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驱龙逢舟（2 / 2）
“你这钓技可真了得。”
听到身后的夸赞声，斗笠男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熟练地把鱼扔进水桶中。
“过奖了。”斗笠男谦逊地回应了一声。
“我叫青筠介，请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青筠介伸出了一只手。
“这里是河口村……”斗笠男的手刚刚抬起，尚未握住青筠介，便停了下来悬在了空中。
一时，斗笠男双目无神……
“卸下身上枷锁，去他妈的超我，什么法度秩序，复仇成就因果……”
“你怎么了？”青筠介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对方却还是呆立不动。
“青筠。”极玱琬拍了拍青筠介的肩膀。
“嗯。”青筠介点了点头。
“啪——”
“呃——”
“噗通”
斗笠在水中漂着，一只手从水中钻了出来，抓住了码头的平台边缘，青年咳了两下说道：“呼，你干嘛扇我啊！”
青筠介双臂枕在脑袋后边，吹着的口哨停了下来：“嗯？不是你自己脚一滑掉下去的吗？”
“是这样吗？”青年一头雾水，要是他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就不会有任何迟疑了。
“哈哈，你真坏。”极玱琬有些忍俊不禁。
“我拉你上来吧。”青筠介蹲下伸出了手。
青年抓住对方的手，一下子爬了上来，说：“谢谢。”
“他还谢咱呢，真逗……”极玱琬胳膊戳了戳青筠介的腰间。
“小事小事。”青筠介笑着说，“话说兄弟怎么称呼？”
“卫鸮羽。”卫鸮羽一把将水中漂着的斗笠捞了上来，“卫兵的卫，鸮鸟的鸮，羽毛的羽。”
“好的，卫老哥，很高兴认识你。”青筠介握起卫鸮羽的手上下轻轻摇了摇，卫鸮羽倒是感觉有点懵。
“小兄弟，你是这附近哪里人啊，感觉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
“在下是来自南方伊元村的退魔师。”青筠介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退，退魔师？”卫鸮羽蹙起了眉头，“那是什么？”
青筠介不慌不忙，将腰间的青冥剑抽出一半，再在对方惊骇的视线中将剑收入鞘中，答道：“朋友，难道你从来没看到过江流水涌吗？”
卫鸮羽额上冒出了点点汗珠，他摇了摇头，虽然还是无法理解退魔师是什么，无法明白江流水涌是怎样的场景，但青筠介的“军火展示”让他产生了对方不是普通人的感觉。
可能是罗鹎河盗之类的存在吧。
卫鸮羽心里想着，嘴上说着：“大师，请问您来我们河口村，是要干什么事情吗？”
“没没没，只是游历至此，天色也不早了，我打算在这里借住一晚。”青筠介指了指天边泛着霞光的一轮红日。
“哟哟哟。来客人了啊，欢迎欢迎。”一道粗犷的声音从青筠介身后响起，“姓卫的，鱼都钓好了吧，快去收拾下旅馆吧。”
“是。”卫鸮羽未敢迟疑，放下手中的钓竿，卫鸮羽朝着村中一幢房子慢步走去，心中这般想着：“这家伙肯定和罗鹎河盗有什么关系。”
对方使唤卫鸮羽的语气让青筠介感到颇为不悦，但青筠介还是笑着脸说：“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叫我黄爷就可以了。”黄四郎说，“你要订几间房？”
“两间吧。”
“可你只有一个人啊。”
“没事，我朋友晚点会来。”
“哦？”黄四郎眯起眼睛道，“既然这样，就租你两间房吧。”
随即，黄四郎朝卫鸮羽喊道：“两间房，搞快点！”
“是。”卫鸮羽跑了起来，快步跑进了那间比较新的房楼之中。
“他这人就是这样，干啥都磨磨蹭蹭的。”黄四郎嗤笑道。
“那黄爷，我先去接我朋友了。”
“去吧去吧，等下记得交钱。”
“好。”
青筠介巴不得马上从对方身边离开，等到他走进小片树林之中时，他才说道：“他们怎么好像看不见你的样子啊。”
“很正常啊。”极玱琬解释说，“我们天界的人对你们这些地界生物来说就是跨次元的存在，除非我们有意识降低自己的水准让对方可以感知到自身，否则你们就会向刚才那样对我毫无察觉。”
“那……”
“你除外。”极玱琬补充一句。
“好吧，那你等下会露面吗？”
“也不是不行。”极玱琬小声说。
“好。”青筠介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有没有钱？”
地界一般是流通白银，天界有些储备，一般是给下地界做任务的净灵军配发的，极玱琬身上自然带了点。
“喏，给。”
极玱琬身上搜了搜，递了几块碎银给青筠介。
“这算是很多吗？”青筠介接过碎银，感觉对方给得少了。
“还好吧，租房是绰绰有余了。”极玱琬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说，“走吧。”
“嗯。”
两人回到了河口村，黄四郎正站在村口等着他们。
“哟，来了，原来是带了个如此楚楚动人的姑娘过来了，诶？那怎么还开两间房啊。”黄四郎调侃道。
极玱琬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轻轻说：“我们两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
青筠介则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在他的思维里，两个人不就应该开两间房吗？还有，极玱琬说黄爷想的那种朋友是哪种朋友？专门住一间房的朋友吗？
“也好，两间房就两间房，我多挣点，哈哈。”黄四郎笑的样子有些豁然，在一般人看来，他就完全像是一个好老头一样，“话先说在前头，一间房一晚半两银子，两间的话就要一两了。”
“您看这些够吗？”青筠介将极玱琬给的碎银递给了对方。
黄四郎接过碎银，掂量了一下，说：“租金倒是够了……”见对方给的这么爽快，黄四郎心道这肥羊我宰定了：“但是我们这儿有个规矩，入住前你得先付押金，押金你得交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青筠介惊呼出声。
黄四郎不紧不慢地说：“你先别急，这五百两银子是可以退的，只要租房没有什么损坏的话。”
青筠介冷哼一声，将腰间的青冥剑抽出一半，道：“黄老板，你看我这剑，快不快？”
“这个……”黄四郎一时有些语塞。
“快不快？”
“那个……”黄四郎额上冒了几滴冷汗。
“快不快？”
“好啦好啦，少侠一身正气，我相信少侠不会给租房造成损坏的，这押金就不收你的了。”黄四郎笑着脸尴尬道。
“是黄爷大气了。”青筠介将剑收入了鞘中。
“老爷，房间我都收拾好了，两位客人请随我来。”卫鸮羽弓着腰走来，刚刚青筠介戏弄黄四郎那一幕被他尽收眼底，他打心底倾佩对方的胆量，而自己却连给亡妻下葬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跟随卫鸮羽朝日租房走去的两人，黄四郎的眼中闪过一丝凶残。
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来到租房，两人分别检查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没有异样之后两人才放下心来。
“哎，这门怎么不能从里面锁住啊？”极玱琬拉住卫鸮羽问了问，卫鸮羽其实很想说：“那你们就不要住在这里啊！这里可危险了！”但他还是无奈地笑着说：“这是新房子，还没有修完，所以很多设施都不完善。”
“嗯，作为补偿，我们会给各位奉上一些食物可供各位享用。”跟在后边的黄四郎笑中藏着一抹狡黠。
“也行。”青筠介点了点头，“那你们先忙别的吧，我们再在这看看。”
“好，那我们就先走了。”黄四郎边说边迈步离开，“姓卫的，下来帮忙做饭。”
“是，老爷。”
待得两人离开后，青筠介和极玱琬靠在了外阳台的栏杆上，青筠介问向极玱琬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你想干嘛呀？”极玱琬说。
“我想知道你对这里的这些人是什么感受？”
“我不在乎。”
“你对伊元村的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嗯，但你是不一样的。”极玱琬的眼睛亮了。
“就因为我能看见没有自降水准的你？”
“是，但还有其他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青筠介颇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哎呀，你好烦啊，我先回房休息了。”极玱琬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嗯？”青筠介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始终无果，在外边呆了半刻钟后，便无趣地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此时西山上只剩半轮太阳……
“咚咚咚”
“谁呀？”极玱琬问道。
门外的黄四郎听到了极玱琬清脆的嗓音，心中一喜，道：“是我，我来送作为补偿的饭菜了。”
“放在门口吧。”极玱琬的声音有些慵懒。
“好，吃完不用送下来了，明天我打扫房间时会一起收拾。”
黄四郎将一盘菜拌饭放在了极玱琬房间门口，随后来到青筠介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青筠介宛如一头饿狼一般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给我的？”
“嗯。”黄四郎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谢谢嗷。”青筠介一下端起盘子，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是夜，一轮明月悬挂在了空中。
梦里，卫鸮羽再次来到了府衙之内。
“罪人黄四郎！捏造证据，判以死刑！”
卫鸮羽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正中央坐着的长老，长老慈眉善目地看着他道，“将黄四郎所有财产尽数转给卫鸮羽，以补偿卫氏夫妇的精神损失！”
……
黑暗之中，一道黑影窜动……
黑影来到一扇门前，见门前本应存在着的菜拌饭不翼而飞，黑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想开门，却听见一阵沉稳地脚步声。
“啪嗒……啪嗒……”
正觉疑惑时，黑影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卫鸮羽。
只见卫鸮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朝前迈步，似乎完全没有看见自己。
任由对方前行，发现对方在另一扇门的前面停下。
“这姓卫的不会有那方面的癖好吧……嗤。”黑影正是黄四郎，他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干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吱嘎——”
卫鸮羽推开了青筠介的房门，慢步朝里边走去。
黄四郎不太敢想象那间屋子里边的画面，只是自顾自地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啊——”
黄四郎惨叫一声，身体忽然倒退几步，随后双手捂裆趴在了地上。
“菜中混杂了眠浮草，蠢货，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冷冽的女声从房间里传出，月光照清了对方英飒的脸庞，只见其手中静躺着一把苦无。
“若你不来，本还想放你一条生路的……”极玱琬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黄四郎……
“轰隆”
一旁的房屋忽然爆开，一条长龙从中冲出，在空中蜿蜒盘旋。
“滴滴……滴滴……滴滴……”
邪见盘剧烈振动起来。
“青筠！”极玱琬眼眸瞪得极大，马上朝青筠介的房屋里跑去。
“吼！”空中之龙狂啸一声，赤妖色的竖瞳紧紧盯向了趴在外阳台地板上的黄四郎。
“什、什么鬼啊？你、你是个什么鬼？！”黄四郎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捂着裆的手有些许液体流了出来，不过痛感和触感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圣水”，而是血液。
“我是你卫老爷！”长龙大吼出声。
“姓、姓卫的？！”黄四郎大惊失色，无可置信地惊叫道。
“黄鼠狼！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亡妻所受之屈辱，永无止尽之劳苦，终夜梦魇之怵惧！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卫天尊，我错了！饶了我吧，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生意人而已啊……”
“可怜……呵，我可怜你，那谁来可怜我呢？多说无益，去死吧！”
随着卫鸮羽话语说尽，一条龙尾劈天盖地地朝黄四郎砸了下来……
“呼……还好你没事，青筠。”极玱琬仔细检查了一下青筠介周身，发现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极玱琬露出了一抹浅笑，青筠介毫无顾忌地把那碗饭吃掉了吧，还真是……可爱。
“啪——”
“啪——”
“啪——”
“嗯～”
看青筠介撒娇的模样，极玱琬竟一下子下不了手拍第四个巴掌。
“你是小宝宝吗？撒什么娇啊！”极玱琬拿青筠介有些没办法。
“啪——”
又是一巴掌，不过这一掌比先前三掌的力度加起来还重。
“呜呜……”
看青筠介还不想起，极玱琬又是一巴掌呼了下去。
但这次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巴掌声，是青筠介伸手抓住了极玱琬的手腕。
“你弄疼我了。”青筠介的脸肿得跟猪一样。
“啊哈哈，嗯？我怎么弄疼你啦？”极玱琬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下手也忒重了吧。”青筠介一下子坐了起来，摸了摸肿胀的脸。
“没办法啊，谁叫某人睡得和死猪一样，只能让他变成猪头喽。”
“唉。”青筠介揉了揉脑袋，道，“啥事啊，下这么重的手。”
“你数数法衣有没有少？”说着极玱琬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青筠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房间居然破了一个大窟窿，他一手摁在了自己的脑门上：“我的错。”
“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想偷懒把法衣给你的。”
“算了，现在说这些没有用，还是想想怎么对付新的法兽吧，能确定对方拿的是哪件法衣吗？”
“应该是昨天我们新找到的。”
“唉，有没有什么情报？”
“之前只看到它能飞，长蛇形，外鳞有些发亮，估计应该是役渊蛟。”
“有什么应对手段？”青筠介抽出了剑。
“他会主动下水，拿着这个。”极玱琬取出一板盒子，“里面有三粒集气胶囊，记得含在口中，不要吞了，效用没了就把胶囊吐出来。”
“好！”青筠介接过盒子，便朝门外跑去。
“哐当”
只听门外传来一道巨大的撞击声，随后便是卫鸮羽的吼叫声：“拍这一下比拍苍蝇还要恶心！”
走出房间，青筠介一抬头，便与腾飞在空中的卫鸮羽对上了视线。
月华照耀之下，卫鸮羽外鳞青幽发亮，龙首之上一对直而短的尖角泛着银光，赤妖色的竖瞳暗藏杀机。
“你叫青筠介是吧。”卫鸮羽淡淡说道，龙啸卷起的狂风朝青筠介扑面而来。
“是。”
“我为邪魔外道，便能理解退魔之师的含义了。”
“哦？”
“我为洪水猛兽，便能理解江流水涌的威力了！”卫鸮羽轻蔑地看了青筠介一眼。
青筠介感到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看周围的房屋结构，决定以身涉险。
“嗯？”卫鸮羽轻哼一声，凝聚着法相之力勾动着大泽之水，竖瞳紧盯着青筠介。
只见青筠介跑动起来，一跃攀上了屋顶，随后再一跃……
“斩！”
青筠介接着风势，一眨眼的功夫便跳在了卫鸮羽的上空。
“唰唰唰”
青筠介一剑从天而下，上一秒还在腾飞的卫鸮羽直接被斩了下来，砸入了泽中，此时大泽失去了卫鸮羽法相之力的引动，一下子溃散开来，冲得沿岸到处是水。
“不，你不理解。”青筠介轻笑一声，打开了极玱琬给他的盒子，取出其中一颗胶囊含在口中后，便纵身跃入了这片大泽之中。
进入泽中，青筠介便看见卫鸮羽扭动着身子，没有方向地到处乱窜，青筠介背对对方，将剑垂在前方：“悲风·刺式！”
一道涡流凭空产生，将青筠介朝卫鸮羽的方向推去。
距离够了，青筠介握住卫鸮羽的一只角，随着对方的龙首一同在水中晃动。
青筠介将剑锋对准卫鸮羽的脑袋。
“悲风！”
“哗哗哗”
青筠介松开卫鸮羽的龙角，卫鸮羽龙首受到冲击，一下子朝着一个方向撞去……
“砰”
卫鸮羽迎头撞在一块礁石上，一下又倒了下来，侧躺在河床上扭动挣扎。
青筠介见状，马上游了上去，举起青冥剑砸在了卫鸮羽的背上。
“乓铛”
卫鸮羽坚硬光滑的外鳞一下将青筠介的攻击弹开了。
“咳咳。”青筠介感觉呼吸有些艰难，他将口中的胶囊吐出，拿出盒子，又取出了一粒集气胶囊含在了口中。
但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卫鸮羽终于晃过了神来，他一下游起身，怒目圆睁地瞪着青筠介，怒吼了一声。
水流承载着音波朝青筠介冲来，一下将青筠介斥退数米。
“哗啦”
一记龙尾横向抽来，青筠介抽剑抵挡，但还是被抽飞了出去，背部撞在泽堤上，青筠介的口不由张开，胶囊随着血色一同融入了泽水之中。
“不妙。”青筠介顿感窒息，情急之中，他再次取出一粒集气胶囊塞在了水里。
迎面一条龙尾砸了下来，青筠介瞪大双眸，朝侧边飞扑。
“轰”
泽堤被砸开了一道口，大水开始从泽中冲出，而卫鸮羽则因为被急湍裹挟，一下子便被水流冲入了罗鹎河中……
“呼……呸。”青筠介艰难地爬上了岸，一口吐出了集气胶囊，他低头看那南方的罗鹎河处，只见卫鸮羽翻腾着，迅速驶离了此处。
“失算了啊。”青筠介捂着头有些无奈道。
“没事就好。”极玱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青筠介默默点了点头，只见那罗鹎河水天相接之处——
河水荡漾，蛟龙已去，一叶孤舟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