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等待(1 / 1)
那是一个比较炎热的下午,母亲做好饭,让我去小卖部找父亲回家吃饭,我拿上一块红薯干就出发了,几分钟的路程,嚼的津津有味;走到小卖部门口,门是锁着的,旁边卫生院一阵嘈杂声。顾不得去找父亲,我决定先去看一下热闹。
人挺多的,卫生院少有的三张小木床挤了好些个孩子,又哭又吐的,父亲坐在门口一言不发,旁边几个大人对着他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原来,这个热闹是我家闹出来的。
那几个小孩在我家买东西吃,吃坏肚子了,家长纷纷前来指责,谩骂。有学校看起来比较有学识的老师,拿上那些孩子刚刚喝过的饮料喝小饼干放到一起,过了一会儿不知看出什么问题,便说:“不行不行,这两样确实不能放在一起吃。”
他这句话,决定了我剩下小学时光的命运,那时,父母都是刚过扫盲班,我也年幼,对于什么化学反应一概不知,现在想想,是当时几个小孩跑跑跳跳,跑完之后去吃了另一家的腌萝卜,然后来我家买饮料和小饼干,这样必然会导致上吐下泻。不过,在德高望重的小学教师面前,我们也只能选择屈服。
父亲赔了好大一笔钱,我家的小卖部也倒闭了,我家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困顿。自爷爷走了之后,父亲脸上很少出现过笑容,在此之后就更加少了,在那之后好几年都没见过。
泥土砌的房子就是比较容易推倒,三下两下,就没了,大家帮忙把瓦片,小红砖搬到我家院坝里面,吃吃下午饭就回家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牲口要喂,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能在落魄的时候来帮一下都已经很不错了。
从辉煌到落魄,年幼的我不知什么是挫折和悲伤,唯一让我不开心的是在那之后很少吃到零食了,每天的零花钱也从五角变成了一角,或者干脆没有。亲戚也很少来我家走动,都说小山村的人都很淳朴,其实,淳朴也是在你不落魄的时候,等你落难,才会知道什么是现实。
和爷爷奶奶家的那道门,爷爷走后就拆了,我可以从那里自由的出入,但是,去其他叔叔伯伯家串门父母不准我去了,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不许去串门,要有骨气。”这句话到现在都记得,只是,不同年龄段,想起这句话想法不一样而已。
幸而,省吃俭用买的那辆二手摩托车,虽然欠着很多钱,但父亲一直没舍得卖。他用钢筋弄了一个笼子,很多时候天不亮我就能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他骑着它,跨过金沙江,去四川宁南驼小猪回来卖,去一趟回来应该能够赚到五六十块钱,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但是,不是天天有人买小猪,小村庄的人家就那么多,购买力也不强,所以每年也就过完年家家杀年猪之后没小猪喂那段时间能够赚到一点钱,其他时间,自然是另谋他路。偶尔他也带上我和母亲,骑上一个小时摩托车,去县城买一些需要用的东西,那一天我可以买一个小玩具,所以,我最期待的就是去县城了。
事实证明,留下那辆摩托车,是对的,姐姐上了初中,每个星期天,父亲送她去白鹤滩中学,然后周五又去接她,回来时她会给我带上一些小零食,那时她一个星期有五块钱,不知道是怎样省下来的。
和她一起的表叔经常跟我宣扬他的光辉事迹:星期天拿去的生活费第二天就用完了,饿到发昏只好悄悄去捡别人不要的烂红薯充饥。或许小女生没有那么爱花钱,也许表叔的钱是被他拿去炸金花输了也不一定。
我感觉,她没有小时候那么讨厌我了,虽然每次回家她还是不准我跟她睡,还口口声声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骑摩托买玩具吃的和姐姐周末带回来的吃的,替代了我以为会一直存在的那个小卖部。
其实,小卖部好像也没有存在多久,不过儿时的记忆,不是那么的清晰了。
我上五年级了,姐姐好像辍学不读书了,那时候父亲做了一个决定,和妈妈带上姐姐三个去xj摘棉花,而我则和奶奶住在一起,连着我年幼的小表弟。
我问父亲,什么时候回家?他说:“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也可能要一年,两年。你要把桶刷干净了好好放着,不要让它长青苔了。”临行前,母亲用粉色的毛线给我编了一个钥匙绳,挂在脖子上就不会打失了。
在他们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在晚饭过后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等他们回家,怎么也等不到,还好家乡的蚊子是比较温和的,不曾在我身上留下一个大包。
年少的人,破旧的小木门
他们何时会归来
他不知道
打工的日子,好像持续了很久,我记不清,在门口等了多少个夜晚;家乡的秋天异常的冷,老高山没有受到金沙江干热河谷的恩惠,河口的热风吹上来总是会被金家梁子挡住,干热的风变得刺骨。
我还是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虽然等候的时间从晚上变成了大太阳的中午,晚上,我就和奶奶、表弟,围坐在火塘边,说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那时候我们就不用再穿小凉鞋了,在这夜晚冻死人的秋天,穿小凉鞋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早上冷,我用一个红色的小油漆桶,烧一点小柴在里面,虽然每次都被火烟熏的眼泪淌,但还好,流泪总比冻僵好。冻疮和皮肤开裂,好像比我的父母和姐姐更加的想我,它们总是会在他们回来之前悄悄爬上我的耳朵,我的手,我的脚。
对于冻疮的医治,其实没有太大的技巧,把一个喂猪的萝卜烧焉了,趁着烫敷在冻疮上,要不了几天就会好了,不过,这好像是治标不治本,好了一个,又会有另外一个,因为,我们没有多少御寒的衣服。万幸的是,每每发现有冻疮或者开裂,我就知道离他们回家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