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恶鬼初生(1)(1 / 2)
“云梦泽的水杨花又到了花期,若是偷闲,可来一叙。
——曾科于梦泽畔”
一张由大叶榕枯黄的叶子制成的简易贺卡在李夏出城几日,被驿道上被送信的驿卒认出后,交到了他的手上。驿卒常年奔波在荆州与岳阳两地,又与曾科相熟,便倒也对李夏并不陌生。点头答谢后,李夏收好酒囊与古琴,找了一处凉快的地方坐下、拆信、扫阅一眼;而后重新启程。
离开荆州城已经三日了;如今虽仍在荆州地界,但四周全是金黄、不见边际的稻田麦野,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茬一茬收割打理田地但农夫,以及过往的商旅驿卒,远离了喧嚣,在这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禁军和南镇抚的人要找到他,并非易事。
当然了,如果从出荆州就被盯上的话,尾随至此,此地倒也不失一处杀人抛尸的好地方。李夏收起信笺,心里暗自想着。身旁的麦田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裤腿与麦秆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而且还并非孤身一人。
“来了?”李夏站在原地,开口问道。
“来了,”猛地,一个个身影从麦田里钻出,惊起了憩息在此的雀鸟,慌乱了守护麦田的稻草人;李夏粗略地扫过一眼,迅速围住他的一共有七道身影,为首一个着红色夺目的朱雀铠,与他说话的正是朱雀卫的统领——刘凌。“琴师,把罪女和浮烟郡主交出来。老子可为典狱司和大理寺的人求情,让你平安无事。”
“不必了,平安无事,我自己会争取的。”李夏拔出佩剑,“刘凌,趁我还不想与禁军彻底翻脸,带你的人走;亦或者如果你以为你们七个人就可以把我拿下,那就来吧。”
“狂妄小儿!动手!”刘凌大喝一声,包围呈群狼之势的朱雀卫禁军士卒从四面八方直扑被团团围住在中央的琴师,李夏目光一凛,不退缩防守,反而主动出击,放手一搏,直扑刘凌。他拔出的佩剑自上而下狠狠挥动,目光与刘凌激烈碰撞,剑光擦出火花。刘凌借势倒退一步,反再使力,压制住李夏的佩剑不给其脱身的机会,为手下争取出击的机会。一个呼吸过后,尾随的第一道刀光触碰到李夏的后背,朝他背上的古琴的琴弦划落。
“不要斩断琴弦!”刘凌见此状放声提醒,却已经晚了一步;琴弦崩断的瞬间,刘凌突然感受到似山崩一般的冲击,从面前压迫而来,势不可挡。他闷哼一声,连退了四五步才稳住了身体,而琴师却业已在第二斩降下之前,赶在刘凌回力之际,一头扎入驿道旁一人高的麦浪中,眨眼消失不见。
“追;不要落单。雁羽弓准备,并提醒西口岸的兄弟,做好准备。”刘凌收起刀,冷静地下达命令,“都给我记清楚了!不要小觑他的琴。他的琴弦在崩断的时候会引发空间节点的震动,改变力道的大小与方位,才导致他的逃脱。趁他琴弦还没来得及装上,主动出击是最好的。”
“是!”
脚步声带起风声,参杂着鸿雁扑打翅膀的慌乱感,在刘凌耳边回响。他眼神一凝,紧盯着被李夏践踏由倒伏的麦田蔓延出来的路线;飞速地追了上去。透过层层叠叠的麦秆,依稀可以看到前方到男人把琴捧在了手里,另一只手在琴面上快速抖动,一伸一拉。他在装琴弦!刘凌心中一凛,很快意识到什么。
刘凌低喝一声,直接抛下手下,自己加快脚步赶步追上。这是禁军内传的步法:朱雀逐日!李夏扭过头匆匆一瞥,见刘凌周身的空间节点有红光荡漾开来,细细感受,李夏只觉有一轮大日朝自己拱卫,而刘凌,却成为了吞日的神鸟;密法一步一步地拉近两人的距离——如同猎物与猎手的角逐。
“你以为老子失去了制高点与箭矢,就奈何不了你了吗?”刘凌甚至还有余力朝李夏呼喝,他再度加速;当两者的距离拉近至五步以内时,李夏匆匆回头一瞥,急促的呼吸下,看着逐渐放大的身影,他咬咬牙,却无余力再开口说话。两者的差距高下立判,只是刘凌又能撑住多久呢?禁军内传的密法,从来都并非俗物,也足以在江湖中掀起滔天巨浪。与朱雀逐日相似的,禁军其他三卫也拥有自己的不传之法;青龙卫的青龙抱月、白虎卫的白虎侍魂、玄武卫的玄武锁江,都足以让人短时间内实力提升大截,但缺陷也是明显的。任何密法都万变不离其宗,只需要熬过功效,一般而言对方的实力都会短时间内大打折扣。
李夏也是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只要能够撑过这段时间,便还有机会循走。刘凌也在抓机会,转瞬即逝的时机,二者在互相博弈,互相寻找敌方的破绽。
刘凌往虚空大踏一步,再度拉近了与李夏的距离;这个距离业已达到佩刀最长的挥砍距离,但若是一击不中或是没能直接重创琴师,那么很大可能会被他反手夺下佩刀,失去了武器的他也只能被迫撤离。保守起见,刘凌选择踏近一步再挥刀,在此时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周边的地势已发生了改变。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番四周,这里是河滩边的一处阶地,而李夏还在往更高的阶地奔逃。刘凌眼神一凝,发觉了不对。在此时,却听见一直狼狈逃窜的猎物,悄然变成了猎手——居高临下的琴师,夸张点说真的可以拥有“一夫当关”的气魄。
“追上了我,你就奈何得了我吗?”李夏以迅雷之势转身,劈砍出一刀,再借势往后退;当他落地的瞬间,古琴已经从背后取下,琴弦一根根绷紧,蓄势待发。居高临下,刘凌冷眼仰视着古琴,琴弦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亮仿佛一尾毒蛇,将他死死锁定住,“是时候给你上一课了,尝尝占据地利优势的琴师的威力吧!”
“琴音·御剑!”李夏细长的手指掠过琴面,再顺势往刘凌一拨,一道可见的剑气呼啸而过,宛如一尾惊龙直扑他的面庞;刘凌抬手把第一记剑气磕飞,接着朱雀密法带给自己最后的红利,他没有选择退缩,而是顶着接二连三的剑气,一步步逼近李夏。
“居高临下的琴师确实很棘手,凭借生生不息的琴音形成的剑气,巧借琴弦拨向敌人足以压制住依靠近身作战的武者。但是被擅于体术的敌人近身,你还是得落败!”刘凌冷冷道,脚步确实不缓;他左右摇摆不定,以蛇形的走位,尽可能少与剑气正面碰硬。“琴师,我承认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或许当初就不应该放你走。藏书阁顶层的古法是你偷走的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当初的藏书阁失窃案,与我没有一个铜子关系。”
“《琴》法失落千年,突然被你得到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刘凌脚步不停,时不时挥刀,“若是你心里没鬼,又怎会那么心急火燎地南下?”
“刘凌,和李雄共事才几天,你就学到他的自以为是了。”李夏开口,“若是有罪,三年了;你当典狱司和大理寺是在吃白食的吗?”
“不管有没有吃白食,但在禁军面前,你还是有些太嫩了。”刘凌摇了摇头,“你以为老子就是在这里挨打吗?”
李夏皱了皱眉头,不用刘凌开口,他也已经感知到他剩下的六个手下已经赶来了,正在逐渐形成合围之势。更让他感到棘手的是,他听到了弓弩上弦的声音——朱雀卫的士卒虽说并非清一色的神箭手,但却拥有大梁最精锐但弓兵与飞天军——破局的方法只有一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垮刘凌,然后立刻隐匿逃走;但刘凌也清楚,能否挡住李夏逃脱前的全力一击,决定了这次围捕的成败。他狠戾地逼近琴师,佩刀也从横梗在胸前抵御地姿态转变为进攻的姿势;李夏也不再往后躲——接下刘凌的全力一击,方才有更好的机会逃出生天!
两人的距离瞬息拉近,足以听得见双方沉重的鼻息。
“摹刻·朱雀逐日!”一声呢喃,伴随李夏翕动的嘴唇传出;他周身的空间节点不断泯灭、再生,直至焕发出与刘凌刚刚激活密法时的光芒。李夏的力量陡然上涨,虽不及刘凌的涨幅,却足以令局势逆转!一瞬间的错愕与慌乱,让刘凌在接下来的对刀乱了手脚,输了气势的他被迫往后卸力;李夏轻哼一声,趁刘凌退步的空隙,立即收刀,巧借反冲,跳入河滩。身后是箭矢破空的声响,险而又险地避开几道可以拐弯的雁羽箭,他随后一头扎入了金江,与刚刚抵达岸口的朱雀卫的援军相望。
“刘凌,还是我胜一筹。”李夏爬上停泊在芦苇荡里藏好的小船,自言自语地说着。船夫是岳阳那边的渔夫,与曾科相熟,受曾科委托特意前来的;他将船缓缓地驶入一处平稳的水湾——这里周围都是芦苇和鱼草,足以阻隔岸边的视野,而朱雀卫的呼喝声也在逐渐走远。而没有事先准备船只与纤夫的朱雀卫,也由于匆匆尾随而至,缺乏对周边地势的探查,很难发现藏在这里的他和船只;加上自己的藏拙在关键时刻让刘凌吃了大亏,种种巧合机缘,让他化解了这般杀局。
好了虚弱感如浪潮怒江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李夏摇晃着身子,瘫软在船舱里;睡着不算柔软的床。太阳业已西下,与它一起入眠作伴,似乎也未尝不可。
“又是什么危急的情形,让你再一次动用了我的力量呢?”
恢弘大气的大殿,行行列列的朱红色的柱子顶天立地,环绕出一条长廊,铺满打磨抛光到呈现出水面镜像的大理石地砖的长廊尽头,一个雍容华贵的紫袍男子坐在大殿的首位的御座上。他那般威仪和气魄,如同威武的帝王睥睨座下,往日里也算是千万人俯首顿拜、不敢亵渎的人物。只是今日的大殿略显空旷,唯有一个“臣子”静静地站在中央,聆听着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