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李萧闻声连忙起身,披衣下床时,宗阳冲了进来,一把拽住他手便往外走。李萧急问何事,宗阳叫道:“外面来了很多官兵,方丈他们让我带你去齐云塔上面躲起来。”
李萧匆匆穿好衣袜,蹬上布鞋,跟着宗阳出了门。两人往齐云塔奔去,路上就望见山门处灯火闪动,有人大喊:“反贼好大胆子,快快受死吧。”紧接着听见“呯呯”“当当”兵器相交之声大作,显然有人已经动起手来了。
李萧边跑边问道:“方丈大师他们在哪里呢?他们为何不跟我们一起去齐云塔?”
宗阳喘着气答道:“我也不清楚。师父说他们自有安排,让我带你上塔去,轻易不得下来。”
李萧闻言停下脚步,喊道:“我们得回去,方丈大师他们会有危险的。”
宗阳一把拉住他手,继续向前跑着说道:“你放心吧,徐大侠他们会保护大家的。那帮官兵多数是抓你来的,若是找不到你时,很快便走了。”
李萧听了觉得有理,遂跟着宗阳从边门出了寺,沿着一条小径往齐云塔而去。
那齐云塔本名舍利塔,原是历代高僧舍利存放之处,在白马寺东不远处。塔高十余丈,岌若岳峙,号曰齐云。然几经战火,原塔早已毁去,此塔乃后唐初年重建。
两个少年奔到高塔之下,拾级而上。只上到三层高处,抬眼远眺,白马寺山门前一干人众尽收眼底。
那时少林五侠徐开运、方开远、童开逸、马开遥和雷开述五人,双手各执一根短棍,摆开阵型,正和七个军官模样的人斗在一处。不远外,二三十个军士围在四周,执抢举盾,呐喊助威,响声震天。有人擎着火炬,照的山门前一片通亮。两辆囚车停在官道边,上面各押着一名囚犯,重枷巨锁,车旁各有四名军士看守,显然是要犯。
原来那宣节校尉张定德从白马寺败走之后,身负数伤,心下着实忿恨不已。更想着好不容易探知到一丝钦犯下落的眉目,焉能就此袖手,岂非到手的荣华富贵弃之不要。果然他匆匆收拾好身上伤处,立刻便赶往河南府衙去搬救兵。其时禁卫军胡凯等七教头正好在河南府衙,闻他报讯,立时便带兵往白马寺赶来。
这七名教头平时专司督导禁卫军兵士习练武艺,个个都是禁卫军中一等一的好手。七人皆身披重铠,两人使长枪,两人挺长剑,余下三人各舞一把钢刀,将少林五侠围在垓心。
徐开运五人也是久经战阵,当下沉着迎战,将平时所学尽数施展出来,使得乃是一套少林五行伏魔棍法。这套棍法变化繁复,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最是讲究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克,须得使棍的五人攻守呼应,配合默契。这五人师从净缘禅师,而这套五行伏魔棍正是净缘禅师的得意之作。他年少时学过不少易学五行之道,出家剃度后,便将少林棍法和五行生克之理融会贯通,创出这套棍法阵型来。若是一人使那棍法,端的平平无奇。但若得五人合力,则是威力惊人。徐开运师兄弟五人常年相处一处,早已彼此熟悉默契于心,最适合发挥出这一套棍法的精髓来。
当下只见这十二人枪飞棍舞,矛刺刀砍,上下翻飞,看得旁观众军士喝彩声连连。每当禁卫军七教头占得上风,助威声更是大作。但是这些军士的武艺跟场上诸人相差甚远,徒然看得是热闹而已。七名教头看似占了上风,攻多守少,将圈子越收越小。殊不知少林诸侠只是先取守势,以立于不败之地。再观敌人破绽,以求各个击破。
那五行伏魔棍的阵型每收缩一尺,敌人便越觉得攻得吃力十倍。堪堪斗了半个时辰,那七名教头喘息声开始变得浊重。徐开运知道敌人已近黔驴,当下大喝一声道:“变阵,伏魔长棍。”方开远四人齐声应是,但见五人齐刷刷将手中两截短棍拼接一处,变作五条长棍。霎时间场上风云突变,少林五侠易守为攻,五条长棍犹如五条飞舞的银蛇,吞吐变换,打得那七名禁卫军教头徒有招架之功。
李萧和宗阳在高塔上望见,也禁不住高兴得手舞足蹈。待见到有两名教头被长棍挑翻,一人被横扫在地,宗阳更是忍不住叫道:“打得漂亮啊!”七人之中既有三人败下阵来,余下四人已然无心恋战。为首的教头胡凯高声喊道:“反贼们好厉害,今日暂且先行收兵,容后再战。”四人一齐跳出圈外,拽起被打倒的三个同伴,翻身上马便走。众军士见状,顿时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地夺路逃命。
童开逸、马开遥和雷开述三人斗得兴起,见敌人败退逃走,便要去追杀一通。方开远喊道:“莫追穷寇,当心有诈。”三人却兴犹未足,舞动长棍冲入敌阵,一通乱打,直打得众官兵丢盔弃甲,慌不择路而逃。徐开运见三人追得远了,连声高喊劝住。三人这才止步,边笑边骂着走了回来。
宗阳见敌人已被击退,拉着李萧便从塔上下来。两人刚跨了几步楼梯,听见楼下轻微脚步声响,一个身影提着昏暗的灯烛缓步走了上来。凑近看时,原来是那扫地老僧古严,一手提灯,一手拿着扫帚,看样子是要去扫塔。
李萧奇道:“古严祖师,怎么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啊?”
宗阳忙止住他,向着老僧古严合十行礼,快步下楼而去。两人匆忙跑到山门外时,恒寂、恒法和恒清等众僧也来到门外,正向徐开运等五侠称谢,感其救护白马寺之恩。
徐开运道:“大师言重。区区功劳,何足挂齿。正如晚辈所言,当朝这些鹰犬,皆是平庸之辈,徒仗人众而已,不足为惧。”
方开远却面带疑惑,说道:“大师哥和诸位大师明鉴。此役虽然顺利退敌,我总觉得胜得过于轻松,要谨防此中有诈。”
徐开运点头正要说话,却听童开逸等三人呼唤声,只见三人正围在那两辆囚车边。原来一众官兵只管忙着逃命,无人再顾及囚车中的要犯,竟将那两辆车弃之不理。
众人凑到囚车前,见那两个囚徒都是满脸血污,身上鞭痕累累,显然受了重刑不久,已晕厥过去,其状惨不忍睹。童开逸等三人轻轻喊了几声“喂”,那两人并不作答,竟是昏迷不醒。
恒寂方丈道:“我佛慈悲,阿弥陀佛。还请诸位少侠快快救人才是。”
方开远刚想阻止三人贸然行事,但听恒寂如此说话,只好欲言又止。童开逸等三人便砸开囚车,将两犯扶下车来。探他二人鼻息脉搏时,尚且性命无虞。马开遥操起地上散落的钢刀,砍断锁镣,摘了二人肩上的重枷。雷开述和马开遥各自搀扶一名囚犯,来到山门外一棵大树前坐下。
恒寂唤人取了热水来,给二人服下几口。两人口齿滋润后,慢慢醒来,微微睁开双眼。见一个老僧站在面前,不觉有些吃惊。其中一人强忍剧痛,勉力问道:“这……这是何处?你可是……佛祖菩萨吗?”
恒寂方丈回道:“两位施主,此间乃是洛阳白马寺,贫僧系弊寺住持,法号恒寂。敢问二位高姓大名,却因何故致此?”
那人刚想回话,不觉背上一阵剧痛钻心,竟又委顿下去,说不上话来。另一人也是气息虚弱,半晌无力答话。恒寂见状,忙道:“恕老衲愚钝,二位施主身受苦楚,当先静养为是。”
当下命恒法唤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僧人,将二人负上,背入寺中。徐开运和方开远二人却是自始至终目光紧盯着两名囚犯,手里捏着暗器,时刻不敢松懈。直至二僧将两人送入客堂,安顿在床,见并无异样,才稍事松一口气。
这一晚纷纷扰扰,待得诸事平息,已近深夜。徐开运等五人在方丈室和恒寂等诸僧议事已毕,回到居室。因担心官军或半夜来偷袭,都是和衣睡下,随时准备起身迎敌。所幸一夜无事,但听得空山寂寂,鸡鸣声渐次可闻,东方泛白之时,五人方始合眼。
李萧一觉睡醒时,已然日上三竿时分。他昨日受伤甚重,失血过多。晚间又因官兵来袭,就寝时已是深夜,这一觉便醒得晚了。宗阳给他打来洗脸水,端来素斋。李萧吃完之后,感觉精神比之昨日好了许多,只是气血还不太旺,举手投足间略感乏力。
李萧便问起宗阳昨晚少林诸侠救回的两名囚犯是何来历,宗阳只说两人仍在昏迷之中,徐开运给二人服了一些伤药,应该会慢慢好转。至于二人是何来历,恒寂方丈和徐开运等人皆辨识不出,惟有等二人醒时方能问出些端倪。
宗阳见屋内更无他人,忽然轻轻关上门,低声对李萧说道:“小李兄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管保很快治好你的伤。只是你一定要保密,不能跟旁人说起哦。你能答应我吗?”
李萧大是好奇,相处数月,从未见宗阳这般神秘,便问道:“师哥,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将养两日也就没事了。”
宗阳却不正面回答,只是重复道:“你务必要答应我,守口如瓶。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哦。”
李萧更是好奇,便点了点头。宗阳轻声道:“现下方丈和师父们都在早课念经,我这就带你去。”说完,拉着李萧便出门去。
李萧见他绕到东厢,从边门出了寺,往东而去。不一会,又到了齐云塔之下。李萧大感奇怪,问道:“师哥,你又带我这里做什么呢?”
宗阳打个手势让他噤声,拉着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塔,踏着嘎吱作响的木梯往上爬去。李萧昨晚虽来过此塔,但是一来夜黑看不清,二则事出紧急,慌忙中也不及细看。此时日正当中,塔里面虽然还略显昏暗,但已能看得清楚。只见墙壁上诸多字刻和佛像,密密麻麻,难以辨识,有些竟不是以中土文字所书。
宗阳拉着他上了一层又一层,竟还是不停步。两人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爬到了塔顶。李萧已感到气喘,扶着墙壁休息时,宗阳低声道:“到了,就是这里了。”
李萧仔细看时,见这塔的顶层不过一间几丈见方的石室,四周墙壁光秃秃空无一字,几块大石砖铺就的地面,室内不见任何桌椅陈设,只闻到一股幽幽的清香。李萧奇道:“师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呢?”
宗阳略带神秘的笑道:“带你来这里治伤啊。你且随我一起躺在这地上。”说罢,便席地而卧,仰面朝天。
李萧不解,却也不多问,就在他身边仰面躺下。抬眼看时,只见屋顶上竟然金光闪耀,镌刻着各色模样的金身佛像。他在寺中住了半年,也认识了不少佛祖和菩萨的塑像。那屋顶正中刻着一尊大大的释迦摩尼佛像,旁边围着的几尊佛像略小,他也识得那是燃灯古佛、弥勒佛、药师佛和阿弥陀佛。再看四周,三身佛、五方佛、十方佛更小。再往四周是各尊菩萨、罗汉、伽蓝、诸天揭谛。但是那图也是越来越小,直看得眼睛困乏,脑中晕眩,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之中,李萧也不知到了何处。只觉得飘飘忽忽,如在云端。忽而全身奇冷,如堕冰窟;忽而燥热难当,如在酷暑。更有时半身冷半身热,交替变化,奇妙难言。如此片刻之后,一股热流自顶门沿着背脊而下,流入四肢百骸,便觉全身暖烘烘,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再过片刻,流入全身的热流又从四肢百骸之中汇聚起来,沿背脊流回顶门。如此反复再三,李萧只觉得全身大汗淋漓,胸口有如压着大石,竟然喘不过气来。强吐了几口气后,再也没有任何直觉,就此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萧缓缓醒来,迷迷糊糊中睁开双眼,只见宗阳坐在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他。李萧撑着坐起来,问道:“宗阳师哥,你这是……?”满脸疑惑神色。
宗阳笑道:“怎样?身上舒服了些吗?看看现在是不是有劲儿多了?伸伸胳膊试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