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草莽英雄（1 / 2）

壬午月壬辰日（五月廿四夜

小船灯影摇曳，桨声欸乃，在黑沉沉、空荡荡的湖面上荡出重重涟漪。众人都有了睡意，

张阿牛早已鼾声如雷，能吃能睡何尝不是一种终极幸福。胡安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指挥东宫四杰轮值，李荣值守第一班。

夜寂静，人无眠。何两生回想数天来的际遇，总有虚幻的感觉。人世间的变化，有哪些是个人可以把握掌控的。虚明和尚讲无对无错、错中有对、对中有错，唯独不是有对有错。江湖豪杰，讲的是恩怨分明、快意恩仇。这两种态度，真不知道孰是孰非？

何两生索性走出船舱，到甲板上望月听涛吹风。极目远眺，湖面一片水气蒙蒙，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隐藏到黑暗之中。忽然，远处正前方有一个亮点，一闪一灭。他以为看花了眼，毕竟自己没有在江海湖泊上生活过，不了解其中的情况。他定睛再看，果然发现远处又出现一个亮点，一闪一灭，随即不见。之后，不再看见那个亮点。何两生转念一想，也许是附近渔村的农民晚上出来打鱼，船头挂着灯在夜里忽闪忽见，由此也就不再多想，转身回舱准备休息。三艘船收尾相顾，平稳地向前滑行。

不知过了多久，何两生迷迷糊糊地正睡着，忽然听见李荣高声喊喝：“大家快起来，有情况！”太子一行都大吃一惊，纷纷起身来到甲板。只见三艘小船停在水中，使船的船家不知去向。前方有一片火光，快速朝这里移动。

转瞬之间，火光已到眼前。原来是十几条渔船，将太子一行围在中央。每条渔船上，站

着两三人，均为渔民打扮，大多是衣衫破旧，布丁上打着补丁，有些人赤裸着精瘦黝黑的上身，手里拿着棍棒、鱼叉，另一只手擎着松油火把，把四周照的丝毫毕现。正中央一条渔船上，站着一个壮汉，虽然衣衫同样破旧，但是显得整洁干净，方面圆目，阔口虬髯，手握一杆钢枪，威风凛凛，好似猛张飞再世。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个不，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送上望乡台，永远不回来”，壮汉旁边有一个聪明伶俐的渔民张口喝道，“爷爷们是微山湖三十六义。你们几个贪官，快点儿把身上的银两拾掇拾掇，统统给爷爷们送来，破财免灾，爷爷们就放你们走。留下一文钱，爷爷们要你们好瞧”。

何两生看他们模样，心里觉得好笑。衣衫如此破烂，看来这强盗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估计可能就是这附近的渔民，生活艰辛出来找点外快，实为一群乌合之众。可是他们今天却找错对象了，真要是都起手来哪里能占得便宜。

胡安向前走了一步，高声说道：“大胆的毛贼，竟敢在此剪径，不知道大明的王法吗？实话告诉你们，你们今天惹错人了。你们现在速速散去我们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小心掉脑袋。”他显然没有把这群渔民放在眼里，只道是恐吓几声他们怕了也就散了。

“真横啊！爷爷们没有时间跟你们磨嘴皮子”，那人恨恨地瞪着胡安，“一会儿你们吃了亏，不要怪爷爷事先没有提醒你。既然这样，我们人多，也不欺负你们，大家按照江湖规矩比划比划吧”。说完，他往旁边一退，另外一条船上站出一个年轻人，冲着壮汉道：“大哥，我先上去试试。”壮汉点点头，嘱咐道“八弟小心！”。

八弟飞身跃到李荣的船上，一晃手中柳叶刀，唤人来战。刘伯兴看见对方使刀，自己也使刀，不由得手痒，也想在太子殿下面前显示武功，主动要求出战。浙江金华刘家的疾风刀三十六式，乃是武林一绝，就刀法而言冠绝天下。刘伯兴乃是刘家青年一代中的翘楚，虽然身在皇家，不怎么在江湖中走动，但是刀法已入江湖一流高手行列。

刘伯兴站定身形，不急于动手。刘家刀法讲究“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讲究刀法迅捷、身法灵活，往往能后发而先至，料敌于先机。八弟大大咧咧地左迈两步，右跨两步，看准时机，用柳叶刀斜劈肩头。刘伯兴见其手微扬，已知其招数，不等刀锋落下，跨步出刀，上撩柳叶刀，再侧身出腿。八弟见对方动作迅速，已经有些慌乱。柳叶刀被磕，手已经有些麻木，险些脱手。又见对方出腿，再想转身躲开，已是不可能，腰上被恨恨踹了一脚，一个踉跄，摔倒在甲板上。刘伯兴上前，举刀欲斩。

这时太子见已取胜，对方虽为强盗，但是谨守江湖道义，动了恻隐之心。而且，对方人多，闹出人命，恐怕今晚更难脱险，因此急忙喊住刘伯兴：“刀下留人！既然已经分出胜负，放他回去吧。”刘伯兴见太子发话，其实自己也不想要他性命，轻诺了一声，顺势收刀。八弟一脸愧色，反身跳回船上。有四五个渔民纷纷请战，壮汉沉声说道：“众位兄弟，今天遇到茬口了。你们观敌料阵，小兄前去会会他们。”他已知对方都是高手，兄弟们前去必然凶多吉少，不愿他们以身犯险。

杨雄见对方头领使枪，自己也使枪，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更见刘伯兴刚刚以刀胜刀，自己也要以枪胜枪。而且通过第一场打斗，他感觉这帮抢匪显然都不是高手，甚至说只能算得上庄家把式，要不然亦不会被刘伯兴一招致敌，现在对方虽是头领，也未见得有多高明。想到这里，杨雄跃出众人，与壮汉面对面站定。

“在下杨雄，请问尊驾怎么称呼？”杨雄见对方是头领，不敢怠慢，依照江湖规矩，通报名姓。

“在下姓铁。”壮汉敷衍回答，只说姓，不道名，提枪道一声“请”，拉开架势。

杨雄见对方起手式为中平枪，乃是六合枪法，法度严谨，气度不凡，有名家气象，心中不免一惊，自己赶紧以杨家枪法的夜叉探海式起手。两人端详对方招式，毫无破绽，都不敢急于进攻，耐心寻找机会。

杨雄大喝一声，首先发动攻势。两杆大枪，上下翻飞。甲板地方狭小，大枪难以施展，但是二人使用近身功夫，招式出奇出新，异常精彩。太子众人，没有想到这伙蟊贼中，竟然有一位武林高手，枪术精湛，经验老到，哪里像一个乡村渔夫？真是越看越惊讶。铁老大心里同样暗暗吃惊，没有想到对手中都是高手，此人枪术不在自己之下，更有三四人不曾显露功夫，说不定同样都是一流好手。如此久拖下去，纵然侥幸胜了一两人，车轮战下去，自己能打几人？

二人斗了五十招左右，势均力敌，仍不见分晓。铁老大渐渐发力，六合枪法出神入化。江湖传言，六合枪法乃是集合古今六个使枪名家的枪法精要，有楚霸王项羽的项家枪、常山赵云赵子龙的赵家枪、罗家枪、杨六郎杨家枪、白马银枪高思继高家枪、小霸王项鸿枪法。还有一种说法是心、气、胆、手、脚、眼内外六项相辅相成，眼与心合、气与力合、步与招合。

铁老大使了一招“三撩枪”，乃是六合枪法中绝招。一枪三式，上撩咽喉、中撩胸膛、下撩丹田，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杨雄用一招“苍龙摆尾”，杨家枪中的守势，去封铁老大枪头。铁老大的招法虚实难测，杨雄竟然封空了，急忙后撤，可还是晚了。铁老大枪尖越过杨雄的枪身，已经扎到了杨雄的胸前。铁老大不想伤人命，枪尖在杨雄胸晃了几晃，便停手撤枪。杨雄胸前的衣服破了几道口子，知道对方手下留情，不便再战，败退回来。

李荣年轻气盛，见杨雄败归，要为他报仇，跳出来战，并不搭话，直接伸手过招。李荣的父亲号称李半天，金刚腿法独步武林，李荣尽得家传。今天在甲板上动手，长兵刃施展不开，尤其适合近身格斗，所以李荣也不拿兵器，空身上前。

铁老大见状，心里明白几分，猜想此人必是精于拳脚，不由得豪情四起，索性将大枪放到旁边，也以拳脚应战。太子等人看见铁老大如此豪迈，不肯在兵器上占丝毫便宜，也不肯在人数是上以多欺少，不由得都暗自敬佩。

李荣毕竟年轻气盛，首先进招。他施展五行拳法，辅以金刚腿法，拳拳到肉、腿腿生风，威猛刚健、力直劲猛。铁老大见招拆招，从容以对，立足于防，寻机而攻，周身无半点漏洞。两人激战三十多招，互有攻守，不分伯仲。

何两生看其招式，竟然是少林寺绝学之一的罗汉神拳，朴实无华、刚健有力。因师从于虚明和尚，何两生修炼的正是少林武功，其中达摩剑法、罗汉神拳乃少林寺不传之秘，自己机缘巧合才得传授，故此认得铁老大的罗汉神拳。却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对他的身份更加感兴趣。

再看场中，李荣使了一招“云中踢”，高高跃起，左腿踢面门。铁老大退后一步，勉勉避开。李荣去势不减，右腿再踢咽喉。铁老大以掌挡之。然而这一招还不算完，李荣右腿曲回，以膝盖撞胸，同时双手握拳，由上而下，猛击头顶。此招犹如苍鹰搏兔，间不容发，一招四式，变化奥妙。两旁人都暗自喝彩。

铁老大真是非比寻常，知道甲板狭小，再退就要落入水中，心中横下一条心，不退反进，迎着膝盖冲山去，将要撞上时，向右侧身，使了一个“卸”字诀，双臂齐摇，向外推出。李荣在空中无处借力，又赶到铁老大一推之力，内力惊人，身体不由自主横飞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水中。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众人无不呆若木鸡。李荣从水中冒出头来，刘伯兴、杨兄上前，把他拉上船来。

铁老大连赢两阵，劫匪们欢呼雷动。太子没有想到在这草莽间还有这等人物，方知江湖之大，奇人异士多藏身其间。唐仰吾和刘伯兴都要请战，何两生拱手道：“两位仁兄，这一阵就让小弟先上可好？小弟若败再请两位出手。”唐刘二人知道他一番好意，本领又高强，自是会意退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