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铁马朔风(2 / 2)
随后,卫戎忽然拨转马头,呼啸一声,转向北方一路奔腾而去,身侧那十多骑亲兵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立刻紧随其后朝着北方,呼啸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随之飞扬起来的漫天风尘之中。
而继续向东前行的,只剩下了郑异独自一骑。
不料,那些匈奴铁骑却甚有经验,只是停顿了片刻,随即也是兵分两路,大部分前去追赶卫戎等人,而其余的则继续尾随郑异而来。
郑异知道此时如不采取措施,任凭这样下去,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兵咬住,届时只能束手就擒。
他不住四处张望,苦思对策。
忽见侧前方不远处,现出一处山坳,再过去便是连绵的山脉,当即催马冲上前去,绕到山坳之后,然后勒住马,扔掉盾牌和马朔,跳下马来,缓缓将公主抱起。
一路狂奔如此之久,她早已瘫软虚脱,站立不住。
郑异俯身将她轻轻放到地上,摘掉她身上的铠甲,然后把她的红色斗篷牢系在马鞍之上,接着猛抽数鞭,那马受痛嘶叫着奔腾而去,红色斗篷又再次飞扬起来。
郑异迅速将地上的盾牌、马朔与铠甲扔到西侧山涧中,自己则抱起公主纵身跳入东侧山沟,刚伏下身来,便听得一群匈奴铁骑风驰电掣而过,碎裂而急促的马蹄之声,回响于山谷之间,不绝于耳。
此时,郑异方才感到身下皆是坚硬的碎裂山石,顿时一阵剧痛向全身袭来,四肢百骸如同散了架一般。
他咬紧牙关,艰难的将手臂抬起,再次看了看伏在腋下的关雎。
她悄无声息,紧闭着双目,身体不断的发抖。
郑异伸出手去,先是探探她的鼻息,还算均匀,心下踏实许多,接着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却是有些发热迹象,难怪在如此紧急之际她还能倦怠嗜睡,在宫中何曾受过这种罪。
他知道此处并非理想避难之所,匈奴铁骑说来就来,随时都有可能发现自己,当下起身,环顾左右,不知不觉中,暮色又已急着降下,四下里显得阴森可怖。
更令他紧扣心弦的是,又有一片惊心动魄的马蹄声响起,一大群匈奴铁骑从眼前疾奔而过。
他知此地不可久留,当下攒足力气,将关雎公主负起,向山上一步一步攀爬上去。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天气也越来越冷,甚至还沸沸扬扬飘起了雪花,冰得郑异那满头大汗的前额与脸上凉丝丝的。
早已疲惫至极的他只是在机械的任由两腿前行,本来漫无目的,但逐渐趋紧的大雪逼得他不得不为栖身之所而竭力思索着。
刹那之间,他又清醒了。
看起来,这场雪不会小了,他必须在积雪形成之前找到栖身之所,否则匈奴兵必然会循着雪地中的足迹轻而易举的追踪而至。而且,这一切都必须在明早天亮之前完成。
然而,这里虽然在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之中,但所目及之处,多数地方都是光秃秃的不毛之地,瘦石嶙峋,实在无处可藏,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位突然发热的公主。
他一边蹒跚而行,一边四下瞭望,除了慢慢浮起的愈来愈浓的乳白色的大地外,眼中竟是一无所获,心里更是一筹莫展。
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当到了第四座半山腰时,他终于盼来了希望。这里一处斜坡状的山崖,整个崖壁早已被大雪所覆盖。
然而,其中有一处地方却一直保持的原有的黑色,那里一定是个山洞。
果然不出他所料,里面虽然不是太深,但还是有几道弯,也算得上宽敞,而且洞口不大。
他下面的任务就是把她安顿下来后,再出去砍伐一些树木,掩盖住洞口,以便一夜积雪之后,次日就会与周边其他地方混为一色,如果有匈奴兵前来搜山,则必然看不出来。
匈奴兵来此处搜山,是显而易见的,他断定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这几座山脉,因为适才所过去的第二批匈奴铁骑已然泄露了玄机。
他们是栾提北的部属,若已经抓到了栾提东,则也就抓到了与他在一起的所谓公主,无论是死还是活,就没有必要再一路追到这里。所以,反过来这说明,他们此刻必定还在追捕栾提东之中。
派人前来追捕自己的,一定是栾提北本人。他必然也会考虑到栾提东手中的公主也可能是假的,而卫戎掩护自己逃跑时,以及自己放出的那匹空马身上的红色斗篷,又反过来帮他证实了疑虑。
故此,为弄清楚公主的真假之谜,他必须要抓住一个汉人,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卫戎。
适才,在山坳中通过的第二批匈奴铁骑,恰恰说明了他们此刻还没有抓到卫戎。
想到这,他精神大振,连续向东翻过三座山,方才砍伐到一批树枝,拖回来后,遮住了洞口,下面就看老天的雪有多大了。
挡住了洞口,洞内明显暖和了许多。但他刚从洞外雪地中回来,外面一片洁白,而里面却更显漆黑如墨,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凭感觉将多余的树枝平铺在地面,然后如盲人般伸出手去,在四下里摸索,试图找到公主,将她放到上面。然后,再给她把脉,察看病情。
不料,一不注意,一脚却踩到了地上的公主的左手,她疼得尖叫一声,黑暗中随即传来她的怒斥:
“你这人究竟是天生的令人讨厌还是天生的心胸狭窄,时刻不忘寻仇报复?”
郑异见她说话语声里的中气如此充足,倒是出乎意料,此地无草无药,本来一无是处。此刻,一气之下,她竟突然之间来了精神,倒省了调理祛热这头痛之事,心中顿感轻松许多,当下陪笑道:
“公主久在深宫,有所不知,这好药本身就是‘踩’来的。”
“本宫确实听说过山中采药之说,却不知是如此踩法!”
郑异见她似乎竟信了几分,道:“臣刚从山中来,还采了许多树枝,已铺在这冰凉的地上,请公主睡将上去,以避寒气。”
当下,摸着墙壁,将她搀起来,扶了过去。
那公主刚坐下,当即又尖声叫了起来,怒道:“这是荆棘床么?如此扎人,你自己怎不睡在上面?”
郑异道:“适应一下就觉不着扎人了,或者臣皮糙肉厚,先睡上去,等把树枝压平了,你再睡上去也行。”
“这还差不多。”关雎道,当下也不客气,扶着墙壁站到一旁。
郑异摸着睡了上去,他劳累了一天,此刻终于躺了下来,浑身舒坦至极,丝毫未觉到树枝刺痛之感。
“此处为何地?”关雎问道,郑异不答。
关雎又回了一声,半晌也未闻他回应,心中顿感纳闷,不料又过了片刻,黑暗中却传来了他的呼噜声。
她刚想发怒,忽一转念,心又软了下来,缓缓坐到地上,靠着墙壁,也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亦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将她吵醒。这两天,她最怕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连忙睁开眼来,却见天光已经大亮,洞口被大雪封得严严实实,郑异正在用一段树枝向外轻轻捅着,试图戳出一个孔来。
她亦迅速起身,走到他身后。郑异闻声回头看到她,立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轻声,又指了指外面,接着顺着刚挖开的小孔向外张望。
“你来看看!”他悄声道,侧身向旁闪开。
关雎上前透过小孔一看,当即又吓得花容失色,但见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手执着亮闪闪弯刀的匈奴兵,正在到处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