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陪伴（1 / 1）
五六岁的时候，姐姐差不多小学都快读完了，那时候，她总是翘课去玩。不好好读书，终于有一天，生气的母亲把她从小伙伴家揪回来，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把家里的两头小猪拉出去放，如果能够放的住，就同意她不去读书，而是在家里面喂猪。
她特别开心的拿上一根竹子，学着父亲一样骂骂咧咧的把猪赶出门，放到外面场坝里面去，然后不出半个时辰就惊恐万分的跑回来讲猪跑了，丝毫不意外的，她被好好的收拾了一顿。在那之后，她就很少在上课时间出去玩了，下课了也不乱跑，而是回家来帮父母做点事情，教我写一二三。
相比之下，我就很少挨揍，每次姐姐想打我，父亲都会瞪眼恨着她，让她去干别的事，所以我很多时候都是有恃无恐的，因为我有一个大大的靠山。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特别的恨我，总是会挑父母不在的时候悄悄掐我，当然父母回来她也免不了被一顿打。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很久。
小学从山上搬到了山下，恰巧，我家就在小学的背后，所以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班门的钥匙总是归我管，早早的我会炒一点饭，用罐头瓶子装着，拿去学校吃。
小学挨着村委会，那时候小学开门晚，刚好村委会正在翻新。留下了一个洞通向学校，等不及老师来开门，我就跑到那个洞口，把炒饭先放进去，趴低身子，轻松的就爬进去了，然后跑到教室把门窗打开，坐在凳子上享用美食。有时候我也选择在课间吃炒饭，会有很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你看，还有的甚至会不争气的流下口水，这使我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父亲攒了点钱，召集乡邻在学校门口建了一个小小的小卖部，小卖部虽然不大，但是能撑起我整个快乐的童年。那时候，凤凰毛毛片一毛钱一片，小辣条也是一毛钱，因为我坐拥一整个小卖部，所以“狐朋狗友”相当的多，甚至相当一部分人一直追随着我。正是这个原因，我在小学里面基本上从来没有受过欺负，若是有人想要来抢我的小零食，我的“狐朋狗友”自然会出面帮我摆平，报酬是一片到三片毛毛片不等—自己送出去的肯定比被抢走要好得多。
小时候我是整个社一二组最乖的孩子，大人们的口中仿佛我是最人畜无害的，大人给糖吃，其他小孩一抓一大把，我只拿两颗，左手一颗，右手一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都认为我很乖，不会乱动别人家的东西。
其实，我也会趁着人大人不在去摘杜大姐家的桃子吃，虽然是在她注视着的情况下：我自认为她看不到；我也会跟着那些表叔、表哥乱跑，去钓鱼，去摘核桃。隔着家五六公里有两个小小的鱼塘，那里承包了我的夏天，每次都是和大一点的孩子一路疯着过去，拿上家里的背篓、撮箕，这些都是我们抓鱼的工具，当然，我不会游泳，不敢下水，总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玩，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变成一条鱼，那样我就可以下水跟他们一起玩了。
钓到鱼还可以藏起来，摘核桃就不行啦，新鲜的核桃敲开，免不了溅好些汁液在手上，手指一黑就是好多天。白天有多开心，晚上就会有多痛苦，每次回到家，总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当然，小鱼和核桃的诱惑总是免疫不了的，所以，我们这帮小孩，白天开心，晚上痛苦，乐此不疲。
我的快乐，是在三年级的时候开始慢慢减少的，家中突逢大变，其实也算不得是大变，只是一些不该走的人走了，一些不该变的事物变了。小时候的我怎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要经历生离死别，一直就这样下去不好吗？不过，对于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的我来说，只是快乐减少了而已。
父亲开了小卖部后，和爷爷的关系逐渐缓和，爷爷不再在供销社卖东西，而是转过小卖部这边来帮着父亲，农忙时就守在小卖部，也顺便看着调皮的我。爷爷用核桃树精心的削了一根棍子，用来当小卖部窗子的锁；我家的小卖部只有一道门和两扇木头做成的窗子，顶上是烧制的瓦片，那时候，想买水泥来弄混凝土无疑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父亲前期的筹备也没有把水泥算在内，所以，我家的小卖部，是用泥土和小红砖堆起来的。
泥土的味道，久久没有散去；三层的货架是父亲自己做的，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父亲和母亲一样一样的创造出来的。用来别窗子的木棍，由于那些大孩子的贪吃，被撬断过几次，想想也是，那个年代，有那个孩子能够摆脱辣条和小零食的诱惑呢？不过，自从爷爷换了核桃木后，再也没有被撬断过。
快乐大多是相同的，有人相伴、一年能够买上两双鞋，夏天一双，冬天一双；悲伤就不一样了，每个人的悲伤，都跟树上的叶子一样，永远没有相同的两张，你的悲伤在别人眼里，也许仅仅只是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而已，莫轻言悲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爷爷的背好像没有那么挺拔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开始他站着买小零食，后来站不住了，他就抬个凳子坐在小卖部里面买东西，再后来，坐不住了，只好在我家堂屋给他收拾了个位置住下。至于为什么不住在旁边我们睡觉的地方，为什么不住在父母住的地方，我不得而知，或许我们的风俗就是这样。
那段时间，我家里面来了很多很多人，他们大多都提着吃的，和一些烟酒，寒暄过后就从匆匆离开，我不知道，家里面究竟来了多少人，但不管怎样，那个老人就安安静静的躺着，不知道老天什么时候会带走他。那天是星期三，我一如往常带个炒饭去教室吃。八点多正上着课，突然听见我家鞭炮齐鸣，我们都扭头看窗外，大家急急忙忙的往我家赶，老师也叫我赶快回家。
回到家时，那个放在堂屋的草席和被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黑黑的盒子，底下有四个长的木板凳顶着，再往下有一个小白碗，里面放了几根米线一样的东西，后来才知道，那是长明灯。只要它一直亮着，在外漂泊的人总能找到家的方向，不管是否还在人间；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安静的躺在黑盒子里，一声不吭。感觉从小我就是那种不是很感性的人，爷爷的离去，我自始至终没有流下过一滴眼泪，就好像，离开的那个不是我的亲人一样，不过，我也没必要装的故作感伤，爷爷的离开，只是开始了他的下一段旅程而已。
对于婚丧嫁娶，老家有自己的风俗，每次红白喜事总免不了要一个统领大局的人，我爷爷就是那个核心人物，我生下来之前就已经是了。每逢婚丧嫁娶，他都会拿上自己的喇叭，拿上一支笔，算算每一家大概会来多少人，应该准备多少吃的。
爷爷在村里的威望很高，兴许是每次红白喜事都是司仪的原因，大家都对他很尊重，当然，作为他的孙子，每每出去串门，总是能拿到很多好吃的。现在去串门，也能够有许多，而且比以前的更好更美味，但是不知道是爷爷不在了还是长大了知羞了，再去拿那些东西都会不好意思，一番推脱下，闹个脸红，然后悄咪咪的走开—现在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串门了！
入土那天，随行的人格外的多，我不知道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去送行，长大慢慢明白，生老病死，很多无法抗拒的因素会带走我们无比珍视的东西，我们所能做的，仅仅是每年那么一两次的怀念。许多传节日，是为了提醒我们他们曾经来过，陪我们走过的路，我们不能忘！在爷爷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得到多余的零食和小玩意，也许是上天觉得我过得比较好，每天那么调皮，应该给我一些苦头吃吃，所以，后来，我家的小卖部倒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