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与凶同枕(1 / 2)
酒吧内不停歇地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强子招了招手,把刚驻唱完的阿亭叫了过来,他揽着阿亭的腰站周雁辞跟前,半戏虐半不好意思地道:“来认个脸,别以后目生,大哥这我媳妇儿,阿亭。”
“谁你媳妇儿啊。”阿亭红着脸用胳膊肘怼他,又乖觉地随着强子称呼,跟周雁辞打招呼,“大哥好。”
“你不做老子媳妇儿谁做?”这半拉月,强子死皮赖脸地想各种法儿追人姑娘,好不容易才把人追到,便逢人就紧着介绍,可着劲儿享受这蜜里调油的日子。
周雁辞略懒散地坐在卡座处,瞧了眼他那欠揍的表情,淡笑了笑,递给他俩两杯酒,举杯碰了下,这人就算认下了,“好好过。”强子咧嘴笑着接过酒,一口闷,喝完放下酒杯,想起来了什么,“对,哥,差点儿忘了,白天收到你封信。”
“这都啥年头了,还有人寄信。”强子从内里口袋掏了出来,信封已被他团得皱巴巴的。
信角扎了下周雁辞的手心,他扫了眼信封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拆了开来。
酒吧光线昏暗,嘈杂烦嚣,强子瞟了眼信好像是什么医疗诊断书,又见周雁辞的表情陡然变得阴寒,手上翻看的动作极快,即刻扬声厉喝:“都给老子闭嘴!”
霎时,音乐骤停,音响爆出两声尖锐的滋滋声,整个酒吧内的人困惑地不敢喘气儿,寂静得不像话。
未过几秒,周雁辞便脸色紧绷着猛然起身,大步离开上了车,疾驰前往苏麦的心理诊所处。
周雁辞在心理诊所门口等了片刻,苏麦才到,她睡梦间接到了周雁辞的电话,那让她赶来的语气十万火急似的,碰面便问:“大半夜不睡觉的吗?怎么了?”
“开门。”周雁辞的耐心已接近于零。
苏麦不解地插入了钥匙,锁头刚一转动,周雁辞便推门而入,跨步上楼,直奔苏麦办公室内,寻找关于林白露的心理咨询记录。
“你干什么?”苏麦在他身后制止着,“病人的隐私是不能被随意泄露的!”
快速扫视查看,周雁辞在书柜右上方找到了林白露的信息夹,在苏麦的阻止声中翻开,一目十行地浏览而过。
文件夹合上的声音很响,苏麦噤了声。
她看到周雁辞拿出手机,不是从通讯录里打出的电话,而是手拨数字,说明号码已烂熟于心,可想而知电话主人在他心中的分量,拦不住的,她想。
她听到他语调低沉暗哑,不容拒绝地对电话那头道:“林白露,告诉我你在哪里?”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在苏麦心里向来傲漠的周雁辞,走向办公室外,渐远的声音中竟透露出疼惜的情感。
“我要见你。”周雁辞驱车行入晚夜之中。
“就现在。”
约定在林白露家附近的一家24小时咖啡店里见面,她出小区时,透过咖啡店的门窗,看到他已经落坐。
走近的过程中,林白露决定,但凡他同她讲话的口吻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之情,或用救世主般的目光望向自己,亦或他高高在上地要求自己去讲述痛苦,她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然而,她出现在周雁辞面前时,他只是平淡地凝视着自己,什么都没有问,就像那晚看到她站在南城河旁落泪时,他沉默地将自己拥入了怀里。
“怎么见了面却不讲话。”林白露喝了口咖啡,若无其事地笑着开口,打破安静的空气。
“不要勉强自己。”周雁辞不想她在自己面前,还尽力强颜欢笑。
咖啡滑入嗓子里,心酸不可避免地从心底涌起,林白露眼里依旧含着微笑,如此微笑着叹了口气,望向窗外,调侃道:“我像是生了场大病,还以为你会说几句安慰人的话,想着治愈我呢。”
周雁辞点了支烟,浮烟像是夜里的冷雾,他目光落在燃烧着的烟头,不轻也不重地道,“病人怎么去治愈病人呢?”
这句不加任何修饰,剖白了彼此的话过分诚恳,林白露无奈又苦涩地道:“是啊,哪有两个人初次相见的地方,就是心理诊所啊。”
“有解决的方法吗?”他切实地问着她,并不知她今晚将面对什么。
“倘若没有呢?”
“那就用我的方法。”周雁辞说着将烟用力捻灭,神情冷冽。
林白露继续望着窗外,呼啸的风掠过她的内心,因为他在告诉她不止一条路,不是她一个人在面对。她莞尔一笑,“你的这句话,倒是给了我很大的勇气。”
“周先生。”即使待会儿她要踏入棘地荆天,白露也始终笑着,“好像从未这样称呼过你。”
“你或许不会相信,我”眼泪不听话地浸湿眸光,白露立刻低眸眨眼掩去,转瞬间恢复了笑颜,“我本来已经放弃了。”
“我堕落地让自己腐烂,下坠,沉沦。”林白露什么都不想掩饰了,只想同他说说心底里的话,“可是,我遇到了先生你。”
“我没有想过会遇到你”林白露松开了她攥紧的手,“其实你我并非了解彼此,于是我问自己,为什么呢?为什么遇到了你,我就不愿意认输了呢?”“我想了又想。”林白露看到郑欲森的车驶入小区,“是安全感吧。”
周雁辞看着她打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支,随后烟蒂陷入她殷红的嘴唇,她吸了一口,夹在了手中,“并不是你给了我安全感。”
“而是看到你我才发觉,安全感是要自己给自己的。”林白露任由身体沾染上他烟草的味道。
她站起了身,用着与以往都不同的语调道,“我要回家了。”
“跟我走。”在她转身前,周雁辞拉住了她的左手臂,可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承诺不了她任何。
林白露侧着身未看向他,她绝不能退缩,因为这一次,是为了让自己再也不用回去那个虚枯的家。她目光坚定,给出选择题般的语句,“如果我爱你,我会去找你。”
店内磨咖啡的吱吱声无限循环着,她的话让周雁辞倏然错觉,那些褐色的咖啡豆如碎珠般猛地撒落于地板上,碰击弹跳着发出脆响,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疲顿的内心。
长久以来,此疲顿仿佛再也烧灼不起来的灰烬,蒙尘堵塞着他体内缓流的血液,周雁辞凝望着她,冰冷血液却变得莽撞,急切蹿涌,夹杂着难以溶解的渴求。
这份渴求是什么呢?他松开了她的手,低声道:“我等你。”
大抵是:我等你,等你来找我,渴求你会爱我。
走至家门口,一层的灯亮着,林白露吸食了一口手中残留着的烟,吐着烟雾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使其呈现出一层恰到好处暧昧不清的潮红。
玄关的灯亮起又灭下,林白露深吸一口气,走向客厅的那一面酒墙。
郑欲森坐在沙发处,望着她倒酒的身影,脖子右伸手左扯松了领带,他微阖着眼睛,可压抑着的暴怒依旧穿过镜片,附着在她的脸颊处。
“你和他做了吗?”
林白露抬眸看向他,混合着红酒潺潺流入杯中的声音,她嘴角露出一分挑衅蔑笑道,“怎么会呢?”
“他的时间怎么会这么短呢?”林白露微笑着激怒走来的郑欲森。
“林白露!”在怒吼声中,下一秒,林白露手中的红酒瓶就被他一臂挥向地面,红液随之喷洒至灰白色的沙发上,斑驳鲜红,酒瓶滚落于地,与地面发出螺旋纹般的响声。
“你是我郑欲森的妻子!”
林白露被抵步重推向那面酒墙,腰部撞至凸出的横向酒架,力道之大,使整面墙上琳琅满目的醇酒一同晃动,纷纷摇撞着瓶身,叮叮错落的响音如泣如诉。
她眉头蹙起闷哼一声,反目相视,“所以呢?”
她身上延散着属于他人的烟草味,刺激着他骇人的施暴神经,郑欲森青筋暴起,双手紧抓起她单薄的肩膀,又一次重撞在酒架之上。
酒瓶“嘭嘭”地急跌而下,参差不齐地坠落,炸裂于地,如血浆般瓢泼奔涌着。脊椎处的炽痛将林白露抽离出来一般,她像是在场的第三个人,冷眼地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如此便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继而不屑地道,“檀木香好闻吗?”
”你明知道。“郑欲森咬着牙根反驳,“我不会动任何别的女人!”
距离甚近,她轻喘着的呼吸打在郑欲森的颈窝处,那姣美可怜的容貌在刹那间激起他极强的掌控欲,他掐上她的腰肢,狠狠地道,“林白露,你只能是我的女人,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只能是我的妻子!”
这番话如同永见不得光明的重帷深锁,林白露的后背阵阵发凉,她用着最为凄厉的嗓音,试图激化出他隐藏最深的阴暗面与劣根性,她不让自己展现出一分怯懦,逼视着他道,“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一定一定要擦亮眼睛。”凶残坚决的话语,从她红唇的缝隙中不间断地挤出,“我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你的道貌岸然,背信弃义!”
“看清你的刚愎自用,虚荣骄矜!”
“我林白露一定一定,一定不要再次遇到你这样一个虚伪卑劣的人!”
让耳膜轰隆的巴掌声在最后一个字时响起,林白露目光眩晕,跪爬在了那如血泊般的酒水之中,密密麻麻的玻璃茬刺入了她的手掌心与膝盖,锥心之痛让她深陷的眼窝中流出晶莹的泪滴。
而这之后,死机一般停顿了许久,过分激烈的情绪腐蚀着郑欲森的神志,好像每一次当他看到已伤痕累累的林白露时,才会清醒几分,他的手也在刺痛颤抖着。
“你爱我。”温热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板上,林白露抬起头隔着泪水望着他,嘲讽地笑道:“这就是你爱我的证明。”
没多久,关门声重落,林白露抬起撑着地的手,想要抓住身旁地酒架站起,可血流满手无法使力,她在“嘶嘶”喘息间,膝行向前,终于挣扎着站起了身。
她拿出提前回家放在花盆处的手机,按下了停止录影键。
在这悲哀又苦痛的一刻,林白露竟破涕为笑。
郑欲森直抵盛世尧的住宅,鸣笛冲入大门,又怒敲家门,管家披着外套赶来,斥责道,“这深更半夜,您来也不看个点儿?”
“废话少说,我要见盛世尧!”
“你!盛老爷的名字也是能这般叫出口的吗!”管家说着就要闭门,盛世尧浑厚的声音却已从背后传来,“来者皆是客,让他进来。”
“坐。”盛世尧手撑拐杖,抬眼看向怒形于色的郑欲森。
“不必。”郑欲森只往前走了两步,“我来,是提醒你管好你的人。”
“话可是要说清楚了。”盛世尧不怒自威,却又哼笑着装糊涂,“我手下的人,可不是仨瓜俩枣,我怎知你说的是何人?”
“周雁辞。”郑欲森将话挑明,“这次我不动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郑欲森把话撂下警告完便背身,盛世尧提声稍拦,“恐怕我们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吧?”“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我可听说陆斯回如今起死回生,在你们新闻界混得风声水起,不知你可有对策?”
“不过是自取灭亡。”郑欲森踏步向前,“不足为虑。”
管家看着郑欲森驱车而返,弯腰道,“老爷,需不需要我去跟四台交涉一番,主动处理掉那个陆斯回。”
“小鬼背后有阎王,毕竟郑欲森是那位的人,不好闹得太僵。”
“无需费力。”盛世尧抬手遏止,“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几年郑欲森仗着阎王手握生死薄,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耗子腰里别了杆枪,而今还起了打猫的心思。”盛世尧目露狠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如此,就放那陆斯回来挡住杀气,与他斗一斗。”“试看谁斗得过谁?”盛世尧背靠躺椅,压住了咳嗽,“你只需要继续让人盯着陆斯回查了些什么。”
“是。那?”管家不敢揣度他眉眼间的愁思,也不赶擅自提起周雁辞。
天将明未明,盛世尧的眼神扫向他书桌上放着的周雁辞的照片,“不怕恶狼嗜血。”
“我怕的是为了个女人。”盛世尧滚动着手中的佛珠,“狼要吃素,人要从良。”
“那该如何是好?”
佛珠相碰,发出清响,盛世尧道:“明日天豪归家,摆家宴,雁辞上座。”
“这恐怕夫人那边——”话未说完,管家看到盛世尧令人生畏的目色后,便及时闭上了嘴。清晨5:59,昏暗的卧室内,林昂盯着床头的闹钟,铃声刚响就被他按去,这几日都是如此,翻来覆去耿耿不眠。
这周期末考完便要放暑假,可林昂连这几天学都不想去上了,他躺平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海里都是这几日碰见顾扬的场景。
从那天起,顾扬像是完全不认识他这个人了,即使迎面而走,顾扬的目光也不会有一缕落在他身上。
体育课上顾扬笑着跟别人打球,楼道里顾扬闹着和别人聊天,放学后顾扬和别人一同骑车回家。他的生活没了自己,过得更好了吧,林昂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震颤着绞痛。
没劲地起床洗漱,收拾完拿了片面包就出了门,林母瞧着家里一声不响的,便对林父道:“你们父子俩还要犟到什么时候?”
“他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完。”林父放下了去市场买的鲫鱼和排骨。
“哎。”林母轻叹,这几日孩子们工作都辛苦,她计划做个鲫鱼汤和炖排骨,给白露夫妻俩和林漫送过去,“炖好了,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不去。”林父边帮她处理边道。
“你啊你。”林母拿出厨具,“渐声,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跟孩子们表达你的情感?”
“表面上装作不在意,成天冷冰冰的,其实大早上早早就去早市排队,这些你不表达,孩子们怎么知道?”
“他们知道这些做什么?”林父去着鱼鳞,不以为意,“快炖吧,时间短入不了味。”
看着他这老顽固的一面,林母无奈地摇摇头。
林漫又核对了一遍昨日采访的视频,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环顾了一圈略显空荡的办公楼层,对夏颜道,“他们还在上面开会?”
“对。”夏颜的目光从显示屏处移开,“声势浩大的感觉,钟老金薇罗拉斯回轻鹤,这五个人单拿出来哪个都是效率极高的人啊,怎么聚一块儿还出不来了。”
“不知道。”林漫钉着材料,关心道,“昨天你们去蹲的新闻怎么样?”
“可别说了,连个实在的影儿都没呢。”夏颜仰天长叹,“还能有比在警局更难蹲的新闻吗?那些警察,嘴一个个都像那铜墙铁壁,严丝合缝的。”
“有没什么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