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恶鬼初生(2)(1 / 2)
月色如瀑,星河似漆;一叶扁舟,满载天河。秋后的满月,悬挂于天际,荡漾于江湖,流淌于每个旅者的心田。李夏再度醒来,月华早在船舱内跳跃了半宿;月上梢头,他走出舱,眨了眨睡眼惺忪的双眼;三更了啊,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船夫靠着桨睡着了,船停靠在一处小小的、临河的古村落的渡口处,渡口上的榆树亭亭如盖,枝繁叶茂,甚至有侧须低垂而下,正与明镜般的水面邂逅抚慰。李夏轻轻的踏上船板,脚尖在锁岸的缰绳上一点,落在青石铺就的台阶上。风轻轻一吹,吹皱了水中月,雾中山,也吹起了李夏心中淡淡的心绪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呢?这般皎洁的月色,醉月又有没有什么值得热闹、让她快乐的地方呢?
渡口旁有个用竹杆搭就而成的村门,勾连着村庄里唯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石路;村门的门楹处有一扇木板,在由守门的老人添油的烛灯的照耀下,可以看出上面的题字:云沽。迈进云沽,街边的店铺大多业已关上门,空无一人的街巷上,唯有几盏随风飘摇的灯笼相互守望。除却灯笼星星点点的火光,仅有不远处一处拐角的一户人家还未将门板完全合上;泄漏出来的光亮,照清了卧榻在门口的一只流浪狗、一面猎猎飘扬的旌旗。那是一家酒肆。
李夏迈着小步伐,摇晃着空空如也的酒囊;上一次将它填满,用的还是在驿站自己舀上来的井水。他并非不会喝酒,但他明白一件事:喝酒误事。在关乎自己和在意的人的未来的大事前,酒或许只是活在醉生梦死之中的懦夫的消遣罢。只不过李夏看着手中的酒囊苦笑着想:大半夜去酒肆讨要一壶茶水,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他在酒肆前稍作停留,脚步轻盈,并没有惊醒熟睡的狗;他伸出手,轻轻叩响了半开的门板,吸引来酒肆里,两桌客人和昏昏欲睡的掌柜的注意力。一桌的客人看似村里的闲汉,不修边幅,脱掉破孔的草鞋架在椅子上的脚、鸡窝似的头发以及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他抬头瞥了李夏一眼后,又重新埋首于自己面前的半碗面汤与一壶温酒。另一桌客人看他的面色多了几分警惕;三个围坐的汉子,都带着刀剑——兴许是跑江湖的罢。
掌柜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挤出一抹笑意,看向环顾四周却脚步不停、径直朝他走过来的黑衣男子;“客官,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啊。”
“给我匀一壶茶。呃顺带给我下碗面吧,加点料。”李夏不自然地咳出声,飘忽着双眼躲避着掌柜有点疑惑的眼神,他指了指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囊:“茶我自己有,你提供点水给我便好了。”在掌柜点点头,转身拨开身后通向后厨的幕布时,李夏才发觉酒肆里仅张开摆放的两张桌子都有了人。若是重新只一张又得花费好大力气,不如将就着与那村汉挤一桌。他卷起袖袍,在那人对面坐下。
村汉咂巴咂巴嘴,打了一个饱嗝;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眼神里流露出饶有兴趣的意味。李夏微眯双眼,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冷眼打量着他。
“江东来的人啊?”村汉嘬了一口汤,咽下去后,看着李夏问道。
“荆州。”李夏言语简短,显然并不打算和他深入交流。
“荆州荆州是个好地方啊。我听村里去过的人说,荆州遍地的酒家和花楼,甭管钱给的多不多就有人把你伺候好是不是真的?”村汉笑嘻嘻地问。
“很少去这种地方;但倒是对你说的有所耳闻。”李夏皱了皱眉,“每逢佳节,有些花楼会作回馈,给予一些熟客优惠便宜,并非你所想但无所限制。”
“哦哦这样子。”村汉点点头,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汤;在斟酒的时候,他突然对李夏的茶袋起了兴趣;站起来伸手就拿,“这个有多好喝啊,比得上酒吗?”
李夏面无表情的抬手格挡,那村汉却依旧嬉皮笑脸地,伸出另一只手来拿;而他被李夏挡开的另一只手也顺势扣住李夏的手。这个动作一做出来,李夏的面情顿时凌厉来起来:这虽说只是习武之人最最基础的擒拿,但在格斗里却很实用,很多招数也离不开它。对方既然是练家子,又对自己使出足以伤人的路数,显然是来找麻烦的。那自己也没必要对他手软。只见李夏被扣住的那只手握拳收紧,奋力往身边拉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握拳径直打向村汉的面门。正所谓攻敌自救,茶袋和挨一拳哪个来得实在,相信这厮心里清楚。在此时,李夏看到了村汉收手的瞬间也笑出了声,与聊到酒家花楼时的猥琐不同,此时的笑是自得、如我所料般那种笑意。
“琴师李夏,还真的是你。”村汉放开了李夏的手,“可算等到你来了。”他迎上了李夏近乎凝固的臭脸,无所谓地给他倒了杯酒。“黄滔,自小在村子里长大的;别人都以为我是个蠢货,是个败家玩意但我可是个天才啊,俗人的话随风去吧你说呢?”
“目前没看出我和俗人的区别在哪。”李夏冷着脸,“在和我好好说话之前,我想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他看得出来,黄滔对他并没有李雄和刘凌那样的恶意;这也才令得他有时间好好对这些麻烦事作处理——如果这厮敢对自己或成烟不利,便绝不能把他留给刘凌他们。
“所以我才是天才啊李夏,那你就听好了。首先:纤细的手指、手腕处和小指指节的老茧,说明你是个琴师,因为只有弹奏古琴的人,才会在这两处位置磨起老茧。”黄滔说道,“其次,你身上的茯苓味经久不散,隐约的香气——说明你身旁的人最近正在服药,但由于气味不重,所以并不是你。而恰好的是,我听闻浮烟郡主被你救走后,需要安神的药物加以治疗
“最后,你不喝酒,只喝茶,与李夏的性格相符。当然了,为了确认身份,我还是先试了一下你的身手的。毕竟没见过本尊嘛。”黄滔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低声轻笑;“诺,你的面来了。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完?”
李夏沉默了片刻,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摆在他面前,熏起的水雾隔开了黄滔的眼神和表情,他才开口:“小看你了,你的确很聪明。想说什么就说吧,在我面吃完之前。”
“有个面瘫的疯子想杀了我啊,我得为自己找个帮手。显然你就是个不错的盟友。”黄滔说道。
李夏夹起一筷子拉面,吹走了蒸腾的热气,待汤水滴下顺道也带走了热气,他才把面放进嘴里;这样子吃面,面的温度是刚刚好的,不用担心汤汁的烫嘴,也可确保不会被热气熏到。咽下去后,他才开口:“你想请我出手?世上哪有这么随便的事呢?”
“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嘛”黄滔意味深长地一笑,“怎么样,要不要听听?”
“在我面吃完以前,你还有一点时间;说吧。”
“据我所知,此人是从京城南下荆州的,为了辅佐钦差办案;朝廷决定安排另一条暗线,对你进行捉拿。其中他会和刘凌携手,刘凌在明线上对你进行搜捕,并定位你的位置;再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让暗线的人出手将你终结。还有”
“等等,‘据你所知’——所以所有都只是你的主观臆断,对吧?”李夏轻笑一声,“不瞒你说,我刚从刘凌手下逃脱,距今已有几个时辰了,但你所说的暗线似乎没有如约而至。我还是可以在你面前吃面,听你唠嗑。”
“那你就听着玩吧。此人佩了两把剑,腰间还有两个玉瓶不知道装了什么;束发,黑簪,一袭黑衫。之所以说他是个疯子,是因为这厮眼瞳的颜色不一样好像是一边黑,另一边看不太清楚。”
“另一边是血红色的。”李夏突然开口,“你是在哪看到他的?”
黄滔咧开了嘴:“在广陵驿;那时候看到他在那里歇息,驿卒对他恭恭敬敬的他和驿站的百夫长说了几句话,提到了京城和荆海郡王的字眼。你认识他啊,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当然认识他。你说的疯子,叫孙佚;是个很不好惹的存在。实话和你说,你请我没用:我一个人打不过他。”李夏摊了摊手,无奈的笑笑。
“我也是个疯子啊,我们两个人总能试一试的,对吧?”黄滔低下脑袋,发出不明所以、诡异的笑声。“怎么样,反正你也与他有一战。不如在此先决出个胜负罢。”他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狼,一步一步精心设计好圈套,等着李夏踩入。
“在今晚?”李夏皱紧了眉头。
“对啊,月圆之夜,此等良辰,不应有贵人来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