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千年羁绊(2)（1 / 1）
就这样安然的过了2年，他们彼此从不过问对方的事，却从未缺席每一顿晚餐。龙鳞国改朝换代了，老皇帝在狼人大战后就不再处理朝中事物了，一切事宜交给太子殿下，就是济世的弟弟墨谦，墨谦上任大典，是前所未有的辉煌隆重。万里朝臣跪拜，新皇挥手，九州同饮。济世立于太子左侧，明君有济世护佑，一时间百姓们自发依长街而跪，恭贺新皇。济世还是那个冰冰冷冷的样子，不置一词，哪怕是新皇有话问起，也只是低头痛饮，不肯多说一个字的。新皇金丝线绣成的外袍下的手微微握拳，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2年了兄长还是这个样子。仁义之心天地可鉴！”
那日下了朝，济世很快回了寝宫，奔走着找遍了每一间屋子，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终于在寝宫后的菜园子里找到白慕，不由纷说将人揽入怀中，霸道的覆上她的唇。白慕用了好大力气推开济世，“济世哥哥喝多了吧，我扶你回去躺下。”济世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去，“白慕，我要把你藏起来了，新皇要动手了。”“可你是济世活佛啊，世人皆知，谁敢动你。”“就是因为我是天下唯一，才有人心生忌惮，除之而后快。”济世转身“白慕我要上战场了，但我一定是战败的，天下苍生不能因为我再遭涂炭。白慕，我其实不想做什么活佛，为什么他们的安慰要我来护着，自己的命自己去爱惜啊？白慕，我以为我会这样没有感情的做个活佛，得失取舍听凭大义，但是现在不能了，你是我的软肋，他们要拿你威胁我，我怕，我忍不住，会毁天灭地，白慕，我心里也是有魔的，我终究是个凡人。”“所以你要把我藏起来，可是没有你的庇护，我又能去哪里呢？当时你大义凛然不顾一切的带走我，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的样子，我这个样子，这世间都没有第二个人，我能去哪里呢？济世，我从未奢望过现在的安宁，所以每过一日，我都感激涕零，这都是你给我的，济世，你若有事，我在哪里都不会独活的。没有你，这世上太苦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人要挟去了的，这两百年在你这个仙境般的地方我的火灵晶石似是有了些温度，这些温度足够我一把火烧了自己。即使这样，济世你也不要难过，这本就是我的结局了，推迟了两百年而已。”“够了，不要再说了”这是白慕第一次见到济世发火，她从颤抖着双手伸向他的腰际，狠了狠心，就让她奢望一回吧，只一小会儿。济世感觉到腰间一紧，身体不由一怔，“济世哥哥，你若疼惜我，就不要为我做任何决定，我的路我自己走，或是真的到了取舍的那一刻也请你杀了我罢，你是天下苍生的福报，我不想罪孽再重一点了。”言罢，抽出双臂，“晚饭在温着了，你去洗洗，我们吃饭吧。”济世不再多言一句，白慕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知这样的平静还能撑到几时。
三日之后的清晨，济世照旧去练功，练完功，喝下了白慕递来的姜汤。“今日就要见分晓了，你随我一起吧。”弱阳宫前，济世拉着白慕的手，一阶阶台阶缓缓而行，宫人在殿门外拦住他们，陛下有旨，“济世活佛功德无量，普救众生，受世人供奉，然朕心系苍生，无奈济世通敌叛国，私藏狼族妖女，罪不可恕，今日若能伏法，天下安生。”济世不曾下跪，也不曾接旨，依旧拉着白慕的手缓缓行入殿中，于龙椅前而立，新皇意气风发，眼角余光洒到宫中暗处的影卫。
“白慕，圣旨所言，你可承认。”
“我认。”
“你需用你的性命换来天下太平，我问你济世可曾判国。”
“我的命是济世给的，还也是还给他，你不配取我性命。”
新皇不怒反笑，“你也不看看自己丑陋的容貌，我只看一眼就心中作呕，既然你们这样重情重义，那我就成全你们，传旨，济世当日违背圣意放生狼族余孽，今日勾结妖女叛国，自刎谢罪，还天下太平，皇帝仁慈，济世活佛庙依旧受世人供奉。济世你可有话说。”
“并无。”济世面无表情，这是两百年来两兄弟的唯一一次对话。墨谦紧张了一夜，毕竟两百年前狼族一战历历在目，他想好了满腹推辞，要如何用活佛之名捆他手脚，万般不曾预料是这样的结局，他是不屑与他兵戈相向么？没来由的挫败感激怒了新皇，“等着我送你们上路么？”
“不用”
济世于广袖中拿出一柄雪色小刃，宫人大惊，保护皇上！却见济世勾起一抹嘲笑，小刃直指白慕心脏，白慕吐了口血，缓缓倒下，唇语挣扎着，说了句谢谢。济世不为所动，拔出身边侍卫长剑，脖颈间轻轻一划，应声倒下，一场准备了2年的战争，几分钟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几百年的用兵调度，运筹帷幄，计较筹谋，看起来一出自导自演的笑话。胜利了，却没有一人喜悦。孰是孰非，不过都是权利相争的游戏罢了，在臣子们心中不由生了几分敬畏给济世，不愿做权利的奴隶，就随风而去，不问世事，何其洒脱，何其……狠厉。
新皇为济世立了墓碑，亲眼看着济世入葬，胜利来的太突然，新皇总不能踏实，济世入殓前被灌下寒毒，新皇这才放心。生人服毒，寒由心生，直到冻死，死后身躯脆如薄冰，一碰就碎。白慕也同样灌了毒，被扔在乱葬岗。
再后来白慕就在凤吾山了，师傅每每谈起都说是乱葬岗有人气，凑近了是个活死人的白慕，就将人带回来，养在修晶养灵的水晶棺材里。日日晶石供养，数年之后的一天早上，慕白照例进去做清扫，却见一名白衣男子半坐于棺内，冲他挥挥手。原是师傅每日对着丑陋的白慕输送法力都头皮发紧，捎带着晶石护体，护了一具男身，为什么是男身？师傅说是怕做成女人，有朝一日谈情说爱了，自己又有什么意外护不住这身子丑陋的白慕惨遭抛弃，自贱轻生便白费了自己一番力气。
白慕醒来之后，四处打探济世消息，所有回复千篇一律，不是自刎了么？尸骸怕是都不在了吧。师傅不忍白慕终日郁郁寡欢，送了新得的灵兽一只，巴掌大的白色毛绒团子，起名团崽。
起先，白慕是并不待见团崽的，她不愿相信济世不在了的事实，心下再无庞物，除了跟随师傅学习新的功法，剩余的日子便是走遍大街小巷，寻找他的影子。从春到秋，从夏到冬。她不知道他在哪里，但就是不愿相信，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人了。寻而不得，不知悲喜，无感无味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只是有一日，照例晚归，赶上大雨倾盆，行至门前看到一个肉团子，毛皮被雨水打散，露出里面粉粉嫩嫩的肉皮，嘴里呜呜咽咽发着抖，却在瞧见他归来的一刹那，澄澈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屁股一扭一扭，扑在他脚下。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疼，等待的滋味何尝煎熬，他浅尝它辄止。终归一颗心被虏获了，将湿漉漉的团崽抱起，广袖包裹，回到屋子里。才是九月的天气。他屋内的地笼不远不近早早就点了火晶，师傅知他体内寒毒难解，早早的为他备好了暖和的住所。就让这由里到外破败的身子，有个温暖的所在吧。师傅说他体内有不成型的半片雪花晶石，他心下愕然。是有人将自己的雪花晶石强行插入体内，这世上有完整雪花晶石的只有济世一人，修习寒术，晶石要初养，精修，进阶，然后成形，成形之日便是武功心法登峰造极之日。所以济世当日插上自己心脏的那柄短刃，是他的晶石所化，所以他才束手就擒了么，白慕心中有诸多疑问，却又无从问起，答疑之人究竟又在哪里呢？
师傅说找不到就不要找了罢，缘分到了，是你的别人拿不走，不是你的强求不来。还是要勤修苦练武功心法，毕竟晶石的力量不够强，寒毒就会侵入肺腑。体内需以晶石滋养。这是他就给她的唯一可触摸的念想了，万般不可，让这晶石有损。白慕擦干了团崽的毛，又是暖烘烘一个肉团子了。换了干净的衣物，白慕抱起团崽拥入怀中，轻声说道:“今日是我给自己最后的一个期限了，晶石的法力大概压不住寒毒了，所以只能暂时停了这条没休止没尽头的寻找之路了。”白慕只当是自说自话。却不料团崽撑着小肉蹄爬上他的肩膀，湿湿糯糯的舔舐着他眉间的薄冰，白慕心中一暖，将团崽压到床上露出小肚腩，自己一张脸埋进去，细细的闻着和自己身上一样的皂香味。团崽大概是被痒到了，四只小肉蹄在空中划拉来划拉去，却也不忍心蹬在白慕的脸上。
后来白慕勤学苦练，功法日渐精进，能感受到晶石的雪花瓣正在小小的发芽，日渐充沛。只是苦了团崽，白慕闭关的日子团崽就在暖阁里撒泼打滚，师傅差了人来日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有白慕的日子团崽也勤吃苦喝，肚皮鼓囊囊，就连翻身都有些困难了。但是却能准确的感应到白慕出关的日子。每每候在门后不出声，张牙舞爪的出来咬白慕的袍子。一人一团安然的过了八百年。
回忆扑面而来，泪水打湿了衣襟不自知，忽的想到什么白慕疯魔一般冲出暖阁，来到师傅的大殿，依旧是光着脚的，石子咯在脚底，磨破了皮也不觉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师傅，你知道什么，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团崽是哪里来的灵兽，不，它不是灵兽，他是济世，对不对，世人供奉济世千年，所以他有奉灯，但为什么，为什么它沉默了八百年，为什么屈在一副兽皮里。我寻了他八百年，他就在我身边。日日与我相拥而眠，嬉笑打闹，我却不知。师傅，你说话啊，我没死，济世也不会死，他一定是将自己封印了对吗，封印在团崽的身体里。它与我谈起，它的封印就要解除，就要解除了，那是八百年我们唯一一次谈话，师傅，如今它又不见了，我刚刚找到他，他又不见了，师傅，我好累呀，我真的找不动了，只有团崽知道我这八百年如何熬的过来，我日日将它带在身边，却心心念念另一个他。师傅，我好苦啊，我不想找了，我想马上见到他，每一次我生命垂危，他就会出现，对不对？”胡乱说了一通，就要拔剑，师傅眼疾手快，将她打晕过去，唤了十八来送回暖阁。十八脱下外袍，遮盖住白慕凌乱的衣袍，将白慕抱回暖阁。路遇师兄弟，还有人打趣十八年纪小小抱得美人归，十八心下苦叹，大家知道敬仰的大师兄是个女儿身又该如何自处，一座山上的男人，打不过一个女人，哎。
十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不敢低头看向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白慕再醒来是第二天清晨了，师傅命三师姐诺黎替白慕更换了女装，守在白慕床前，静待她醒来。诺黎神色淡淡的，从前她仰慕白慕，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事情虽已过去四百年了，但白慕冷血异常，竟是没有再同他讲一句话。今日这番局面，诺黎娟秀的眸子望向轻幔后沉睡的绝世容颜，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恨了你四百年，到是我要说谢谢了。”
白慕幽幽转醒，“诺黎，怎么是你”，“师傅不放心你，自己又不便守着，叫我受累。”说着，白慕起身，又要去寻师傅，“你且歇歇罢。师傅着我传话给你，八百年前济世生取晶石，交于师傅炼了短刃，就是你身死时插的那柄，当日自刎，晶石护体，被灌了寒毒，三重重伤，剩下半块晶石不愿分割像是要散去，师傅也无法挽留。死马当活马医便将济世的骸骨放在炼妖炉中炼化。以保晶石不散，济世不是妖，半块晶石法力依然强盛，毁掉几百个炼妖炉，用尽师傅毕生心血，终于是保下了这颗晶石，炼了个白色毛绒团子出来。只是没想到济世执念太深，竟然保留了人间记忆，但晶石受损严重，师傅害怕济世强行挣脱兽身，法力反噬，前功尽弃，所以封印了八百年。这些年族内捕回的妖，炼化了的晶石，资质好的，都被师傅喂给了团崽。团崽体内法力日益醇厚，又因人间供奉，马上就要破除封印了。那日你为护它中了十三的毒，它心里着急，不顾法力反噬冲破了兽身。但师傅也没有想到他的真身是龙首神兽，师傅叫你不必自责，那日他冲破兽身也是在渡劫，需经人间的四世磨难，师傅说你若想念，可去寻他。师傅说其实大可不必，你们终究是不能在一处的，他已飞神，你肉体凡胎，少年时屠戮中原，罪孽深重，如何成全。但世事无常，师傅心愿你们各自安好，天下便是太平了。在我看来，莫要寻了，你拒绝我的四百年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是退让和成全。你们若要常相伴，除非把他从天上拉下来，他能有今天成就，受了太多罪了，爱而不得，也是世间常态。言尽于此，师傅交代，是走是留，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