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拜访 二(2 / 2)
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胳膊。
还不断左右伸伸,扬扬挥挥的比对着,判断着。最后认定,因为天天早上的拎热水壶,致使自己光滑如玉,白哲圆润的右胳膊,比左胳膊粗壮。
这一发现非同小可。
朱朱急得差点嚎啕大哭。
天啊!
一个年轻女孩儿,连男友都还没有,就成了畸形,这这这?可恶可叹又可悲的老妈呀,我和你拚啦……
朱朱突然感到自己肌肤一抖。
那鸡皮疙瘩呼的冒了出来。
猛一回头。
窗外,一双色迷迷骨碌碌直转的眼睛,正贪婪的盯着自己……听到女儿的尖叫,捏着方便袋,准备出门淘货的老妈,砰的扔了锑锅跑过来。
正在幸福扯呼的老爸。
猛虎般从床上跳起。
叭!落在地上,一拐一拐的冲了进来。
眼前的一幕,让老俩口惊愕不己:上身仅穿着粉色绣花文胸的宝贝女儿,双手捂着自己,正蹲在地上发抖;窗外,那色迷迷的眼睛,依然骨碌碌的转动着,毫不害怕的紧盯着这儿……
老妈冲过去骂一句。
“死疯子。
害人啊!”
一面砰的关上窗子;老爸弯路扶起女儿,一面轻轻碰碰老婆:“唉算了算了,人家也为难啊。”“为难?偷看咱朱朱,就是耍流氓,要报警。”
报警二字刚出。
狠狠一道拐。
朝着老头子戮去。
“你搞啥哩?”平白无故挨了一道拐的后勤科长,疼得哎哟一声,直起腰来瞪着老婆:“大清早的,你发啥神经?”
一向在人面前对自己尊重有加的老婆。
气极败坏的反瞪着老公。
“你自己看看,究竟是我发神经,还是你发神经?”
朱科低头一瞅,吓得一捂脸跑回了卧室。原来,他光着胸铺,仅穿着一条三角内裤呢。老妈扶起了女儿,扯下那条晾着的水红春秋衫,为女儿穿上。
边扣衣扣。
边唠叨到。
“提醒过你多次。
隔壁老贺家有个傻儿子,有个傻儿子,你怎么就忘记哩?瞧,让他白看了是不哩?”是的,可怜的朱朱想起来了。
自己拎着大包小包进家门不久。
老妈就拉着她来到洗手间。
指着窗口和窗外说。
“对面住的是你爸的部下,后勤工人老贺,就是那个人挺老实,只知道默默做事的贺伯,你还记得哩?”
朱朱点头。
打量着自己的母校。
你好,母校!
我从你的怀抱走出,如今又重新回到了你的怀抱。风风花雪月!风雨如晦!我长大了,毕业啦,你也变了,变得我己经认不出原来的你了……
曾经的记忆和苦涩。
随着岁月雨打风吹去。
换了人间。
如果说现在这母校,还有什么能让自己记住的,就只有三个栩栩如生的人,小皮球,父亲和这个贺伯……
还记得那些年。
曾经轰动天朝画坛的油画《父亲》吗?
朱朱觉得,它就是贺伯的真人翻版。
其它的就不说啦,最令朱朱铭心刻骨的,是那一次学校加工资。那些年,改革开放方兴未艾,前行之路坎坷崎岖。
十几年前还是“臭老九”的学校。
正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大转型。
在风雨中颠颠簸簸。
对学校领导和教师来说,拨一个加工资的指标到后勤科,简直是不容易中的最大不容易。世道艰难,任重道远,正在泣血苦战,奋力拼搏的大家,都不富裕呵!
虽然只是区区十块钱的一个加工资指标。
如不拿出去。
却可以增加大家的又一分希望。
加工资指标拨下,后勤科自然群情振奋。这些所谓的二线员工,谁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和说不出的帐。每月增加一级工资,虽然只有十块钱,却可以减轻自己的困难,增加家庭的凝聚力。
因此。
没有谁客气。
誓死相争。
面对一团乱麻,时任后勤副科长的老爸,就和科长召集全体工人开会讨论,科里谁最困难,就给谁加。讨论之余,大家都承认,老贺家最困难。
老贺也最踏实。
可是大家又都摇头。
不同意加给他。
正副科长都问,为何?众人不吭声,就是不同意加给他。面对这种万众一心的抵触,盼着调到别的实权科,正积极与大家勾兑着的正科,低头不语了。
老爸却愤怒了。
一拍桌子。
“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都是下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了什么啊?对不起,今天我作主,这个指标加给贺伯。贺伯,你站起来。”
贺伯站了起来。
佝偻着腰。
一脸皱褶,就差头缠白布条,双手端碗和右手的大指头上,缠着裹伤的杂布……
“老贺,你有什么说的?”老爸和蔼可亲的问到:“这个加工资的指标,给你。”老贺想想,再看看大家,慢腾腾的说话了。
“我寻思着。
大家都不易。
我家里节约点,也饿不死人。我不要,给其它更困难的吧。”
当时,刚读小学一年级的朱朱,正和小皮球等一帮同学,挤在后勤科办公室门口看热闹。她记得很清楚,贺伯一说完,全场死寂,许久许久没有说话,只有轻轻的抽泣声……
至于那个加工资的指标。
最后给了谁?
朱朱就不知道了。
当时,朱朱还细瞧瞧窗外:“哦,对面就是贺伯,知道了。”“光知道不行哩,还得记住。”老妈指指正对着这边的贺伯家。
“贺伯有个傻儿子。
说是出生时脑内充血。
都二十七八啦,还没娶到媳妇。明白哩,你可要注意一点。”
朱朱不以为然点点头……可是现在,一肚子委屈的朱朱,挣脱了老妈,自己跑回卧室,咚地倒在了床上。
老妈也不再劝。
只是走到女儿的小卧室。
轻轻推开条门缝瞧瞧,摇摇头,拉上大门淘货去了。
朱朱躺一会儿,待自己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才一骨碌爬起来:罢罢罢,面对贺伯和他这个脑瘫儿,还能说什么?
只怪自己倒霉吧。
以后。
得认真提防注意才是。
可是,难道不可以搬迁吗?毕竟总有忘记的时候,一想起曾不知有多少个时候,脑瘫儿在对面窗口偷窥,而自己毫不知情,洗漱和方便,朱朱就一阵心慌意乱。
开门出来。
老爸正在边吃饭。
边等着。
“丫头,朱朱,吃饭吧,吃了我们有事儿呢。”朱朱拿了碗筷,坐在老爸对面,舀了一碗小米粥,抓起一个馒头,吃起来。
小米粥金黄色。
熬得熔熔的。
散发出一种高粱特有的清香。
馒头呢,是老妈用老面发的,天天早上现吃现蒸,嚼起来,绵绵耐嚼,入嘴舒适……父女俩对坐着吃一会儿,双方都避免提刚才的尴尬事儿。
要下桌时。
朱朱到底忍不住问到。
“爸,不能想办法搬迁吗?”
后勤科长看看女儿,思忖着什么,然后沉重的回答:“至少暂时不能!丫头,朱朱,你刚毕业,前面的路还长,花钱的时候多着啊。
再说。
你也知道现在的商品房。
是我们住得起的么?”
朱朱答:“爸,可以贷款呢。我现在毕业了,是社会青年了,只要找到固定工作,就具有贷款权。实在不行,还有公租房呢。”
“讲到贷款。
我也才五十出头。
如果贷款,还可以贷十年。”
老爸平静的看着女儿,像面对一个老朋友:“可是,我不能贷。你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老爸抡起手指头,指指屋里和窗外。
“你是不知道!
可该知道这一切对我和全家。
意味着什么?”
朱朱似有所悟,可仍缓缓摇头。“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就是我的根基,我的事业。靠了这些,我好歹也混得像个人,养了这个家,离了这些,我就什么也不是。”
后勤科长从衣架上取下外衣。
一面不慌不忙的穿着。
缓缓儿说到。
“一个人,得有一个事业,一种氛围,你才能呼吸和成长,缺了这些,纵有金山银山,你也活得像具僵尸。”呼的掀起外衣穿上。
朱朱感到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往后退退。
“可另外买房居住,与你所说的并不矛盾呀。”
“把桌上那瓶十年陈汾拎上。”老爸慢慢扣着衣扣,吩咐到:“外面找个什么遮遮,你解叔最好这一口。”
朱朱瞅瞅桌上那一瓶包装精美的酒。
牙疼似的咝咝到。
“送礼呀?我可不拎。”
“傻丫头,朱朱,你拎和我拎可不一样。”老爸和蔼可亲的笑笑,走向门口换鞋,想想,又说:“路上我拎,要进你解叔家门时,你拎,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