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斩乱麻(1 / 2)
巳时初刻,高阳治下楼陪王夫人吃饭。看着送上来的食物,他气愤地指着米粥说:“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喝粥不要喝粥,这东西对孕妇没好处,换成鸡蛋羹来。”下人唯唯诺诺而去。王夫人遥遥得听见了,由玉环搀着走到吃饭的小厅门口,笑盈盈地说:“治儿,是我要厨房准备的,你老是让他们给我吃肉啊什么的,有些腻了吃不下,想吃点清淡的。”高阳治心中怒吼:“这是碳水化合物啊,吃多了容易孕期糖尿病,对胎儿不好啊。”憋了半天,只能说:“娘亲,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下就不吃,等饿了再吃,少食多餐。”一边说还一边给玉环使眼色。
玉环心领神会,接话道:“是啊小姐,这法子不错。”王夫人看穿了两人的双簧,佯怒道:“你们两个都没生过孩子,却要来对着我这个第二次怀孕的人指指点点。玉环,你是想让我早点把你嫁出去了吗?”心中却是一片温暖,接着又问道:“吵吵嚷嚷一早上了,府里出了什么事啊?”高阳治便把雪姨娘杀人夺产的事情说了一遍,在讲张释之风雪断冤案时故意把细节说得绘声绘色,却瞧不出王夫人脸上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
王夫人听了之后,疑惑道:“治儿,所以你觉得这事之后高阳瑜便是输给你了?”
高阳治点头,解释道:“雪姨娘和她母亲肯定是要被严正典刑的。因为走的是监察这条线,待张刺史上报后,高阳瑜就会被剥夺继承资格,同时爹爹也会被申斥。如果爹爹继续包庇,是会被曲直王责罚,轻则剥夺继承人指认权,重则会被直接要求逊位。所以岂止是雪姨娘他们输了,我应该就算是世子小公爷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就这样结束了?我还做了好些准备呢。我让巧玲她们盘了府里的账,拿私房钱把疏漏处都抹平了,还差人去了几个庄子联络。”
高阳治笑了笑,说:“原来娘亲是心疼私房钱啊,孩儿帮你补上就是了。不过我也没想到这么轻松。一开始就想着先把人调开,然后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查查她娘俩有没有做个恶事,二是挖个坑等她们回来跳。结果没想到,她们作恶多端,都不用我去找,就有灭门惨案自己送上来了。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吧。只是,从此以后,怕是跟父亲要撕破脸了。”王夫人轻抚着肚子唉声叹气。
高阳治只好继续给王夫人讲解自己是怎么布局的,赵班头是如何找到陈家二人,自己是如何安排陈家二人云云,娓娓道来,说得活灵活现,王夫人的有色也渐渐散去。正聊得兴起,突然外面穿来一阵马蹄声,然后饭厅的遮帘就被人一剑划开,冰冷的寒意裹着积雪便滚滚而来。王夫人惊叫一声,向后倒去,手中的筷子也被吓得掉在了地上。两个女卫立即闪身,将王夫人护在身后,同时又有两个女卫上前,扶住了她即将倾倒的身体。只见从门外进来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越国公高阳靖,趾高气昂眼神睥睨。脸上因怒火攻心而扭曲,一把络腮胡都不住得一抖一颤。单手握着一柄双手长剑,剑尖指向高阳治。
看清了来人,高阳治心中最后一个不明确的问题解开了。说明这个父亲之前的疼爱都是假的,对母亲的感情也是假的,他还是在意外貌那点点瑕疵,还是偏爱那个外表无暇的长子。也不下拜,揶揄道:“原以为爹爹出城剿灭傩教,需要多费些时日才会回来。没想到一个半时辰就回了,没来得及出去迎接,还望爹爹恕罪。”他说的一个半时辰自然指的是张释之在风雪中写下雪姨娘罪状到现在。
高阳靖被阴阳了几句,怒不可遏,大吼道:“高阳治!你竟敢勾结傩教妖人,作乱都城,陷害长兄,欲行谋逆,我现在就斩了你!”说完一剑劈下,作势要把高阳治劈成两半。剑锋离高阳治头顶还有两尺,长剑就被一股巨力挡住,碰撞之下断成数截,震得高阳靖虎口开裂,自是惊骇不已。高阳靖虽在武道上仅是登堂之境,但多年的战阵厮杀却也练就了一身蛮力。如今却被一道无形剑气隔开全力一击,而自己却连对方是谁都没有察觉,知道这个幼子羽翼之丰超过了自己的设想,终究还是小瞧了他。
高阳治有些戏谑,朗声道:“父亲就这么不待见我吗?只将我当成一块磨刀石吗?那高阳瑜就这么好吗?还是父亲打算包庇到底?”
一连串问题问得赤裸裸,问得高阳靖一阵羞恼,心底所思所谋被一一说中。他抽出腰后的短剑,复又将剑尖指着高阳治,恼羞成怒道:“你这没有自知之明的狗东西!长得人模狗样,半分似人十分类犬的腌臜,我说出去都嫌丢人,让你袭爵还不被人笑掉大牙!你这不知羞耻的东西,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副狗样,居然还想争继承人的位置,痴人做梦!”继而又污言秽语得骂了一通。
王夫人原来心中还存有侥幸,觉得自己儿子很争气,又是仙人托梦收为弟子,又将生意做得很好,放在世家大族中已是兴族人杰了。即便说无法袭爵,起码在他父亲得心目中也应是个聪慧机敏的儿子。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就因为长相而被唾弃至此。心中不由悲愤交织,嘤咛一声,晕了过去。
高阳治回头看王夫人,赶忙叫女卫搀稳,另有女卫颇通妇科,便开始帮忙检查,一查之下竟有些见红。再回过头,高阳治严重已是怒火喷涌了,往前走了两步。小小的身躯爆发出庞大的气场,眉心微微发光,丝丝缕缕奇异的力量散发开来,惊得战马都不由后退。他抬头盯着高阳靖的双眼说:“看来你想不死不休了。”语气冰冷,冷过数九寒天,高阳靖只觉得自己的血都快冻结了,竟握不住手中短剑。“呛”一声,短剑落地,插入木地板中。暗中有数道目光锁定高高在上的越国公,只待他脚下的小人发号施令。
二人正在对峙,有侍女带着一名小校慌忙进来禀报:“国公爷,刺史张释之来了,他带着王命旗牌说要见你。”等禀报完,见许久没有回应,便抬头偷看里面的情形。只一瞥,他就想自扣双目了。
又过了半刻钟,高阳靖才幽幽说道:“知道了,你跟我走吧。”然后拨转马头离去。小校正欲跟上,却听里面的童音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此时之后你就活不了了,不如跟我吧。”小校愕然,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回去就会被处死,却没想到里面的小孩说愿意收留他,有些愣神。“怎么,想回去被打杀了?”稚气的声音又传出来。小校赶忙下拜,磕头道:“小人加森,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高阳治让小校先去找外管事大玉,待事情平息后会安排他进商队。又等女医官检查妥帖了王夫人,确定无大碍后,这才叫上韶华去前院看戏。
高阳治到达镇潮府议事厅时,高阳靖居然还没到。只见厅里站着一名正气凛然的官员,身穿黑赤官袍,头戴进贤冠,手持一面帆旗,绿缎黑字,金线滚边,上绣四个大字“授命于王”。再看张释之,三十岁不到,长得剑眉星目,五官中正,胡须冉冉,却透出一股沧桑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