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阿琢(2 / 2)
傅少棠年还没过半百,此刻病容却犹如古稀,他眼皮翕动着,发出模棱不清的几个音节。
“阿琢。”
母亲慢步进来,见她换上了自己送的裙子,的确尤为惊艳,一时间分不清是感慨还是称赞,对男人道:“很漂亮吧?为着她的生日礼物我没少头疼,东奔西跑的,特地跑去屯门找那全香港最出色的燕裁缝,花了大半个月才缝制好呢。”
旗袍是改版的,修身设计但不包臀,略带褶皱的直筒裙摆丝滑而柔软,并无其他点缀,连背脊上平直的扣链都深埋在午夜蓝调的珠光里。
傅庭深没有说话,眼睛却像会说话。
傅琢继续贴在病人耳畔柔声道:“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病房冷清空旷,何佩如听见这句,问道:“你已经拆开看过了?”
她又扭头对男人笑道:“她小时候最喜欢看一本叫什么会隐形的狐狸的童话书,她爸经常在睡前读给她听,少棠现在这幅模样,想送她什么也说不拎清,偏生我莫得准这父女俩的心思,找出版社的朋友帮忙,甚至问了作者的孙子孙女儿,才找着的第一版定稿,听他们意思是珍贵得不行,谁懂小孩子的玩意儿…”
傅琢认为自己滔滔不绝的母亲在邀功,在试图博得赞赏,如同满身伤痕的乞丐逢人便道,爱我吧,怜悯我吧,求你了。
这点她习以为常,另一点却令她微微蹙眉。
弹夹从何而来。
她直起身,第二次,正面的,迎上那双含笑的眼。
瞳孔是蔚然色的,仿佛倒映着蓝天的池水,她从那道固定不变、木偶似的笑弧依稀挖掘到某种神经质的病变。
傅庭深上前一步,眸光炽热,非常灼人,像看到什么宝物。
他轻喃道:“阿琢。”
亲爱的阿琢。
“你三叔,你过七岁生日的时候他回来看过你呢,你还叫他兰道叔叔,不过你大概是不记得了。”
“傻愣着干什么,叫人呀。”
傅琢嘴巴动了动,榻上病人抽搐:“…不…”
傅琢启唇喊:“三叔。”
少女咬字分明,音色清脆,像瓦檐上的水珠滴落。
傅庭深道:“我给你带了生日礼物,你应该会很喜欢。”
何佩如附和道:“在客厅呢。”
两只臂胳又紧挨到一起,病人分外艰难地延长吐息:“…不…”
三人同时看去,傅琢握住他枯瘦的手:“爸爸,头又疼了么?”
何佩如道:“是到该吃药的点了,我们先下楼好不好?让元宝上来。”
地上脚步游走,锃亮的黑色皮鞋和锃亮的红色高跟鞋相得益彰,如同踩着节拍离去。
像是被这一幕刺激到,病人战战兢兢地反复攥她的指关节。
傅琢安抚性地在病人森冷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蓦然的,不知是因安然还是因绝望,病人浑浊的双眼里泪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