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铁马朔风(1 / 2)
她的话尚未落音,就见帐帘一掀,甘英带着数位汉军抬着几个大箱子闯了进来。
“你们做什么?”穆姜问道,她一眼就识出,那些都是公主出塞的嫁妆,里面装满了衣物首饰等细软之物。
“打开!”郑异命令道。
“你想干什么?”公主惊道。
郑异上前掀开箱子盖,从中翻出两件红色锦棉斗篷,分别扔给卫戎与甘英。
二人接住,各自命令穆姜、媛姜换上。
穆姜、媛姜岂敢穿公主的衣裳,均被吓得都不知所措。
郑异对她们说道:“实不相瞒,无论那北匈奴左贤王栾提东,还是右谷蠡王栾提北,此番都是为公主而来。而公主昨晚也已表明心迹,不愿随二人之中任何一人而去,若不能南归,则宁可玉碎。穆姜、媛姜,你二人也曾亲耳听见公主此言。故此,只能委屈两位,装扮成公主,掩敌耳目,以助公主脱险。切记,无论何时,都不能否认自己是公主!宫中情形,你等再熟悉不过,只要应对得当,自会瞒过栾提东与栾提北兄弟二人,由此你们也可保住自己性命,或能重演昔日昭君出塞故事。你等可否愿意?”
昭君出塞在宫女们早已口口相传,且关雎公主尚不惜亲赴塞外下嫁老单于,穆姜、媛姜则更是义不容辞。
郑异道:“此刻,栾提东的人就在帐外等候,请火速穿上斗篷。”
穆姜闻言,望向公主,而媛姜则二话不说,立刻披上斗篷,向公主行了大礼,与穆姜相拥而别后,便毅然随着甘英推帘出帐,同在外等候的须卜河、丘林游直奔营门。
栾提东已亲自率领卫士,在那里与来敌交上了手。
郑异不由分说,又捡出一件夹袄令公主穿上,然后将身上铠甲卸下,欲给公主穿上。
那关雎在宫中长大,平素都是衣来伸手,何曾如此穿过衣服,况且还要披上那沉重冰冷的男子甲胄,当下自是手舞足蹈,拼命反抗。
郑异已顾不得许多,摁住她的手臂,强行帮她穿上夹袄,对她的喝止充耳不闻,接着又强行帮助她把盔甲披挂整齐,最后将自己的头盔摘下,扣到她的头上。
随后又想了想,转身去衣箱中翻出一件斗篷,抄在手上,喝道:
“我等立刻突围!”
刚掀开帐帘,正要举足出门,向外一看,急忙撤了回来,叫道:“都退后,伏下身去!”
话未落音,一排矢箭夹带着飕飕风声就已扫了过来,守候在帐外的数名汉军应声中箭倒地,一些矢箭竟穿透牛皮大帐而入,硬生生的插在刚抬进来的那几个坚硬檀木衣箱之上,整个箭头尽皆没入木板之中,兀自直颤,不停作响。
公主等人在宫中对周围威武雄壮的卫士虽然早已司空见惯,但真刀实枪的豁命搏杀,血肉横飞,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胆战心惊,体如筛糠。
郑异趁此间隙,迅速冲了出去,旁边有亲兵举着盾牌把马牵了过来,郑异将手中斗篷放在马鞍之上,转身将公主抱了上去,背对马头方向而坐,随后自己也翻身上马,让她蜷身伏在自己怀中,接着俯身从那名亲兵手中接过盾牌,罩住公主后背。
此时的公主,早已魂飞魄散,手足无措,只能听他随意摆布。
卫戎也效仿他此法,将披着公主斗蓬的穆姜抱到马上,用盾牌护住,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匈奴铁骑呼啸鼓噪之声,忙对郑异道:
“看来,栾提东果然已经向南面突围了,营门前的来敌们都忙着追他去了,还喊着话‘休要放箭,千万不能误伤了大汉公主!’”
“这道命令来得及时,我等总算有了一线生机。”郑异说完,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马朔,高声叫道:
“众军听着,承蒙信任,与郑异一同冒险至此!如今事情有变,不幸身陷匈奴重围!当下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东面冲杀的血路。稍倾后,一旦交上兵,大家就只能各自为战,分散突围。有幸活下来者,可转而向南,前往五原郡曼柏县的度辽大营投奔吴棠将军,禀告他此间所发生之事。就此别过,希望与诸君在五原还能相见!”
说完,将大朔横在马上,向众人深施一礼后,一马当先,向东方奔腾而去。
卫戎担心他有失,纵马紧随其后,余人亦跟在后面,鱼贯而出!
此刻,栾提东营中的匈奴骑士尽皆护卫在他的周围,拼命冲杀,一路向南边打边跑,不时有人栽下马来。
他的行踪,自是无法逃脱在北面山坡之上坐镇指挥的栾提北的视线。他当即一声令下,南面顿时伏兵尽出,拦住栾提东去路,而埋伏在其他三个方向的匈奴铁骑亦如潮水一般涌了上去。
郑异等人的横空冲出,正杀了这些一门心思向南疾驰的匈奴铁骑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本以为栾提东逃出后,此处已是空营一座,不想竟突然杀出这许多人来,正在纵马狂奔的匈奴铁骑们的滚滚洪流顿时被冲得断为数截。
栾提北见营中又冒出一支人马,心中起疑,忙问左右:
“你等确定栾提东带着大汉公主一起在向南突围?”
左右回道:“不错!乃是前方将士亲眼所见,右谷蠡王对左贤王悬的又是重赏,所以他们才追得那么拼命。”
“那汉朝的使臣郑异在什么地方?可有人看见他在与栾提东一起突围的人群中么?”
“这倒没有。但就是因为顾及大汉使臣,所以才没有放箭,否则栾提东此时已被斩首多时了!”
“快!传我将令,火速抽调一支兵马去追击正在向东逃跑的那群人,就是刚从栾提东的营中冲出来的。不可放箭,务必活捉郑异!”
一口气侥幸冲出了匈奴大军后的郑异,找了一处无人之地,勒住战马,回头观望,除了卫戎,身边仅剩下了十多骑,俱都是满面风尘,浑身的鲜血,还不住向下直流!
他连忙抬起盾牌,俯首观看,怀中的公主也正双目无神的抬头望着他,不断的瑟瑟发抖。
郑异见她无恙,顿时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的征袍亦已被鲜血染透,也正在向地面滴着血,不及说话,却见卫戎又挥起马朔,指着来时的方向,道:
“郑司马快看,又有一支匈奴军追来了!”
郑异放眼望去,适才已经散尽的滚滚红尘再次凭地卷起,果然有无数匈奴铁骑正奔着自己这边杀来!
他立刻拨转马头,道:“不好,这支匈奴军是刻意冲着咱们来的。大家不可大意,快撤!”言罢,打马扬鞭,再次向东疾驰而去。
余人紧随其后,扬起一阵沙尘,直冲云霄,却也无可奈何的正好给追兵发出了追踪信号。
卫戎只觉得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转身一看,冲在最前的匈奴骑兵的狰狞相貌已然清晰可辨。
他知道此时与适才已是截然不同。
刚才,是因为匈奴铁骑专心致志在向南追击栾提东,故无人顾及自己。
而此时,这支军队是专程追击自己而来,且匈奴兵的骑术本身就无比娴熟,无论人与马,都远远强于己方。
更不利的是,自己与郑异的马上都坐着两人,负重难行,如此下去,必定瞬间便被追上,无人能够逃出生天。
当下,他侧首望向郑异,高声喊道:“郑司马一路顺风,我就不再陪你继续东行了!”
郑异闻声,忙转头望过来,不明其意,却见卫戎扔掉手中的盾牌与马朔,怀中穆姜所穿的红色斗篷登时迎风飞舞起来,在一望无垠的黑白相间的天地中格外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