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晚止西关逆旅未寄家书。（2 / 2）

不可计的履靴札咚札咚声响个不停。

张红桥走在畅通无阻的坦途上，觉得可能一直深夜，也没法休息一段时间。

群花哭泣的眼泪如同下雨般零落，虽然离不开旅店，使这么悲音听起来又清又浅，终究是没有喜喜鹊来搭起桥梁，让两岸的有情人默契叫唤。

终究是有一条世俗的逻辑相隔了爱意。

李益幸亏是个北国汉子，要实在南国，顾应听说那里的女子喜欢折柳，丢到有情人身上。

虽江南式小家碧玉只能含情脉脉，对爱人相视无言，但当时小楼离别夜，也绝对不属于北人明显的惆怅不已，只是伤感全湿于半卷的流苏帐。

“大哥，三弟怕是被人下了幻术。”

张红桥在二进制的小食肆中，他躺在土布席上，浑身敞开衣襟看着清凉。

“这大概就像是……激发无数游子思乡之情的……仿受降时秋意笛法。”顾应眼穿不透木框的白厚屏风，只闻得到那石楠花味不是很浓。

其实他并不愿意待在这个小客栈。

尤其是北国民风淳朴，习俗开放，幸亏现在不是中午时分，总有浓重的熏香草阻断了浊气。

顾应要是一个人在这里午睡倒也受的，也不在乎只得睡两楼的大通铺，无非是突然醒来，有概率在迷糊间，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阵昼莺的啼叫声。

但李益就危险了，有残月本可弯的可能。

不过，他完全是不担心结果的，九品强者对于凡夫无异于天人，刚硬来甚至顶不住分秒。

因此男武者都不太爱什么瘦弱女子，丰满肥硕的体态才是北国审美标杆，不过对于颜值足够出彩的花儿，不会有哪个壮汉不愿称其美人。

“叔谦许是得罪了人，还是个女人。”

“俺猜还得是个漂亮女人，啧啧啧，估计是穿锦绣带朱玉的天下绝色，又功心于幻关神道。”

这里，幻关神道与玄关圣道、武关仙道并称谋天三关，是每一个“人”从室内走动拿到钥匙，出门远行放眼地图时，接下来的必经之路和重要抉择。

“绝色？说来丹荑怎么还没安慰好叔谦？”

“大哥，你是了解俺的，俺从不作动脑子的思，俺只喜欢莽红尘，嘿嘿，你快出去看看吧～”

届时，远远传来报时的钟响声，江丹荑他带着一顶圆暖帽，沐浴在月光下，在一尊石狮子边，注视李益直身立正又捶胸顿足，想把话题渐扯渐远。

她绝对肯定必须是要教育这个不懂事的表弟。

“书曰，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汝可记得我辈唯武是举，所谓何求？”

“书曰，武人吞草木，服鸟兽，含珠玉，为给命运送行，采摘逍遥果子……道至终末，上与造物者同游，下与忘却死生不分终始的人为友。”

眼下，李益真是面面红印，羞差耳赤的样子。

江丹荑曾记得，他临别晋侯时，为父持枪击金鼓，作了一曲慷慨激昂的乃去誓。

现在，她也要给他弹奏一曲乐章，虽然做不到妻子给丈夫寄家书之际的如泣如诉，但也要有琵琶那琵琶拨弄时的嘈嘈切切，直至少年长跪谢声。

“书曰，轨之有度，宠之有节。”

“书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江丹荑头饰用金制成的翠羽飞鸢玉钗，华贵非常，那皓齿似弦，鲜舌弹奏着不似娇软莺语的雅言，凌厉十足，却偏偏生了副婉约动人的姿颜。

可她那略显蹊跷的声音，分明是不够和蔼。

李益有心辩解一句，他其实想早些儿到旅店，奈何勾栏厅内，碧罗帐下，有白玉美人在拉他。

少年已经感觉到，他这注定漂泊不定，孤独当大侠的伟大一生，有礼无礼，敬神不敬神，也改不了被小人生拉硬拽这样一瞬间的事情。

彼时，在这食肆楼舍外右侧的后门中。

“客人，哪怕是从大雪纷飞的时候赶来，这粮食要卖，也照样是贵不得，便宜不得！”

鬓角发白的中年人说着就要掩蔽重门，不由得令正前汉人断了思绪，他消瘦憔悴得涨红眼睛，犹如发霉的衣服一抖，不由得没了往日的实在。

“老乡，你家里就是小孩被冻死了我都没法。”

客舍主人厚衣服蓝染，他抬眼望去，哪里是清澈在心窗，早已背着人间世事摩擦出了村里。

况且，他自家里闺女受了丈夫冷落时，又有谁来理睬与慰问，还不是他这老夫宁可送那登徒子充军，狠心让孩儿作了翘首远望的凭栏人。

这年头，公道靠得是人生来时走过的路。

只是客舍主人这岁头大了，栉风淋雨怕了，披荆斩棘过了，受同乡苦苦哀求，心肠也实在软了。

“朋友，我知道你没有路引、公验、牌谍，但只要给镇乡团些彻钱，哪个小兵会不放你入柏龙县，那你再来找老哥，我肯定帮你一家温饱。”

他不太敢看对方哭，也不敢听那声音入耳。

饥饿，也在这位中年人心里留下了骇人的心灵印记，可不狠狠去踹一脚别人，已经不错了。

他若不像个顽童挥动皮鞭猛地抽打一匹白马，似想要让它奔走起来，又怎会忍不住松开眉头，拿出要摔碗的姿态，板起了脸。

“我家，实在没有余粮了，等不到青黄不接。”

农汉指向一板车种子，咽喉震动出声极其可怜，然而，其实中年人一看就知袋里掺了沙和土。

事件直到这个时候，才子见农汉哭湿了那被月光映蓝了的衣袖，姑且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