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杜均平岁除携佳丽，美如玉元日伴郎君（2 / 2）

“恕妾失礼，未见伯父。”

杜颜道：“数日行车，娘子受苦了。”

如玉道：“郎君比妾更甚。”遂入浴室中，去取一盆，盛热汤以俟。杜颜入内，以汤沃面，顿觉爽朗，如玉则持帕在侧。

又取一桶，盛汤入内室，唤颜濯足。如玉以指试水。未几，谓颜曰：

“可矣。”

杜颜于是置足于桶中，其水微热，然却舒适。如玉俯身，双手服侍，未有怠慢。颜感其诚，心益怜之。

濯足方罢，杜颜起身来谢。如玉止道：

“此乃妾尽妻妇之道，君何言谢？”

杜颜道：“娘子所为，真贤妇也。小生何德何能，受此恩惠。岂不愧煞于我？真不知何以为报？”

如玉以手抚颜面，笑曰：“妾只愿郎君莫失莫忘，不离半步，心方足矣。”杜颜揽之，二人相拥。以至床榻，片刻方罢。只是，终未行云。

且说颜父在登东之内已看得多时，方知是真。遂以儿媳视之。

你道他如何得知？原来颜父见那如玉服饰怪异，妆容盛丽，只道是儿子雇的女子。便早在杜颜内室西北处置一物，此物可尽摄屋内之象。见他二人亲密无间，又见如玉贤淑倍至，方知是真。

翌日，趁二人不在，潜入室内，取了那物。

这日正值岁除，如玉随杜颜来至西院，见伯母刚下地回来，摘了一盆玉米。如玉不识，问道：

“此物为何？”

杜颜道：“此物唤作‘苞谷’又唤作‘玉米’，乃后世明朝传入中国，唐时无有此物。故而娘子不识。”

如玉记下，便来行礼。伯母大喜，引至后房里来，如玉看时，那后房乃青砖黑瓦之所。其檐甚低，至于人高，有磨盘在檐下。墙角立若干农具。

后屋内，有五六人围一炭火取暖，乃是大锅一口，锅内置炭若干，木柴其上。火势尺余。众人见伯母引他两个进来，先是吃惊，随后方觉。

伯母道：“你们进来烤火。我去准备午饭。”又向众人道：

“这个女子是颜儿带来的，也让他们暖和一下。”众人遂拿了两个胡床与他们。

坐罢。如玉见近门旁有一女子，三十上下，左侧抱一女童，约有十岁。正对门乃一男子，而立之年，鼻架方镜。杜颜轻声道：

“此乃堂姊。戴眼镜者，乃是堂姊夫，女童乃是甥女。”如玉一一见礼。

东面坐有一女，亦三十上下，右侧立一男童，约有七八岁。杜颜微语道：

“此乃堂嫂，所立孩儿，乃是堂侄。”如玉又来见礼。

一短须老者，进得门来，如玉知是伯父便来行礼。伯父只应了声，便走将去了

堂姊堂嫂见如玉举止大方，言辞文气，也都欢喜。两个孩儿亦来见礼。

女童笑道：“舅舅舅妈好，给舅舅舅妈拜年。”言讫，拱手来拜。

男童略微踟蹰，堂嫂去扯他衣角示意，方道：“叔叔婶婶好。”

如玉闻言，窃喜。杜颜将两个红纸包递于如玉，见那上面书有一个金字福，如玉细声道：

“这是何物？”

杜颜低语道：“此乃‘随年钱’，又唤作‘压祟钱’，作为孩儿的礼钱。你且与他两个便是。”

如玉就将红纸包，给了两个孩儿。他两个得了年钱，出去玩耍不提。

表姊见如玉衣着，深以为奇，道：“你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

如玉道：“阿姊容禀，小妹唤作如玉。”

表姊笑道：“穿这一身不冷吗？”说着，就将去拉如玉的手，果然光滑细腻。

又向一旁的姐夫道：“去把我那件袄子拿来？”

姐夫道：“哪件？”

表姊道：“刚买的那件，有花花的。”

杜颜止道：“不用，姐夫。她不冷，有火烤哪里冷嘛？”

表姊道：“穿成这样还不冷？你年轻人就是会耍，要美不要命。”姐夫迟疑片刻，表姊扭头又道：

“我喊你去拿，听到没？”

姐夫道：“要得嘛。”

于是，姐夫去拿了袄子来。表姊将那袄子披在如玉身上，如玉称谢不已。这里，堂嫂亦来叙谈，因她是河洛人，故只说官话。

堂嫂将胡床挪至杜颜旁，放了些果品，谓杜颜道：

“颜儿，你们怎么回来的？”

杜颜道：“开车回来的。”

堂嫂道：“开车怎么回来的怎么晚？我跟你哥也是开车回的。”

杜颜剥了支香蕉给一旁的侄子，又道：“我们晚上不开，只有我会开车，她还不会开。又没有和别人拼车，只有我们两个人。”

堂嫂道：“哦，我就说。”又谓如玉道：

“美女，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在家也穿这身？”

如玉低头道：“小妹随表妹做汉服生意，只为节省开支，故而常年如此。”

堂嫂笑道：“听说现在汉服很火嘛，你们生意怎么样？我们去年还在做美发，看来赶不上潮流咯……”

杜颜只怕言语纰漏，遂来引言。道：

“是啊，年轻爱好者还是有很多的。听说教育部又新增了小学阶段的课程……”

堂嫂道：“你是知道的，现在我天天给孩子改作业，还要拍视频发到群里。居然让我们家长去学校陪孩子办黑板报……”

当晚，如玉室内观书，忽听的窗外响如爆豆。惊得她心神不安。见杜颜进来，便扑在怀里，抖作一团。杜颜道：

“娘子何故惊惧？无非是爆竹之声。”

如玉道：“‘爆竹’？莫不是我朝唤作‘爆杆’的？这‘爆杆’也忒响些。”

杜颜笑道：“我且陪娘子去看烟花压惊。”

如玉红脸道：“郎君莫要耍笑，此事绝非君子所为，竟邀妾……”转念又思道“莫不是哪里景致？或甚么奇花异卉？”又回道：

“诺。且去看来。”

下得楼来，几个孩儿手持烟花棒，在院内玩耍。他二人抬首望去，果见四处烟花盛开，远近皆有。自家的烟花，随着一声“响箭”直入云霄里去。倏尔绽开千朵芳华，似流星一般，落下、湮灭了……

有古风为证：

河汉映明月，缛彩生光辉。

烟火作芳卉，腾蛇作土灰。

人生何弥长，连理何几枝。

眇眇悲秋风，乐乐有相知？

相思日已远，鬓云日已绾。

游子顾别日，岁月去无反。

思君令人老，相见恨已晚，

相别勿复道，相去望顾返。

二人相依而望，久久未离。直至夜半子时，云烟笼月，更漏声声。乃相搀入室，相拥而眠。

到了元日。二人自拿了些香纸，去村东祭扫先人坟墓，途中遇着乡人，亦都见过了。乡人见如玉穿着，皆有议论。

且说当晚时分，月上柳稍枝头，二人楼上相谈。点点星光，微微萤火。远山一片寂静，稀疏几盏灯，清风徐来，衣袂飘飘，夜色茫茫。当是时也，如玉心旷神怡，均平惬意万分。

如玉纤纤手抚均平额面，均平揽其腰，如玉道：

“夜已深，人已睡。容妾诉肺腑，以告君知。”

均平道：“自百花亭以来，魂牵梦萦，千百余回，互道衷肠。娘子深情之至，我已知晓。”

如玉低眉浅笑，双颊现一抹红晕，朱唇微启，窃窃私语。均平俯耳闻听，其言曰：

“妾闻《诗经》有‘桃夭’一首，君可记诵否？”

均平道：“偶记此诗，其诗曰‘

桃之夭夭，灼灼其花。’

……此乃贺婚之辞也。”故将桃夭诵之。

如玉道：“莫负青春，美人老矣，何以解忧？不知郎君何时回禀二老，玉成此事？如此，妾心方足。”

均平道：“与卿相识，已有七载。若非仙长动容，且有我等今日？娘子勿虑，不出三月，即当完婚。只是本朝自有法度，不可枉为。待官准授权方可。”

于是，如玉欢喜。乃嗔道：

“妾已乏了，难以行走。郎君抱我则个……”

均平乍抱起，如玉环其项，躞蹀入室。那如玉笑道：“好个‘圣人’，端的好手段。方才既云得了《诗》，何不作诗一篇相赠于妾？”

均平惭颜，乃道：“只恐歪诗拙句，有污佳人。”

如玉道：“无妨。情真小诗，却胜矫作格律。郎君心思，岂有不抒之理？”

均平遂展纸提笔，乃作七古。诗云：

风雪依稀白发秋，楼高不见使人愁。

草木零落风飘絮，灯火葳蕤青丝柔。

百花亭内思莺俦，通心桥边恨挽留。

君不行兮又夷犹，使江水兮空自流！

如玉见诗大喜，谓均平曰：“郎君词句深切，化用‘离骚’、‘九歌’之典，以达胸中之意。恐‘美人迟暮’，感逝者如斯。妾心甚慰！”

于是，二人又夜谈多时，商议婚姻之事。

毕竟他两个能否完婚？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