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恒寂拉着李萧,穿过大雄宝殿,一路往方丈室走去。进了方丈室,恒法、恒清陪着少林五侠在外间坐下,恒寂带着李萧径直往里间走去。李萧不明所以,不知恒寂带他去哪里,却也不便张口询问,只好紧紧的跟着他。
内室原来是一间书房,陈设却极为简单,只是一张紫黄色木案,两把椅子。案头上一柱清香,悠然入鼻,清心澄意。一排书架沿着两边墙壁一字排开,上面摆满了佛经典籍。书架两头各悬着一副字,右首上书“安得壮士挽天河”,左首大写“净洗甲兵长不用”。李萧知道这是杜甫《洗兵马》中的诗句,母亲早就教他熟读背诵过的。
李萧指着两幅字对恒寂道:“方丈,这是我爹爹和林伯伯写的吗?我们天河庄里也有这一幅字。”
恒寂微微点头道:“我这里这一幅字,是他们二十年前在白马寺时写下的。我一直珍藏于此,不光是为睹物思故人,更因爱这诗句中的一番止战心愿。”
李萧也点头道:“是的,妈妈教我读过这诗,她说杜工部最是爱国爱民,一心盼着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是我爹爹和林伯伯最爱的诗句,我们的天河庄的名字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恒寂微微叹道:“好孩子,只盼你也能像你父亲和林伯伯那般,将来长大之后,力挽天河,净洗甲兵,让天下的苦难苍生过上太平的日子。阿弥陀佛!”
李萧问道:“方丈,你是说林伯伯二十年前也在白马寺吗?他和我爹爹是在这里认识的吗?”
恒寂点头道:“你林啸伯伯比你爹爹早来了几年,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没了父母。是我了明师叔收留了他,就一直待在我们寺里长大,直到他十九岁那年方才离开,之后便在江湖上创下了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业。”
李萧继续问道:“林伯伯的武功那么厉害,是在哪里学来的呢?”
恒寂拉着他坐下,说道:“他父亲当年也是名满天下的大英雄,可惜后来不幸早亡。他父亲一身的本事,辗转经由一位故友交到林啸的手上,加之他本身天资聪颖过人,这才有了如此成就。”
李萧沉思片刻道:“方丈,大家都说天河豪俊是大英雄,那他们俩都是在白马寺里长大,咱们白马寺也是很厉害的啊。”
恒寂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也确实是弊寺无上的荣光,虽然世人知晓者甚少,但当真是佛祖显灵,派下他二人来救苦救难。孩子,我让你回来,一番心意,如今你能明白了吗?”
李萧眼睛一转,已明其意,点点头道:“方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像爹爹和林伯伯那样,将来也能做一个救百姓苦难的大英雄。”
恒寂微笑道:“弊寺虽是简陋,老衲等也无本领,然则离佛祖近一分,你心中向善之心则更坚定一分。我深信你将来必是青出于蓝,只是莫要忘了学来的本领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说罢,抬头看了看那幅《洗兵马》的诗句。
李萧似有所悟的看着他。恒寂继续说道:“我知你今日离去,乃是因流言伤人。然则你一走容易,可是枉费了你父母一番苦心。世人惜命,不违常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早作打算,更是情理中事。惟立志成佛者,历千劫万厄,勘破贪嗔痴障,岂是常人能理会得了?阿弥陀佛!”
李萧低下头去沉思,半晌抬起头来,眼神坚定道:“方丈,我明白了。多谢方丈大师指点。”说罢跪下,恭恭敬敬地叩头。
正在这时,就听外面有人说话声传来。李萧回头看时,见恒法推门进来,双手合十道:“方丈师兄,两位丐帮英雄前来求见。”
恒寂起身随恒法出了门,李萧也跟在二人身后出去。转到外间会客堂时,见徐开运等人正陪着两个中年汉子说话,正是昨晚从禁卫军中救下的两名囚犯。如今二人已经换下囚衣,替换了蓝色布袍,头脸也梳洗干净,看上去也是精壮矍铄。显是二人伤势已经大有好转,只是谈吐间仍略显吃力,并未全然恢复。
两人见恒寂走出来,连忙起身道:“方丈大师,我二人特来感谢大师救命大恩。”说罢,都是单膝跪地,抱拳过顶。
恒寂见状,也连忙扶起二人道:“两位英雄切莫多礼,出家人本分之举,何足言谢,快快请坐。”
两人再三道谢,方才坐下。恒寂微笑道:“两位英雄如今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坐在恒寂左边的汉子脸色黝黑,看上去年长几岁。只听他回道:“有劳大师挂怀了,多承徐大侠几位的灵丹妙药,我二人如今伤已大好。此番能从朝廷鹰犬的鬼门关里回来,我二人真觉得是再世为人。”
恒寂点点头道:“那便好,二位就安心在弊寺调养些时日,等身子好全了再走不迟。”
那黑脸汉子低头不语,片刻才道:“大师慈悲,我二人感激不尽。大师已知我二人身份,乃是当朝重犯。只怕我二人多待时日,于贵寺大大不利。此刻我们正是前来跟大师告辞。”
说罢,两人竟站起身来便要走。忽然,黑脸汉子呻吟两声,眉头紧锁,脸露痛苦状。显然是动作快了,牵动伤口,疼痛难忍。恒寂和恒法赶忙扶二人坐下,徐开运起身道:“两位不必如此着急,有我们兄弟几人在此,料那朝廷鹰犬们没什么能耐进白马寺。”
另一个汉子一直没说话,他脸型微胖,一副喜乐之相。只听他此时开口道:“徐大侠几位武艺高强,在下确实佩服。昨夜一套棍法,打得禁卫军七名教头落花流水,看着真是叫人痛快。只是徐大侠你们可能不知,如今这禁卫军新来的总教头,可是个厉害角色。”
徐开运和方开远互相看了一眼,方开远道:“在下鄙陋,愿闻其详。”
胖脸汉子说道:“方大侠过谦了。各位救命大恩,我二人也不避讳直言相告。各位已知我二人乃是丐帮弟子,在下陈智达,这位是宋威远宋兄弟,我二人都是丐帮镇州分舵的地灵统兵。”
徐开运点点头,对恒寂众僧道:“诸位大师可能不知,近些年丐帮好生兴旺,人才济济。共有幽州、定州、镇州、兖州、开封、大安、江陵、扬州、齐州九处分舵。每舵设舵主一人,下辖四位天宝大将,八位地灵统兵,统领九千八百名帮众弟子。全帮合称三十六天宝大将,七十二地灵统兵,帮众近十万,威震江湖。”说罢对着陈智达和宋威远二人抱拳道:“原来是两位地灵统兵英雄,失敬失敬。”
恒寂道:“老衲等虽是方外之人,却也听闻贵帮乃是天下栋梁,做的是万众抗虏,保国卫民的大事。如此老衲更不能让二位英雄就此离去,否则岂非令天下多少豪杰名士寒心。”
宋威远忽然落泪道:“我们虽是拼死力战,终究是输了。多少兄弟战死在晋阳,最终还是没能挡住契丹狗和石敬瑭那个狗贼。我二人偷生至此,只为留着有用之身,愿有机会能手刃元凶,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方开远惊道:“两位英雄竟也是参与了晋阳城大战吗?”
陈智达点头道:“不错。去年秋天,石敬瑭那个狗贼在晋阳被围了数月,眼见弹尽粮绝,不日便要束手待毙。孰料这恶贼竟然狗急跳墙,认了契丹皇帝做老子,引来数万契丹铁骑,直奔晋阳城而来。我们镇州分舵的兄弟们探得消息,急禀夏帮主。各位想必早知,我们丐帮这些年和契丹狗大大小小打了几十仗,早已势成水火。一听石敬瑭勾结了契丹人,情势刻不容缓,夏帮主急命我们镇州分舵奔赴晋阳,伺机襄助官军,阻挡契丹狗南下。大家都知道,若是契丹狗得了中原,我们中原百姓只怕要生不如死了。于是,我们全舵兄弟在龙舵主的率领下,星夜往晋阳赶去,只盼早一刻到,便能早一刻阻止契丹狗阴谋得逞。”
恒寂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诸位英雄为了天下黎民苍生,舍命赴死。老衲等佩服感激不尽。”
徐开运叹道:“在下听闻前方晋阳城外、晋安寨前和团柏谷中三场大战,每一战都是惊心动魄,气壮山河。想贵帮多少英雄为国赴难,捐躯沙场,而我辈偷生伪朝,实是汗颜无地。”
陈智达道:“徐大侠之言,我二人亦受之有愧。晋阳城外一战,我们众多兄弟力战身死,我们侥幸保得性命,实不敢言半点功劳。”
方开远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然则当日晋阳城外大战,二位必是历历在目了?”
宋威远恨恨的道:“契丹军太过狡诈,这一战我们中了敌人的埋伏,死了那么多兄弟,这一辈子也是忘不掉的。”
陈智达点头道:“宋兄弟所言极是。那时张敬达将军奉命带兵围了晋阳,我们全舵近万名兄弟赶到城外,也就在官军旁边安营结寨。那契丹铁骑果然来的快,没过两天,探子就来报,契丹主耶律德光亲率五万大军,前锋已到汾水北岸。但大家料那契丹狗一路疾行,必然疲惫,断不会立时发动进攻。龙舵主吩咐大家一面密切监视契丹军,一面注意晋阳城内的河东军动向。出人意料的是,那契丹军不顾行军疲乏,竟然以劳攻逸,几千铁骑当先杀到晋阳城下。张敬达将军遣兵出战,两军在城外好一番厮杀,那契丹军却是毫不中用,几个回合冲杀下来,就已不成阵形。官军杀得兴起,便乘胜追击,直把敌军赶到汾水岸边。龙舵主见契丹军如此不堪一击,觉得不太对劲,告诉大家提防敌人使诈。”
方开远点头道:“龙舵主所虑极是。此处先锋明明是故意败走,意图诱我军入伏,切莫上当才是。却不知后来战况如何?”
陈智达竖起大拇指,赞道:“方大侠当真是再世诸葛,神机妙算,若是方大侠在前方督战,我军必能立于不败。当时龙舵主命镇州分舵的兄弟们分成四路,一路留守本营,防河东军出城助战,两面夹击。一路往汾水两岸急行,打探是否有伏兵。另外两路守住官军两路侧翼,以防敌人迂回。调拨完毕,龙舵主亲率八十轻骑,我兄弟二人也在列,快马加鞭,沿着汾曲一路排查伏兵。那汾水两岸皆是芦苇丛生,实是敌人埋伏的好地方。耳听得官军大队人马正往河岸杀来,龙舵主愈加不安,先后派出三人给张敬达将军报信,要他当心前方敌人设伏。怎料官军已是杀得兴起,张敬达将军也是求胜心切,竟置我们龙舵主的忠言于不顾。无奈之下,龙舵主带着大家继续向前渡过汾河,来到北岸。走不多远,就听几声哨响,紧接着便是箭如雨下。我们好多兄弟还没有明白过来,已经身背数箭,倒在滩涂之上。龙舵主大声高呼:‘快撤,有埋伏。速报张敬达将军,切勿渡河追击。’那时待要撤退,却已然迟了,契丹狗贼显然是早已埋伏多时,霎时间四面八方涌出无数敌军,抡起大刀专砍马腿,待人从马上摔下,立时便是几十根长枪一顿乱刺。眼见我们兄弟们一个个死在敌人刀枪之下,龙舵主临阵不慌,指挥大家弃马下地,结好阵势。一旦近身接战,敌人虽是人多,但多是身手平庸,我们足可以抵挡一阵。只是河对岸喊杀声越来越近,大家知道敌人的意图就是要诱使官军渡河,继而伏兵尽出,一举围歼。怎奈我们无法突围前去报信,几次三番的冲杀,都被敌人的一阵强弓硬弩给射了回来。不到片刻,就听大队人马正在涉水过河,喊杀声已到近前。想是数万官军已经追过汾河,杀到北岸来。果然少顷,那急促的胡哨声一阵接一阵响起来,埋伏在岸边的契丹军尽数杀出,也不知究竟有多少胡兵。只见到漫天羽箭乱飞,耳听得喊杀声、惨叫声震天动地,也不知多少官兵死在了胡人乱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