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亡国幽魂（2 / 2）
一楼的书很多，从百年前的魔法基础理论书到近几年的言情故事绘本应有尽有，塞勒斯只是粗略翻看了一部分就已经花费掉不少时间，璐比一开始还兴趣盎然地拿着各种东西来向塞勒斯问东问西，没过多久就兴致缺缺，现在更是见不到人影了。
塞勒斯感应了一下仆从契约，璐比的生命气息从上方传来，他斟酌片刻后还是决定去看看这个假小子在干什么。
古旧的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二楼深处传来微弱的魔力波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塞勒斯继续拾阶而上，三楼有一扇微掩着的木门，木门后是钟楼楼顶，璐比的气息就在那里。
塞勒斯轻轻推开门扉，深谷中的凉风扑面而来，一呼一吸间漫天光球闪烁不定，倾斜的时钟早已停转，在那静止的时间之上坐着一名少女，蓬松的金发随风飞扬，遮住了她仰望天穹的面容。
璐比金发下的眼睛瞄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塞勒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和璐比一起看着这片人造的星空。
“我是个顺流漂泊到库汉的弃婴。”
璐比拨开挡眼的头发，声音中少了许多往日的浮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酸涩。
“茉艾拉婆婆把我从港口捡了回来，她不喜欢天穹教会，拒绝了教会孤儿院的帮助独自抚养我长大。”
“我看不惯那些只会欺负弱小的混蛋，总是和他们打架，可当我打输时就算是曾经被我帮助过的人，也会为了能继续留在他们的圈子里而一起对我拳脚相加。”
“到最后我既没能融入孤儿院孩子的圈子，也没能融入城里孩子的圈子，还成了他们口中好斗的野种，有兽人血的怪胎。”
“我只是看不惯那个老头的态度，不应该和他们争斗让事情恶化的。”
说到这里的璐比有些落寞，嘴角牵起一丝苦涩自嘲的笑，
“就为了我敏感的自尊心。”
“所以你才那么喜欢星辰骑士，甚至不惜要前往艾利亚斯为她正名？”
虚假的星光落在假小子青涩的侧颜上，将她真实的一面慢慢展现出来。
“有着和我一样的出身她是那么强大，强大到可以荡平一切质疑与阻碍登临骑士之巅，让安格里辛的王公贵族们想尽办法美化她平凡的身世，她是我的梦，是我追逐的星，是我在黑暗中仰望的光。”
璐比向空中的光球伸出手，似乎想要将它们握在手中，
“婆婆离世后她便是支撑我的唯一动力，我知道我只是个天天打架的毛头小子，既没有天分也没有背景，但我学习剑术，参加骑士选拔，只是为了能更靠近她一点。”
五指缓缓合上，紧握的手中空无一物。
“有时我会想，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如果星辰骑士真的被死境中的恶魔蛊惑，如果她真的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业。”
“所以我要去见白可，我要听到她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她嫉妒心作祟策划的阴谋。”
“哪怕是虚假的星，我也要将它抓住！”
紧握的拳微微松开，点点星光从指缝渗出，就好像她真的手握星辰。
“天上的星星实际上比我们看起来的距离更为遥远。”
塞勒斯也学璐比一样向天空伸出手，但他的目之所及却是悬崖之上那片深邃的暗，
“遥远到时间都需要驻足，遥远到只能留给我们过去的残影。”
“探索真实本质上就如同在追逐历史，当你到达时它也许早已不在那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逐星者，等在路途的尽头只有茫茫黑夜。”
那只探寻天际的手落到璐比眼前，黑色的瞳与金色的眸目光交汇，
“为了目睹真实，丢掉怯懦，让我们一同前行吧。”
空中漂浮的光球受塞勒斯的魔力牵引纷纷聚拢到钟楼顶端，一条璀璨星河在头顶铺开，握着手的两人就好像跨越了漫长银河来到星穹。
“你是想来安慰我吗？安格里辛骑士可没那么脆弱。”
璐比对塞勒斯吐吐舌，露出一个如星河般绚烂的笑容，在发觉自己正攥着塞勒斯的手后又赶紧向后跳开，有些手足无措地绕着桃红耳垂旁的几缕金发。
“别操心我了，想一想怎么应付那个臭老头吧。”
耳朵红红的假小子留下这句话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屋顶，只剩下独立于光华中的塞勒斯，明暗交替时他的大衣里掉出一张契约，在星光下静静地燃烧。
光球散去，契约化作飞灰归入尘埃，塞勒斯对着身后的阴影说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雪白银丝随夜风肆意飞舞，莎莉自阴影中现身，婉转的声音借风势飘扬，就像是在塞勒斯耳边响起：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呢。”
借着微光，塞勒斯看见那美丽双目中尽是一片苍白，就如同莎莉说的字面意思一样，她是个盲人。
“如果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看的话，从零时三分塞勒斯先生经过二楼，到现在的零时二十七分，我一直都有在看着两位哦。”
“顺带一提，璐比小姑娘在午夜时就准备离开，但注意到塞勒斯先生的到来后她又坐回去了，哎呀，我是不是太多舌了。”
莎莉优雅地捂住嘴，可完全不像是有反思的样子。
塞勒斯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此时他心中有着更大的疑问需要解开，而问题的源头就是这名自称怀亚特的罗雯城圣女。
“莎莉·怀亚特，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你知道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吗?”
莎莉缓步走向塞勒斯，身后的阴影仿佛和她是一体的，随着她的前进沿途的光球纷纷被驱散，大片大片的黑暗依附于钟楼之上，之前闻到的那股淡淡血腥味又开始在空气中弥散。
“塞勒斯先生，你注意到这个钟了吗？”
刚才璐比和塞勒斯就坐在上面目睹了壮丽的人造星河，塞勒斯来到屋顶时就发现钟楼上的时钟停滞多时，早已不具备报时功能，但在不久之前，他还清楚地听到了午夜的钟声。
“现在是零时三十分，这个点大家都睡觉了，我们就小声一点吧。”
莎莉话音刚落，塞勒斯就感觉到脚下传来微弱的震动，紧接着“当当”的钟声响起，又很快泯灭在空气中。
“现在是新王国历八百三十二年五月十日零点三十一分，很高兴见到你，塞勒斯先生，请允许我正式地做一个自我介绍。”
莎莉牵起裙摆，行了一个复杂而优雅的贵族礼，靛色的夜仿佛为她戴上了一顶华美的头冠，苍白的双眼直直凝视着塞勒斯，
“我是欧罗巴尔帝国末代女皇罗雯·怀亚特的贴身侍女，也是怀亚特家族最后的家臣，莎莉·怀亚特，一段不散的执念，一个亡国的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