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2 盲人带路盲人（1 / 2）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眼前这沉重的披盖着亚麻布的两枚铁球上。
穿黑袍的人露出轻蔑与嘲笑的眼神。
身着单薄的深蓝色中袖衫的浅绿发色的少年卡尔洛紧闭着嘴唇静静等待。
脸上有着雀斑的瘦削的公职青年法比奥则是瞪大了眼睛的惊讶神色。
唯独此时此刻在铁球面前的少年，神情平静而安定，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可言。
莱伊缓缓将两只手放在被亚麻布遮盖住的铁球上。接着，他的手似乎开始微微的有些颤动，五指紧紧地贴合在了球面上，虽说是隔着粗糙的亚麻布的，但此时的铁球仿佛已经与他的双手紧密地贴合了起来。
跟随其后的动作便是莱伊缓缓地抬升手臂，意外的是光滑且沉重的铁球此时却仿佛被驯服的小狗般乖顺的贴在莱伊的掌心里，丝毫没有滑动的迹象，就这样徐徐地离开了地面，足足抬高到接近半米的位置。
两个铁球都被莱伊抓到了离地半米的高度。
与其说那是抓起铁球，描述成铁球被牢牢的吸起或许更为恰当。
此时的房间依旧是一片寂静。
穿黑袍的人两颗眼珠瞪得仿佛快要赶上两枚铁球的大小。
卡尔洛的神情一下子舒展开来，露出了得意而激动的笑容，显然，这下他松了口气。
法比奥则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没有什么差别的惊讶神情，很是无趣。
嘭。
铁球落地的声音重重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和众人的沉默。
莱伊重重地舒了口气，紧绷的双臂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站起身来，前后甩动着手臂和手腕，试图舒缓手部的酸痛感。
“这样算通过了吗？先生？”莱伊摆出略显无奈的微笑，看着眼前惊讶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嘴巴略微打着哆嗦的黑袍子主试官。
“啊……嗯，是的。通过了。你们可以过去了。”黑袍子抿了抿嘴角，赶忙撇开视线。他朝另外几个主试官打了打手势，接着便把手背到身后，低着头转过了身去，带着他们走到房间右侧的一扇门前。
“啊，谢谢。”法比奥在向主试官做完简单的交代和道谢后，便开门带着莱伊和卡尔洛进去了。门后的景象与之前的并无二致，依旧是连接着密不透风的廊道。既不能透过窗户看到窗外的街景以确定自己的位置，也感受不到哪怕一丝微风般的与户外的气流，给人一种密闭的地下室的奇妙感受。
在又走过一个并不算有多长的廊道后，便再次来到了一扇门前。这次在门前则是有一个向上延伸的阶梯存在。毫无疑问，在走上阶梯后，就意味着他们离开了地下室的高度，重新从地下一层回到了地上一层的令人安心的位置。
法比奥将刚刚走前黑袍子主试官交给他的两个木制牌章黏在了莱伊和卡尔洛的胸前。牌章的做工十分简陋，几乎就是一块轻薄的小木片，上面用墨迹写着数字，大概这就是作为他们已通过第一阶段的“选拔”的合格证明一类的东西，数字则应该是方便管理人员们用于统计人数的编号之类。小木片背后涂有黏胶，能在一段时间内保持黏在衣物上的状态。
“两位，我用我多说你们也应该知道吧，前面就是“选拔”的第二会场了。比起刚刚的热身运动，接下来可就是正式的“选拔”了，进去这道门就能到达美第奇副宫厅了。这两个牌章还请不要弄掉了，就像是类似于身份证明牌一类的东西吧。”法比奥朝两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退让到了廊道的一边，“接下来我就要先回罗马诺先生那边了。不管怎么说……能那么顺利地通过刚刚的基础测试真是太好了。还有刚刚的铁球，实在是太厉害了，莱伊先生！我觉得如果是你们的话，说不定……说不定真的能通过选拔。嗯。总之，祝两位之后一切顺利，愿主保佑你们。”
“嗯好的，谢谢你了法比奥。也替我向罗马诺先生那边道谢吧。”莱伊向法比奥点了点头，之后法比奥便顺着廊道往回走去了。
“莱伊……”在即将推开廊道尽头的门扉之前，卡尔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
“嗯？”
“在接下来的“选拔”中，如果真的有什么十足危险的情况出现，我想我可能还是会选择退出……”
“当然了，要是那么危险的话不退出才是奇怪吧。”
“那么你……莱伊。你会怎么做？”卡尔洛接连地发起质问，不过很快又拍了拍脑门“啊！对，你本来就是个奇怪的家伙啊。这可没办法。你这家伙肯定要死拼到底的吧。对吧。”
“总之，你若是想要退出的话，我是不会阻拦你的。”
“嗯，我也希望莱伊你能好好考虑。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这么执着于这次的“选拔”，但总感觉如果只是为了丰厚的酬薪，是不至于让你做到这个地步的吧…”
“嗯，没错，卡尔洛。如我之前所说的，参加这次的“选拔”确实还有着某些重要的理由存在。”
“嗯。我知道的。”
“而且，谁说丰厚的酬劳就不重要了卡尔洛。”莱伊突然露出笑容，有些兴奋的拍了拍卡尔洛的肩膀，似乎带有着鼓励的意味，“听好了卡尔洛，你知道的吧，如果真的入选为美第奇家族的“盾”，光是一天的薪酬就有5弗罗林金币噢。”
“什么？一天5弗罗林？！骗人吧喂！真的假的？”卡尔洛一下子起了兴致般的打了个颤，看来莱伊的鼓励是卓有成效的。
“快走吧卡尔洛，我们已经迟到二十多分钟了吧，现在可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了。”
“好好好！快走吧莱伊！5弗罗林！我的天！就算是为了金币我也要干！没人会和钱过不去的吧莱伊！好！干就干吧！我陪你干到底！我可不想只看着你这家伙赚的口袋鼓鼓。”
随着廊道尽头的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诸如之前的小小的民用房间或商行用房间，而是在看到的一瞬间就会自然而然般的在脑海里迸发出诸如“豪华”、“绚丽”这样辞藻的货真价值的宫殿般的大堂。
是货真价实的，美第奇家族的副宫。
“罗马诺先生。我回来了。”法比奥回到了入口处的房间，罗马诺先生正悠闲地一面喝着木啤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面阅览着公文似的纸张。
“噢。他们两个呢？已经回家了吗？”罗马诺先生的眼珠依旧在眼前的公文上来回地扫视着，头也不抬一下。
“啊。他们通过了第一项的基础考察，已经去往美第奇副宫厅了。”
“通过了？”罗马诺险些把嘴里的葡萄酒喷在文书上。
“不过啊，罗马诺先生，基础考察的最后居然突然增加了一项，实在太不讲理了，他们险些败在那一关呢。”法比奥一面嘟囔着一面缓缓走到罗马诺的邻座，从桌子底下拉出了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说法比奥。”罗马诺诺过头来凑近法比奥，“你不会没发现，最后一道难关是我安排加上的吧？”
“欸！是罗马诺先生安排的？！为什么？”看来法比奥是完全被罗马诺先生说中了。
“啊……”罗马诺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是我在字条上附加的一点小暗号，让基础考察的主考官想想办法把他们拦下。那样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要是毫无准备地跑去参加后面的“选拔”，出了什么岔子我实在不好跟达芬奇先生交代啊。虽说他本人说他不会在意这些事，但是，谁知道之后的事呢。”
罗马诺挠着他厚实的头发，叹了口气，又灌了一大口葡萄酒。
“但是怎么想都奇怪啊，莱伊究竟是怎么抓起那么光滑的铁球的？”法比奥嘀咕了几句。
“铁球吗？嗯……八成……他们是用了“那个”吧。”罗马诺将双臂撑在桌子上，眼神怏怏地望向前方。
““那个”？”
“就是石头啦。石头。”
“石头？？”伴随着罗马诺含糊不清的说明，法比奥愈发困惑起来。
“什么？这个你也不知道吗法比奥？”罗马诺放下木啤酒杯，“石头当然就是指那个“赤石”啦。就是那种暗红色的小石子，你知道的吧。也有人喜欢叫什么“弥赛亚之石”的，也常常简称为石头啦。”
“啊！就是那个啊！就是类似那些市镇居民津津乐道的怪奇传闻之类的吧！这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啊罗马诺先生。”法比奥长舒一口气，这次的他总算是对于罗马诺所谈论的话题能搭得上话了。
“喂。法比奥。那可不是什么怪奇传闻之类的啊。“赤石”可是毫无疑问真实存在的啊。”罗马诺赶忙指正。
“这么说来，我之前似乎有在别的地方听说过。据说这种石头自然产量极其稀少，且都是一颗一颗细小且呈分散状的，自然中几乎没有以整块的形态存在的，因此价格高昂，通常只有贵族和商人拥有。而且，更夸张的是，这种石头的神奇之处在于它是用来“吃”的。听说吃掉这样的一颗石头之后，人能变得力大无穷，不过好像只能保持几分钟的时间……是这样的吧，罗马诺先生？”
“嘛，你这不是知道的挺清楚的吗，法比奥。”
“哈哈哈……哪里哪里。我也只是听别人这么说过。我自己可是完全没见过呢。”法比奥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只不过，法比奥。有一点错了。”
“啊？”
“并不是吃下去就变得力大无穷。比这要有趣的多。”罗马诺放下他的木制啤酒杯，转过头来，开始像一个刚研制出新药的炼金术师同他人讲起自己的研究成果那般饶有兴致地朝法比奥讲了起来，“吃下“赤石”之后，它会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体的某种“特质”，至于这种“特质”是什么，则会根据人的不同而不同。例如，有的人吃下去后会被激发“夜间看东西”的能力，这样他就能在晚上看东西如白昼般轻松；有的人吃下去后会被激发“卓越的算术能力”，那么他就能够比威尼斯最老练的账房还要快得多得做算术；甚至还有些佛罗伦萨的艺术家，他们吞下石头后便灵思泉涌、笔走龙蛇。当然，也有极为简单的诸如某个身体部位力气变大这样的例子存在。不过，吃下去后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变化的人倒也有很多。”
“原来如此啊……这可真是厉害啊！”法比奥认真地听着罗马诺先生的说明。
“是吧。其实我对这玩意儿可是意外的有兴趣哦。”罗马诺给法比奥作了一番自认为精彩的讲解，显得有些得意。
“那为什么它又叫弥赛亚之石？难道跟我们的上帝有关吗？”法比奥接着询问。
“说到这个。因为每个人会被“赤石”所激发的只有一种特质，因人而异。这是不会被改变的，大概就是被教会们称之为“天命”的那种东西啦。“赤石”不会凭空带来改变，只是激发我们身体或精神的原本就有的某种“性质”、某种可能性罢了。教廷也因此站稳了脚跟，拿着“赤石”带来的奇迹大肆推崇教义呢。主教们声称上帝创造的“人”是完美的，只是人们自己的能力有限，因而无法完全的发挥自己的完美之才能，而凭借吞食这种小石子，我们能看到属于人类的完美特质的昙花一现，证明了上帝创造的我们是完美的，于是这石头就被教会叫做“弥赛亚之石”了。”
“欸……这样吗。十分有道理啊。感谢上帝。”法比奥用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感谢万能的上帝。”罗马诺也笑了笑，他朝后仰躺在椅背上，挺着啤酒肚，接着在胸前画了画十字。
“总感觉跟传说中魔女在森林中制成的各种药丸似乎有些相似呢。是吧，罗马诺先生。你肯定知道查理曼大帝时期那赫赫有名的魔女传说吧！”
“什么嘛法比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哦，跟那些骗小孩子的虚构传说没法比吧。”罗马诺显得有些不屑。
“原来如此呢罗马诺先生。也就是说，莱伊他大概是在吞下“赤石”之后，使用了被激发出的自己身体的某种“特质”，成功的抓起了铁球。我可以这样理解吧……”法比奥捻着下巴，转着眼珠，努力回想着莱伊当时抓铁球时的情景。
“八成是那样吧。”罗马诺有些冷淡地回答道。他把看完的文书卷了起来，用细麻绳系好，“该说真不愧是达芬奇先生吗，或许他带来的那两个年轻人倒真的有点本事也说不定。”
罗马诺一面整理书桌，脑海中一面回想起二十分钟前达芬奇要求他带那两名青年剑士进来时的场景。
“嗯……那莱伊的“特质”究竟是什么呢，真令人在意啊。”法比奥似乎还是对铁球的事很抱有执念。毕竟那样子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眼皮底下发生，仿佛魔法一般的神奇把戏总是令人十分在意。
“嘛，单纯的增强“握力”或“手指的力量”应该不太可能。若是如你所说，即便那样也抓不起光滑的铁球啊。我觉得，如果要平稳的抓起铁球，可并不是这么简单的“特质”就能轻松做到的吧，应该还有别的可能才对。”
“嗯？”法比奥期待地望向罗马诺长官。
“哎，算了，我们在这瞎猜有什么用。法比奥！你还愣着干嘛，快来帮我把这些文书用绳子系好！”罗马诺敲了敲桌子，指着桌上的一大摞纸质文书。
“啊！是！”
美第奇副宫厅里站着足足有将近四五十人，但相较于整个大厅来说实在是算不上多的。人们均集中在靠近入口的门的这一侧。长方形的宫厅的另一侧有着一个高耸的大理石制高台，像是政治家们发表演说的那样的站台。从站台缓缓下降的台阶上有着禽类绒毛般柔软质感的红色镶银花边的毯子从演讲台一路浦沿到入口的门。
宫厅的两边竖着几根粗大的涂着厚厚油画颜料的柱子，毫无疑问，柱子的个数、摆放的位置与纷杂的纹案均是左右对称的。宫厅的穹顶则更是奢华的令人震惊。硕大的天花板平涂着宗教题材的尺寸夸张的壁画，壁画上的图案既精美又生动，即便是完全不懂艺术的人，若是亲眼看见这般巨作，想必也能感受到那来自穹顶的美与震撼感。这又是出自哪位佛罗伦萨巨匠之手呢，相信每一个仰望这穹顶的人都会抱以这样略微带以嫉妒之情的想法吧。
殿的两旁以相等的间距在墙侧倾斜地插着数根巨大的旌旗，蓝底白纹的旗子臃肿地垂耷在旗杆之下，即便是不能完整地瞥见旗上的纹案，也能猜测到那旌旗上定然印刻着美第奇家的家徽与象征着佛罗伦萨的百合花，即使未能在这大殿中见到家族的主人、共和国幕后的那位“王”其本尊，也能感受到这般富丽堂皇与名门的威严。
在天花板的正中央，镶着一块巨大而立体的突出的盾牌饰物，厚涂以普蓝与金色的油画颜料，盾牌上方的纹章与盾牌上的六个突出的大圆点尤为醒目。毫无疑问，这正是美第奇家族世代相传的家徽了，意大利的土地上没有人会不认识这有着六个突出的圆球的永远散发着荣耀与豪华之光辉的盾牌。而这盾牌饰物也毫无疑问地正向在场的所有能看见它的人昭示着，这里正是美第奇家族的宫殿没错了。
莱伊和卡尔洛小心翼翼地反手关上门，接着便混进了人群之中。很明显，这靠近入口的门一侧的家伙们都是来参与“选拔”的同道之士，换句话说，也就是所谓的竞争对手了。
“啊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晚的，请问现在是怎样的状况？第二场选拔是什么？可以请您告诉我们吗？”卡尔洛逮到旁边一个看起来面相和善、朝后梳着黑色头发的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以现在的状况而言，迟到的两人若是不赶紧问问周围的人可不行。
“啊。晚来的吗。那可真是太幸运了。你们省去了听一段无聊的开场白与客套话的半小时呢。”中年男子眯着眼微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