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花朝师范(1 / 2)
早上九点半,暑假的某一天。
除去周末,秋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到九点半那么晚了。
高中的时候不知道听信了哪位班主任的鬼话,说是考上大学后就不用整天朝五晚十,起床将变得不再痛苦,而是十分轻松的且抱有愉悦感。简而言之,无痛苏醒。现在看来,她班主任只说对了一半,又或者说,只有她班主任,能做到面对早八临危不乱毫无恐惧感。
高考志愿填报当天,关掉系统网页的秋泠立马拿起手机给何墨,那位陪她度过高中整整三年的班主任,给他发消息,说她准备报考花朝师范,还是中文系,分数方面不是问题,她坚信自己能考上。
结果就真的考上了。
屏幕那头对方反应如何秋泠已经记不清了,过往的记忆就像冲洗质量欠佳的胶片般模糊。但她依稀记得,距老师看到消息,再到回复她,前后隔了整整两分钟。但秋泠问何墨是否在线时,对方的反应明显是秒回。
显然老师不想让秋泠步他的后尘,这点秋泠也是后知后觉。
意识到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等待秋泠的是,七天内次数为五的早八课,同等数量的午二和繁冗琐碎的课后作业与校园活动。
专业课方面,对此秋泠基本上没有怨言。即使不学师范,不当老师,汉语专业也是她长久以来所向往的带有罗曼蒂克美好的最佳专业。她有近六年的小说写作功底,学习与文字有关的专业课,只会让她在文学方面的造诣更上一层楼。真正让秋泠逐渐对大学生活产生厌烦与反感的,正是她本应习以为常的“大学生活”。
我们所度过的每一个日常,都将变成连续发生的奇迹。
但老话也说,积土成山,积水成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样物品,或许仅仅是轻飘飘的一根稻草。
堆叠起来的早八与各种无意义活动,是雪崩来临前,一片片勇闯天涯的无辜雪花。
秋泠很少喝酒,这并不代表她酒品低下。考完最后一门课,她立马赶到宿舍提起放在书桌旁的行李箱,门留给还在宿舍的舍友锁,招手道别后匆匆赶一班公车,到了地铁站。
提前订好回四季镇高铁的她,进了车厢后赶忙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到这儿她才敢稍微松懈下来,伸手探入挂在右臂上的帆布包,摸出瓶冰凉的矿泉水,咕嘟咕嘟吞下两口。
回到四季镇时已至深夜,秋泠不做耽搁,拉着行李箱走到订好的旅馆。今天直接回家,时间太晚,第二天白天再让家人接应就好。收拾妥当后,秋泠又去了趟便利店,准备买些吃食垫肚子。网上说吃宵夜容易长胖,可秋泠本身就不是肥胖体型,劳累了一天,从花朝赶到四季,再不吃饭连命都要丢半条还有心情去管体重?为了让今晚睡得更好更安稳,达到红楼里说的“黑甜”状态,秋泠特地买了罐低度酒,和面包与奶茶粉装在同一个袋子里。
在街头,便利店门口,她不经意地朝对面一瞄,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浓郁的夜色下,留着好看白发的人,就这么匆忙地,在秋泠眼前走过去了。
她一边讶异诺凌为何会在这么晚的时间出没于街头,一面将记忆调回到三年前。貌似很久以前,对方也是伴着月色回家,只不过那时秋泠被关在高中,两耳不闻窗外事,过往的记忆,果真逐渐变得模糊。
他也是这般疲惫,混迹于人群中,行色匆匆,正如我一样。何老师,我记得他与何老师同居,估计现在老师这边会比诺先生轻松许多吧,毕竟高考才刚结束没多久。秋泠站在便利店门口,眨眼望着远方孤零零的路灯。她的眼神木然愣怔,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思索着有关过去现在未来的种种事。
她无声哼出鼻息,摇摇头。今晚已经足够劳累,还是尽快回酒店歇息吧。
拎着袋子,几分钟的步行后,秋泠再次回到酒店。
晚安酒的确有用。那一晚,秋泠睡得很香,一觉睡到隔天八点半。
临睡前秋泠依稀记得,第二天她还要去见见在花美学设计的朋友。但是时榴这边暂时没有消息,重聚叙旧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第二天她找时榴网聊,结果才知道对方人还在花朝,在陪她的舍友在商业街玩。
行吧,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时榴啊时榴,我记住你了。秋泠暗叹一声,放下手机。
她准备在这儿再待两小时,休息够了,再往家赶。
将随身行李搬回卧室的若干日,一天一天地,秋泠逐渐从大学生活恼人的生物钟里解脱出来,她拆下旧的发条,往新螺丝上涂了点润滑油,组装了个新的。自此以后,她每天睡到九点半,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不用为早八烦忧。今年暑假她没有选择打工,原因是去年被补课班的小孩折磨疯了。秋泠没有火爆的脾气,她教资准备考高中的,可她对自己的水准不自信,怕祸害了同龄人,便将目光投向还在念小学的孩子们。当老师啊,有梦想,有目标,想在暑假打个零工当家教,顺便提升一下自己的讲课能力,现实很骨感,开课第一天,她便出了糗。
靠在白板上,秋泠眯起眼,心中竟萌生出一股蔑视生灵的傲气,再包含几分绝望。不能和孩子置气,显得自己没耐心没涵养。这是否可以算作一次实习?秋泠兀自想,思绪飘到三年前,她刚见到何老师的时候。
以前还十分大胆地叫着何老师的全名,上了大学后愈发理解他作为老师的不易,不知不觉地,秋泠对何墨的称呼慢慢改变了,以后都用老师来尊称他。人民教师,世界上最伟大。包括他,包括我。
吸取去年的教训,秋泠今年没有给自己揽活,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比如,她要窝在房间,关自己一下午,写小说。之前都是她催砚欢老师的更,没想到到了大学,她也抽不出时间写作了。网友开玩笑般地威胁他们俩,说一周内再不更新刀片就寄到家门口。看到消息后秋泠无奈地笑了,她寻思着,我这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看到了消息还知道害怕一下,屏幕那边的砚欢老师就不一定了。
砚欢老师,可能连消息都没看到。
再比如,她要等时榴回来后一起去商场四楼吃海底捞。读高中那会儿吃一次火锅是天大的奢侈,这份梦幻到要流泪的经历,高中毕业后,她俩重温了不止一回,以至于读到大二,放假就去商场吃火锅这件事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她想念封校期间吃不到的番茄锅和虎牙脆,想念海底捞里可以无限量续杯的红枣银耳羹,可是时榴貌似更想念肯德基的疯狂星期四,每逢周四都怨怨地趴在秋泠小窗,一句一句地发“v我五十”,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起先秋泠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往时榴的微信里发五十块钱,就半信半疑地转账给了她。结果对方没收款,还对她说,“你想多了,咱封校出不去的。反正学校不让点外卖,我就跑你这儿发疯一下,适应就好。”
这就是当下正流行的肯德基发病文学?秋泠对着屏幕赞同地点了点头,把时榴说的话粘贴到素材本里,以后写作能用的梗加一。
最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找认识的人聊天叙旧,或者将剩下的时间完完全全留给自己,独自享受两个月的暑假。看书练字,什么都想做一点,趁实习还没开始,趁自己还没毕业。
实习的时候,或许能和何老师在一中再次见面?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秋泠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伸直胳膊呵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