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蛮荒时代(一)(1 / 2)
利安·茨威格费了老鼻子劲地把眼珠子从被告身上扒下来,掩饰性地干咳几声:“你就是被丈夫和邻居举报出来的女巫?”
被告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路易斯问。
“安娜·舒马特。”也许是许久没有休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么,舒马特夫人,你承认自己是女巫吗?”
安娜静静地说:“不承认,先生。”
“好,”利安点点头,冲原告们扬起下巴,“舒马特先生?”
“先生。”中间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赶忙答应一声,气息有些不稳。
“你为什么向异端裁判所指控你的妻子是女巫?”
“因为我亲眼看到了。”舒马特先生搓了搓衣角,抹去掌心渗出的汗渍,紧张得有点结巴,“我看、看到安娜,在屋外的一片小森林旁边,与恶魔幽会。”
众人一听,如临大敌地看向被告的安娜,安娜的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丈夫的当庭指控让她感到惊慌。
“什么时候?”
“上个礼拜天,晚上的时候我起来如厕,发现她不在,就出去找她。”听到被告席上传来女人嘲弄的笑声,舒马特先生大声地咳嗽几声,“结果……结果就看到她在……”
许卿嗤笑一声,这教科书般拙劣的演技也敢拿出来献丑,真当别人都是瞎的。
“你说的那个恶魔,是人形吗?”
“不是,是!不,我想想……”舒马特先生急慌慌地低下头,沉思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旁边的女人看不下去了:“先生,是个人形。”
“你当时也在场?”利安看向这名体态臃肿的妇女。
“是的,当时我带着母亲去本尼迪克特家里串门,在他家借住了一晚。”
“你和本尼迪克特·舒马特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姐姐。”
利安点点头,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游移,像是在确认这两人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那么……”一旁的路易斯开口,“舒马特夫人,你当时在和恶魔通奸吗?”
安娜依旧垂着睫毛,但攥紧了裙摆的手暴露了她的情绪:“我不知道什么恶魔,我从来没有与恶魔有过接触,先生。”
“从来没有?”利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既然已经站在了这里,你就不要妄想寻求撒旦的庇佑了,我们身为上帝的信徒,不会容许异端的存在。”
“不论上帝怎么想,我从来都没有试图寻求过撒旦的庇佑。”
“不要废话了!”利安猛一拍法槌,“你们!还看见过她与恶魔交谈吗?”
“我……我遇到过。”另一名瘦小的原告男人哆嗦了一下,说,“就在上个月,我正在店铺里整理客人们送来的订单,这个女人过来……过来就抱住了我,问我想不想同她一起……接受主人的荫蔽。”
利安一眯眼睛:“主人?”
“一派胡言。”安娜冷笑一声,“分明是我去取衣服,你试图强奸我。”
“安静!”路易斯冲她吼了一声,“现在还没轮到你说话,舒马特夫人。”
“我……”邻居一缩脖子,继续说,“之后我又看到她……她在洗衣坊洗衣服的时候,和一个不是人形的小恶魔讲话,还给那个恶魔唱歌。”
众人不由惊呼一声,安娜抬起头,死死盯住原告席上的两男两女。
干瘪瘦小的舒马特老太太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一样惊叫一声:“我可不允许我的儿子身边存在一个肮脏的女巫!”
“那只是一只白色的小老鼠,”安娜冷硬地说,“我当时看它可爱,一直蹲在一边,我就给了它一点蒸糕碎,无聊的时候就和它说说话。”
“你为什么会感到无聊?”利安说。
“洗衣服确实是一件枯燥的活儿,”安娜不卑不亢地抬起头与他对视,“您抽空也可以试试,伟大的信徒大人。”
利安被她噎住了,脸皮涨成了猪肝色,在他眼里,浣洗衣服都是女人干的事情,这句话分明就是在侮辱他这个忠诚的天主教信徒。
众人也是这没想的,看到利安滑稽的脸色,有几个人憋不住笑出了声。
许卿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在笑什么,只是觉得很荒谬。
站在未来的世界里,处于知识分子的视角,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那些所谓原告的证词也都是空穴来风,没有任何可信度。可偏偏人们被他们漏洞百出的话吓得半死,千夫所指一名年轻的无辜女性。
利安气急败坏地大吼:“注意你的言辞!”
“我并不认为我刚才说的话有任何问题。”安娜的脖颈上爆出一条青筋,如水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尖锐的光,“如果你们执意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我。既然你们这样侮辱我,把我污蔑成女巫,那也怨不得我用与之相比微不足道的话语来刺伤你们。”
可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安娜爆发出了与原本的弱不禁风大相径庭的强势和咄咄逼人。她看向一直不敢直视她的舒马特先生:“本尼迪克特·舒马特,你所说的你自己都不相信,对吧?你要是会在发现我不在之后去找我,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何况上个礼拜天分明是我撞见了你和邻镇的艾玛·戴伦不清不楚,被我撞破了,如何就变成了我和恶魔幽会?”
“还有你,鲍尔。”说完,安娜又盯着一旁的邻居,邻居跟她对视了一眼,又战战兢兢地垂下脑袋,“你妻子在去年过世了,被刽子手砍下了头颅,放在火堆里烧毁,我记得你当时就是向上面举报她是女巫的,对吧?”
鲍尔面色通红,指尖有点发颤。
“那你身边怎么就有这么多女巫,你不应该反省你自己为什么容易招来恶魔呢?”安娜讥诮地睨着他,“那如果把你杀了,会不会这些乱象就停止了呢?至少在威森施泰停止了。”
威森施泰。
许卿大脑中灵光一闪,电光火石一般,不禁眉梢一弹。
那个自称米亚的小女孩,就来自这里。
她死了,是被人为割下头颅戕害的。熟人社会的状态下,发生这种事的概率少之又少,加之这里是个淳朴的小乡镇,没有权贵的明争暗斗,能让一个孩子被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害的途径,好像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