦。
那邵文超往草丛落荒跑去。邓清不知是计,也追了进去。原来这牛栏山的强盗对敌官军时早已习惯诱敌深入,然后再草丛树林里抓人。那草丛先前早已经有人埋伏,见邓清追到,拉起绊马索。邓清追得兴起,哪里想到会有人绊自己?一下失了重心,被绊索绊翻。正待挣扎,挠钩乱舞,套索齐飞,把邓清活捉了。邵文超命喽啰绑回山寨,听候发落。那喽啰知得邵文超想要邓清,也好生对待。邵文超见邓清已被擒,便来斗郑翠翎。
郑翠翎对付众多喽啰已是勉强支撑,见邓清失陷,心中早慌,又见邵文超来攻,不敢恋战,扔了颗烟雾弹,便向凌志宗掷了支翠羽镖。凌志宗侧身避过。郑翠翎瞅中破绽,冲进战圈,拉着朱常鸿便走。朱常鸿急道:“岂可撇下清师妹不理?”郑翠翎道:“咱们回京城慢慢再作理会,到时候官兵来剿,不怕不能救出师姐。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要这吃眼前亏。”朱常鸿心想也只好如此,一咬牙叫了一声:“清师妹不要慌,我俩很快回来救你!”也便跟郑翠翎一起走了。
现下单说那牛栏山一伙强盗,扫净了村坊,扛着财宝,带着邓清及其他村坊里抓来的妇女,浩浩荡荡奔回山寨。看守山寨的三寨主徐万带着山寨留守的山贼下山迎接。原来这徐万乃是在彭志英身死,凌志宗坐上头把交椅后找回来的,当然和那凌志宗并邵文超那是一丘之貉。邓清偷眼望那徐万,只见那徐万从右眼眉到左腮角有道疤痕,甚是恐怖。徐万看见邓清偷眼望自己,便喝到:“看什么看?没见过疤面灵官?”
凌志宗笑道:“余三弟可不要吓坏她,她可是你未来二嫂!”徐万一听笑了,向邵文超恭喜道:“二哥要小登科了?恭喜恭喜!”邓清一听差点要哭了:“苦也苦也,悔不听师母师妹之言,果然百姓没救着,自己也搭了进来,当了个糊涂新娘……”邵文超着两个小喽啰把邓清押往自己房中,好好看管;喝令喽啰把其他妇女赶到柴房,然后便和凌志宗、徐万上聚义厅饮酒作乐。
当下邓清被五花大绑,用不塞口,叫喊不能,动弹不得,只得任那两个小喽啰摆布。幸好那两个小喽啰知道这是寨主想要的美人,也不敢对邓清毛手毛脚,把邓清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年轻的喽啰李四道:“三位寨主以及大小头目都在外面喝酒快活,留咱哥俩在里面看守着婆娘!”另一个年长的喽啰张三道:“你还别说,这婆娘长得确实是标致,难怪债主对她起心,咱哥俩也可以欣赏一下这婆娘!”
李四道:“只能看不能吃有个屁用!寨主看上的女人你还敢尝鲜?不要命了!”张三道:“那咱俩也别傻愣着了,找找邵寨主房中有没私藏的美酒!寨主是个明白人,他的新娘咱不能尝鲜,美酒尝鲜他也不会怪咱兄弟!”李四笑道:“三哥还真是喜欢这调调,好,咱哥俩一块找找!”搜了一会儿,二人终于在寨主床底下找到一坛女儿红。李四眉开眼笑道:“这肯定是寨主留作新婚时喝的女儿红,今天算是咱哥俩造化了!”
张三道:“可不是么?来来来!”说完找来两个杯子,李四把两个被子斟得满满一杯,两人就开始喝起来了。酒过三巡,李四酒壮怂人胆,越喝牢骚越多:“哼,这美人咱没能尝鲜,摸摸亲亲总得行吧!咱摸完亲完,她即使告知寨主,也没证据啊!何况寨主是个明白人,捉这美人的时候老子也有出力!”邓清虽然手脚被绑,口塞布条,可以耳朵还能听得见。当下她听到那李四这般说,但自己又不能动弹,急得要哭了。
李四不顾张三劝阻,起身便向邵文超的床走来。突然听得背后声响,李四扭过头来一看,只见张三倒在地上。李四笑道:“三哥今天是怎么了?以前都没觉得你酒量差,今天怎么就那么易……”话还没说完,李四走进才发现张三后脑插着一支袖箭!李四大惊,正欲叫喊,又一袖箭飞过来射中李四额头,李四当场毙命。邓清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看得从窗外跳进一个妖怪来。只见那妖怪身材高大,手持长剑,狮面人身!
邓清惊得差点大叫。幸好口中塞有布条,故此叫不出来。那狮面妖走到床前,把头一摘,邓清这才定下心来。原来这是个人,只不过带这个狮子头套。此人四五十岁年纪,豹头环眼,络腮胡子。那人上前温言道:“姑娘休慌,我不是妖怪,我是前来搭救你的!我替你拿开口中布条,你别声张打草惊蛇,懂不?”邓清点点头。那人拿出邓清口中布条,用剑割断缠绑着邓清的绳索。邓清向那狮面人拜谢救命之恩,狮面人连忙扶起来。
原来那狮面人乃福建邵武人,姓程名本忠,乃江湖一游侠。因为怕惹来仇家,行侠时都带着狮子头套,故此江湖人称之为“狮面剑客”,但除了他已故的师兄虎面头陀和三个师侄竹林隐侠许锡毅,“鬼城双侠”牛仲寿、马叔勉外,谁都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邓清听到此处,伸了伸舌头道:“小女子此次见得前辈真颜,知道前辈的姓名,前辈会杀我灭口不?”程本忠笑了笑,正想回答,突然低声对邓清道:“把那两个喽啰的尸体藏起来,快!”
邓清不知道发生何事,但看见程本忠已搬起张三的尸体藏在床底下,也不敢多问,依样画葫芦也把李四的尸体藏到床底下。程本忠从李四身上撕了块布下来,用酒浸湿,拭干净地上的血迹,又对邓清说:“你带着那两喽啰的兵器躺回床上盖上被子,那帮山贼要来闹洞房了!到时候那贼首解开被子,你就用剑把那贼首挟持住!”邓清此刻才听得窗外人声,明白程本忠的意思了,赶忙抱着两个喽啰的刀剑躺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自己和刀剑。程本忠藏好酒和酒具,躲身在门后,带上狮子头套。
刚刚收拾停当,邵文超便和凌志宗并十来个头目推门进房间。邓清在被子里已把张三的剑拔出鞘了。一进得房间,看见张三李四二人没在,邵文超边骂道:“那两个狗奴才跑哪去了?”一边骂一边急急走过床去,看见邓清还躺在床上,心就定下来了:“幸好美人还在!那两个杀才擅离职守,看我捉到他俩不剥他们的皮才怪!”邓清心中好笑:“那俩杀才现在就在你脚边!”凌志宗笑道:“可能他们俩识趣,不妨碍贤弟洞房花烛!哈哈哈,我们都早点回去吧!”
凌志宗话还没说完,邓清也不等邵文超揭开被子了,长剑突出。可是这邓清一来生性莽撞,二来本就对邵文超憋着一口怨气,三来实战经验少,火候掌握不好,本想用剑指着邵文超挟持的,岂料长剑一出便把邵文超捅穿了!牛栏山山寨大小头目被这个突变惊呆了。程本忠心中叫苦了:“本想挟持着寨主的,现在这姑娘倒好,直接把人给杀了!叫我如何救人脱身?”凌志宗反应最快,把那十数个头目都往前推,自己转身夺路往房门口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