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父母之命（1 / 1）
潘岳也想不到母亲会在这种场合下又提起换亲的事，幺妹好不容易摆脱掉的坏情绪又被勾了起来。看着梨花带雨的妹妹，他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轻轻地拍着妹妹的后背安慰道：“幺妹别哭，不会把你换出去的。”然后面向父母正色道：“男儿大丈夫，何患无妻，怎么能用幺妹去交换？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幺妹也是人，为什么要她为我做这么大的牺牲？我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夏家条件好，幺妹过去只有享福的命，怎么就不幸福了？而且夏家已经放出话来了，就是要用夏娥给他哥换一门亲回去，不用幺妹换，你怎么娶夏娥？”
“娶不了夏娥就娶别人，她愿意换给谁就换给谁。”
“你……”母亲一时为之气结。
“三哥，呜呜呜……”幺妹一边哭着一边说道：“你不是最喜欢夏娥的吗？她嫁给了别人你不会难过？”
“是吗？”潘岳心里暗道，她什么样我都不知道，还最喜欢她？而且听大家的描述，那分明就是一个胖子。嘴里却说道：“再喜欢也不能拿妹妹你的幸福去换，那样对你也不公平！”这是他的真心话，就算夏娥貌若天仙，他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毁掉妹妹的一生。
潘岳的态度很坚决，幺妹的眼泪仍哗哗地流着，这回明显是感动的。潘徐氏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她把筷子啪地朝桌上一摔，怒道：“婚姻大事，还由不得你！再说了，就我们这条件，家徒四壁、赤贫如洗，你能娶谁？拿什么娶？”
“娶不起就不娶！”潘岳的前世就经常被嘲笑找不到老婆，想不到跨越千年居然还面临着娶不到媳妇的问题。
“你！孽子！不娶妻你怎么生子？不生子你怎么为你们老潘家延续香火？刚明白了一天，这心思又坏掉了是吗？”潘徐氏火气越来越大，看着潘老憨只顾自己埋头吃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更是气恼无比，一把将他手里的碗打掉，怒吼道：“都别吃了！”。
潘岳忽然意识到了，在这个时代，传宗接代、香火的延续在世人眼里意味着什么，他刚才只是单纯地看着幺妹哭的凄惨，心下不忍，又见母亲句句压制，怒火难以自抑地就上来了，这会儿冷静下来很快就想明白，这样的争吵没什么意义，不但解决不了幺妹的问题，弄不好还把老娘气坏了，连忙站起身，放低语调向母亲说道：“母亲对不起，您别生气了，是孩儿错了，不该和你吵，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见儿子忽然低头认错，被激起的怒火瞬间没有了支撑，潘徐氏只觉得好像魂魄出窍一般，整个人一下子虚脱了，趴到桌子上也哭了起来。她是真得疲惫了，为了支撑这个家，她操碎了心，跑断了腿，拼了命的想要老潘家活出个样子来，她也心疼幺妹，几个孩子当中只有这个女儿像自己，可是又能怎么办？自己的男人就是那个样，憨厚的有些呆滞，辛苦了大半辈子也没能攒下一点家业，还常常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偏偏生出来的儿子又都随爹，一个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老大都已经二十了，也娶不到一门亲，老三眼看又到了娶亲的年纪，这样的家庭，谁会愿意和他们结亲？现在她最大的指望就是能用幺妹把夏娥换过来，这还得看夏家的意思，要他们不嫌弃才行。她的这一番苦心又有谁能懂？自己的丈夫不懂，儿子不懂，女儿不懂，而且看起来也不想懂。
看到母亲趴在桌子上哭，一家人都慌了，潘徐氏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一切大事小事都要她拿主意，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压垮她，如今竟然也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父亲首先慌了手脚，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想要过去安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之后终于想起是小三把她气哭的，二话不说，抓起身后的棍子就朝潘岳身上招呼，那棍子足有胳膊粗细，而潘老憨身强体壮，情急之下也并不留力。潘岳看着父亲手中凌厉袭来的一击，心中大惊，这要是被打到身上，非骨折不可，连忙向后一退，躲了过去，他不敢去夺父亲手中的棍子，因为他不知道这在这个时代会不会被视作大逆不道，只得跑过去扑到母亲身边，抓着母亲的手臂，又不敢用力，只是快速地摇晃着说道：“母亲，快起来，别哭了，父亲要打死我！”
潘徐氏虽是趴在桌子上，也感受到了刚才那一棍子的凌厉，自己的男人护着自己，这让他有些感动，但要是真的招呼到儿子身上，那一下，不残废也得重伤，连忙站起来，挡在儿子身前，吼道：“潘老憨儿你干什么？快点放下！”
潘老憨很听妻子的话，举着棍子的手垂了下来，但气并没有消，指着潘岳怒道：“你、你、你……，以后要再敢和你母亲顶嘴，看我不打死你！”
潘岳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在他前世所处的那个时代，和长辈说话并没有那么多禁忌，晚辈也可以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和长辈争论，甚至即便有时候会有争吵，也最多被视作不懂道理，不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而在现在这个时代不行，这就是所谓的以下犯上，而且他刚才出于对幺妹的怜惜，言辞和语气确实有些过火。华夏正统文化中的孝悌恭谨一直就在传承，只是到了新的时代，思想解放以后有了新的内涵。他甚至想到了弟子规中的话：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冬则温，夏则清……
在潘岳积极主动的认错和死乞白赖的纠缠下，母亲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一家人重新坐下将饭吃完。这一场闹剧给了潘岳很深的触动，这个家庭背负了太多的苦难，以至于甚至失去了向往美好生活的信心，只要能活下去，能将香火传下去，他们就知足了。潘岳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改变这种状况，让他们重新找到人生的意义和生活的信心，这是他的前世那个时代正在流行的说法，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时事的艰辛和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