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变(1 / 2)
明清之际,武举后人避居乡野,秉持耕读传家祖训,安稳度日;
少年茂之,遭逢末世,尝试求变,却屡遭挫折,至老母病故,爱人婚变,祖产变卖,孑然一身,绝望之际,再逢巨变,欲知详情,敬请关注!
1武举之后
清朝末年,风云变幻。
江南某地,正是春风拂柳,草长莺飞的时节。
在一片大湖边上,有座大山,名叫康郎山。山脚下有个小小村落,二十来户人家,大半姓马,有个猎户马三,这日正担着几个雁雀往西岗镇找茂之少爷货卖。
这西镇有6百多户人家,族长张氏,这茂之少爷单名一个孚字,是族中小房的独子,祖上中过武举,明朝末年迁居于此,到他这辈,因父早亡,耕读之余,喜好舞枪弄棒,仗着家传一套棍法,在十里八乡也算小有名气,近日,因不善营生,跟着族中亲友做些生意,贴补家用。
近三十里路程,只用半个时辰马三就来到西镇里;这日正是集日,随着人流,马三慢慢走过摊铺,有卖铁器农具的,卖雨伞纸扇风筝的,有香烛纸钱的,竹制手工的,有豆腐房的,油盐酱醋的,还有各色小吃早点的,经过一溜地摊卖菜的,打听到茂少爷在村中小茶楼,径来楼下,马三冲伙记小栓问好,请他和茂少爷说下。不一会,茂少爷一边下来、一边笑着说,三虫儿,今朝弄了些啥好玩的啊?马三躬躬身子,边放猎物,边陪着笑脸,没有些哩哟,不好打了,还请茂少爷赏口吃的哩;少爷撇撇嘴,你这三虫儿,远近百里地,谁不知你手艺好,打个把活物还不玩似的?好啦,不会短了你的零钱哩。一边说着,一边拉马三上楼喝茶,一边又告诉小栓再上盘点心。
座上原有族中俩位哥正说到往饶州府生意上的事。茂少爷一落座就问、是五哥陪着六哥去啦?是啊,这下一文一武同去大家放心啦。一边回头喊马三,坐啊、别客气,马三冲俩人直打躬,俩人也打个拱,马三空座上坐了。
原来,他们的米船与福建来的盐船在渡口停泊时发生了争执,被打伤了六个人,族长派人正斡旋呢。马三听了直吐舌头,这帮人这么横强啊,闲聊了会儿,少爷想起了什么看着马三问他,三虫儿,你前面说不好打活了,不会也弄什么怪吧?马三涨红了脸,有些急的摇手说,茂哥啊,真的不是乱话,那俩人看了也笑,一个就说,三虫儿,你看你,脸都红了,慢着说,有啥事老爷们帮你。
马三叹了下气,山里不知哪里来的好大长虫,村里老芽叔和他小子进山去打猎,刚翻过两道山梁,还没到石佬关,远远就见好大动静,不知那家伙卷了个什么野兽,叫声听的好可怕,弄的树枝断了好几处,他爷俩吓的赶紧跑了,害的我们也不敢进里面去了,村里大家伙凑了三百大洋商议着要请人除了这个祸害呢。
茂少爷听了就笑,三虫儿,你不是好汉么,专门射雁、赶野猪、捉虫儿,怎会怕它?马三有些不好意思,扭着身子,茂子哥你就别笑话我啦,我那三脚猫,哪象你正宗的武举后人,包括你俩位爷,都是好本事;
那个畜牲不得了,看到的人说头有簸箕大,身子二三十丈长,等闲的谁敢弄它,不要命啦。看着马三夸张的手势,座上三位爷都笑他吹牛。
茂之拍拍手,不急,等我这趟饶州府完了事,陪你去看看那妖孽,定要助你除了这祸害,马三听了不住供手。
几人天南海北,聊起各人手段,马三便夸东村的洪振武是条好汉,说他见识过他的力气惊人,一次他们村里染坊的踹布石,怕没有5多斤,几个小伙子搬不利索,他一个人搬着放好了;马三话未说完,茂之一位堂兄便哼他,4、5百斤,我们家老五他就比不过,更别说咱镇上的邱总教和南庄的余三打师,那洪振武顶多和曹坊的曹老大,梅溪村姜家的姜世保、程家的程万才一路货,马三不敢多言;于是又评点一回,看看日中,散了回家。
买了米面吃食的马三,回村时路过一个叫邹家亭子的地方,坐着歇口气,扭头看到一个亭子边上的草地上有个花子,有些破旧的布帽遮着脸,虽看不清年岁、样貌,但花子翘着脚、躺着晒太阳,那份安闲自在,让马三感叹了一回,正愣神间,听见人喊,三哥,在这歇着哪,原来同村的一个伙伴担着些东西走来,二牛是你啊,快来坐会儿,二人聊了几句,马三问他吃饼子不?还有刚打的谷酒,这边哥俩吃喝着,那边的花子早咽了口水、偷瞄了好几眼;
终于,花子起身慢慢向亭子靠来,马三见是个年纪大的、拄着棍、拿个碗,摸出个饼子问他吃不,老丐笑着弯腰拱手,一边接过来咬着,一边看着马三的酒葫;马三便就他抱着的大碗倒了小半碗,刚呡了一口,老丐就竖起拇指,好香的谷酒啊;那是咧,西岗村老张家的烧锅子,通饶州府也是数的上的,怎么样、再来点?够啦够啦,这大半碗够小老儿睡个好觉啦,再多就醉糊涂咯。当马三二牛说起村里正请人除害一事,老丐眯缝的眼睛闪了闪,只管静静的听着,脸上露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2码头争胜
这边茂之回来午饭没吃就去了族兄茂财家,两三个孩子见了有喊九叔好的,有跑进去告诉大人的,茂之刚进堂屋,一个妇人笑着向他问好,又是拉椅子让坐,又是倒茶水拿吃的,还问他吃了饭没?茂之摇手,六嫂快别忙啦,这是刚从山里打下的野鸡,六哥没在啊?哎哟,兄弟呀,你太客气啦,他不是八爷叫他去饶州了嘛,没走一会儿,只说那边出了点事要办,跟五哥一伙人走的,找他啥事啊?茂之没等说完就起身,边出门边回了句没事没事,六嫂我走啦,啊、就走啊、吃了饭再走啊?
广东福建靠近江西的地方,山多地少,加之气侯等原因,粮食产量极低;而赣地虽物产丰富但食盐缺乏,明清以来,三省交界之处逐渐生发出一条盐米通道。
饶州府因水运通达成为货物集散之地,张姓族人在此开有货栈,用湖边良田的好米换回盐去卖,颇有进项,去年秋天,茂之磨了六哥好久,还借了钱才入了两船谷米的份子。
由于地处水乡,河网纵横,船运比陆路来的更为便捷。隔天傍晚,张茂之也乘船赶到饶州张姓同乡会馆,里面两进的院子,几十号人进出忙碌着,不时有人和他打着招呼,但神色紧绷,脚步怱怱;
里间屋里亮着灯火,8、9个人正议论说事,茂之不敢惊动,只见坐在次席的茂财右手一伸一伸情绪激愤地说着什么,原来交涉不果,已约下明日正午河滩摆阵。
一宿无话。第二天上午,茂之这边百十号人来到赣水码头前面河滩上,对面也是乌压压的人头,茂财和二房的一位长辈奎叔走向当间,对面也来两人,并不见礼,论说一阵,各自回来。
随后一个精壮汉子脱去衣褂,右手拎着条乌黑的扁担迈向当场,顺手一插,近半杆子没入沙中,抱着手斜视对面,茂之看见赞叹一声,五哥这手漂亮;这五哥是茂之族兄,西镇团练总教习的得意弟子,邱总教有十多个入室弟子,得其真传的有三人,这老五便是其中之一;
忽听身边几个人叫道,就是这只鬼子头,第一可恶,惹祸的汁哩;只见对面一人拎着一杆大枪慢慢走来,那枪杆泛着暗光,是以紫衫木为底,辅以竹篾、牛筋、鱼胶以麻布包扎,铜线缠绕,上漆后,再皮革包裹、上油、烘干,上阵对敌时不惧刀斧,这人来至近前,放下手中枪,拉个架式,两个并不多话,拳来脚往斗在一处;
战不多时老五被打倒在地,起身再斗不一会又倒,然后老五跑回身拔出铁扁担舞将过去,那人也操起枪来闪展突刺,两个走马灯似进退闪避,众人神情紧张不错眼珠盯着看;
茂之见使枪的以柔制刚,左闪右避,身轻如燕,铁扁担大开大合左右猛扫,竟不沾其身。老五扁担在手,上下抡开,力大势猛,但对方连避数次,几处以为必中,都被其轻巧闪开,心中也自暗暗吃惊。
原来那人,舞动枪花,那枪头似灵蛇出洞,处处不离周身大穴,而且枪竿轻灵,迅捷非常;而扁担过重,转动不灵,虽全神应敌,但泼风也似战了十数回合,气力在逐渐消耗;
茂之心内焦急,如此久战下去,一旦气力不济,必为对方所算,正自烦燥,忽听暴喝一声,只见扁担兜头便打,对方急闪,突地扁担一松,茂之暗叫要坏,对方乘机进步,花枪直直刺来;不料扁担突起,正中他前手之上,当即将其内功击破,打倒在地;猛要起身,又被连着几下,于是对面涌出不少人,这边发声喊也冲将上去,好一阵乱后,对面败退,这边鼓噪追赶,大获全胜。
当晚会馆热闹非常,杀猪摆酒,院里排了十多桌,人人喜气扬眉,笑声不断,众人都来向老五敬酒,夸他英勇过人,武艺非凡,立下头功,打的地瓜佬连滚带爬,这下在饶州城扬了威,再不用受人鸟气。
茂才高兴异常,拉着长辈奎叔让着五哥挨桌敬酒,到处招呼,茂之也轮番向五哥、六哥他们敬酒,满院喧哗,直闹到半夜;
茂之喝的八九分醉意,脚步摇晃的进屋、摸到床,倒下身想睡时,眼前忽然现出那张签上的诗文“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前年和六哥放排去洪州,走到一地碰上怪事了,怎么撑那排都不走了,还是六哥想来,用老法子,放了挂鞭,点上香,默默祷告,然后就能走咯;回去时,路过大湖边一座禅寺,俩人上去敬香抽了张签。
寺院创建于南朝,初名显明寺,至元代始更名永福寺,历经修葺,十分完整美观,茂之记得很清楚,当时抽的签寺里的首座僧欲言又止的神情,印象很深刻;靠在床头,念着南宋朱敦儒这首西江月,想着老禅师低眉合掌说的万事原来有命,不觉思绪飘飞,想起临来时老娘的叮嘱、因为家道中落、自己这次压了身家性命堵这几船谷米借此翻身,不禁落心潮涌动,辗转难眠;画面转换,眼前又浮现那个甩着大辫子的俏丽身影和忽闪忽闪的眼睛,便越难入眠,胡思乱想的直到快四更,才沉沉睡去。
3好友民昇
第二天一早,茂之比平时起的晚些,练了两趟家传棍法,忽然想起一事,便收拾了东西,进去和六哥说再借点钱、要出趟门会朋友、办点私事,茂财叮嘱他,这两天可要忙啦,出货进货的,人手不够啥的、你又要钱,可得省着花、等着还钱娶媳嘞,一通教导,茂之嬉皮笑脸的应承着,一拿到钱,就飞跑出门。
原来他要见的是私塾同窗吴民昇。吴家在此有个医馆,民昇进学无望,前来帮手,已有几年了,好友见面,自是欢喜,茂之便拉他上街吃酒。
边走时边笑问他,几时能出诊做大夫啊?民昇叹口气,少说十年吧,啊,这么久?这还是快的,慢的话可能要二三十年哦!不会吧?要这么长时间?你看哈,我现在抄我爹的各种方子,要烂熟于胸,然后要认各味药材,熟悉它们的药理药性,最后是研究我家的医案,这么厚哎,这是最头疼、也是时间最长的啦,没想到,这么不易啊,是啊,还是当年读书时开心啊,切,还开心,做不出文章,没少挨先生打吧,你、找打,两人大笑。
饶州是赣省仅次省城的所在,城墙高大,街道宽阔,店铺林立,品物繁盛。俩人边聊边逛,茂之到处乱看,不觉转到一个算命先生的卦摊前面。那算命先生见有人前来,就大声念道,能察过去未来诸事,即知眼前祸福吉凶。先生你想测字呢还是算命?,
茂之一时起了玩心,随口问道,你看我是穷呢还是富呢?那算命先生把他看了一阵,正儿八经地说,先生天庭饱满。鼻直口方,眼青脸红,乃有福之人也!茂之听了嘴上不说,心里高兴得很,又说,好!你再给我测个字,随手写下本名“孚”字,让他来看;这先生并不作声,左右看看俩人,上下打量好一会,民昇连催几声,他才摇着头,煞有介事的、慢慢说道:易经有云,有孚盈缶,终来有它;嗯,公子若遇贵人提携,肯下苦功,必当学有所成,平步青云,名孚众望;
见两人脸色平静,并不搭话,这先生顿了顿,又说,但,这孚字,若加一人便成“俘”,所以莫要轻信身边之人,否则心中所图,恐难成就;若加三点水嘛,便是“浮现”的“浮”字,公子若遇急难之事,这水路定是生路,切记切记;
茂之闻言,并不答话,只看民昇呵呵直笑,身边之人哦?民昇面上一时挂不住、争辩说,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市井之人老生常谈,岂可当真;
相士听言,起身拱手,这位兄台,老生常谈,亦有微信大义。孔圣人说过,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穷通数定,岂可不信。
俩人听了一笑并未在意,放下课金继续闲逛;
又听锣声响亮,许多人围着在看,不时有人哄笑;近前看时,有人舞着条棍正练呢,茂之看他简练质朴,沉稳有力,含而不发,正是少林的盘龙棍法,明显是个有真功夫的,不禁喊了句好,一边和民昇解说,它这路棍法上马是枪,下马是棍,讲究以攻为守,对方来袭,我亦同时出击,靠棍在出击中的旋转滚动化敌攻势,同时出棍击敌,精髓就在于一个“活”字,活把活用,意在棍上走,棍在手中行;总诀歌有云‘一打一揭,遍身着力,步步进前,天下无敌;
正说呢,却有几个闲汉嘲笑那汉,说他三角猫的乡下玩艺,敢到府城来献眼,赶紧滚回去;茂之一时心热,大声道人家真本事,可不是花拳绣腿,正要上前理论,被民昇拉着走了,闲汉们一边扭头喝骂着,一边继续驱赶众人,那舞棍的汉子虽然收拾摊子,眼却望向茂之。
两人拐过条街,找个酒楼三层靠窗的位置,一边端着杯闲聊,一面望向船来帆往的赣江,对面一带山峦起伏,蓝天白云下,绿树掩映;楼下叫买叫卖的,吆喝声不断,楼上高朋满座,时有觥筹喧哗之声;茂之笑对民昇道,这真是楼上帘招,江上舟摇啊;你小子,你这是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亦啊,俩人大笑;
看着满桌佳肴,民昇瞪眼骂他,你小子摆什么阔啊,点这么多,发财啦?唉,这算啥么,谪仙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嘛,今天与你老兄是畅述幽情啊,来来,动手咯。
茂之喝了口白菜豆腐汤后又尝了个鱼丸,笑着点评,唉,这珍珠翡翠白玉汤还行,难怪朱重八最爱呢,这丸子嘛、估计陈友谅来了就要不高兴咯,还是府里呢,比咱镇上徐大厨的丸子可差远咯;
民昇点头,是啊,号称鄱湖第一鲜嘛!他那个首选大湖里两斤左右的鲢鱼,把鱼肉搅打成蓉,拌入蛋清,热锅凉油,将鱼蓉氽成圆子,再中小火慢慢加热、变成浅黄色,即捞出、用凉水冲去油腻;然后配上老母鸡吊制的上汤,用氽水的菜芯点缀;哇靠,鱼丸柔软略带韧性,汤汁鲜美,味道不要太好;还有、那个康山的酒糟鱼,哎呀,酥脆、喷香、好吃哦,茂之也微笑点头,用筷子点着他,你还真是识的吃啊。
席间,里间雅座有两人进出的身形引起了茂之的注意;大凡练功之人,到了一定程度后,身法步态不自觉与人会有不同之处,一个中等身材,魁梧厚实,另一人身量略高挑,虽然清瘦,颇有雄豪之气,茂之不觉多瞟了两眼。
有人热情招呼着他们,听了说话口音、吴民昇说是地瓜佬在这请客,这里附近有好多他们做生意的人,今天居然还请了官差老爷、不知搞些什么;哎,不说他们了,前两天啊,我们店里来了个看病的,二十多岁的棒小伙子,却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垂头搭脑的,陪着来的父母半天也说不清到底怎么了,还是老爷子问来问去才问出来线索,他们才想起来,几天前赶集,因小事言语不忿,与人起了纠纷,仗着身大力强推推搡搡的想要欺负人,被一个老丈拍了他几下肩膀后背,说了几句劝诫的话;老爷子说,对,就是这么回事,并告诉他们,碰到打师傅啦,人家还留了手啦,劝他赶快去求着人家解了穴头,晚了就麻烦了,这家人才恍然大悟,听说,一去人家就给他解了;
后来我问老爷子是什么功夫,他说,这叫五把钳,手练成了就象铁钳一样,打人穴位,可以在对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而对方丝毫都没有感觉,被点的人会在一段时间后突然出现不明原因头晕,身体不适,很想躺下,躺下后不久开始吐血,一旦出现以上症状无人救治解穴,那他不死也废了;茂之惊到,这么厉害,原来听我们镇上总教头说起过,有种内家点穴拳,就是拍几下人家就点了穴道,任你再高明的师傅也难化解,开始我根本不信,没想到真有啊;是哦,难怪老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闲聊中,茂之说起自己签子的事,民昇笑着说,此处也有名胜古刹,就在城外的七峰岩,离此不到三十里,茂之听了心动,于是两人结伴前往。
4山中剑影
正是绿草如茵,踏春时节,看着阳光明媚,青山绿水间,野鸟翩飞,远近山岗上,花朵绽放,两人心情大好,陈民深便发感概,吟诵起宋人陈著的一首诗作:
一声唤起便成春,向日庭台总可人。
本与东风旧相识,一回相见一回新。
茂之听了玩心顿起,戏作几句:
本与东风旧相识,城南小陌又逢春。
一回相见一回新,桃花如今更可人。
民昇又念一首插秧诗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茂之略一思索,又戏道:
退步原来会向前,低头能见水中天;
倒骑未知心地远,手把青秧入梦田。
二人互嘲,自得其乐,不觉声音渐高,惊动路边草棚中几位行人,其中一位灰衣客面色沉静,抚须望向茂之,若有所思。这时,只听蹄声得得,几骑快马飞驰而过,滚滚烟尘扬了二人满头满脸,民昇挥手喝骂不已。茂之笑劝道,改天咱也学学梁园三剑客,一起“放荡齐赵间,裘马颇轻狂”,说罢二人大笑向前。
原来这七峰岩,是城外的一座寺庙,据传始建于唐开元年间;当时峨嵋山有位高僧云游至此,见这里岩谷空旷,风光旖旎,于是搭建草堂,收徒传教,一时名振江南,后得到玄宗皇上的称赞、扶持和御封;自此之后,历代高僧辈出,香火鼎盛,游客如云,晨钟暮鼓,化度十方。
远远的就见山林幽静,古木参天,进得寺内,有株植于唐代的古铁树,虽经千百年的风霜雪雨,至今仍然枝繁叶茂,遒劲翠绿,树干犹如那龙脊一般,似一条千年老龙盘曲在此,茂之笑道,能在这树下参禅打坐,闻道修行,此生足亦。
两人慢慢上山,来到主峰下一个岩洞,宽敞明亮,曲径通幽,边上翠竹古树,遮天蔽目,又有山涧清流,匹敌练也似直挂下去,茂之感叹,好一个福地洞天。民昇道,这是仙人洞了,据说有千年牡丹生长在洞穴之上的悬崖间,只是寻常难得见到,传说是崔自然、吕洞宾修炼成仙的宝地,也是八仙常常聚会之处;茂之见洞内乳泉滴沥,钟乳石笋绚烂璀璨,或耸立,或倒挂,似兽似禽似仙似神,形态各异。
顺着山道,两人边看边走,民昇介绍,这寺历史悠久,自唐已来历代名人名家纷至沓来,留下许多游历诗作。
两人一路观赏,一路评点,民昇逗他,怎么样,茂之兄再来几句?正叉腰感概的茂之并不答话,略一思索,大声便道:
七峰岩前云雾中,仙人洞下水常流;
雁过风雷颜色动,漫游醉卧梵王宫。
民昇听罢,鼓掌叫好。
这时,只听短促清脆的声响传来,二人细听似是铁器,又不能断定,正疑神间,有几条身影在山林树间闪过,惊的二人神色谔然,且行且顾,再无闲情看景。
5冷月清辉
进得寺院,二人放下心来。见它占地颇大,有房近6间,常住僧众十余人。两人来到正殿上香,茂之想着这趟船米顺利的话,能获不少的利市,于是朝功德箱中多放了几百铜钱。
出来各处闲逛,转过一个庵堂,看见走廊的栏杆上,有个丹黄色贴身单衣系成的包袱,老远就见庵堂内有个青衣女子正瞻拜祈祷,又掷茭问凶吉,不久即叩头离去;茂之只见其侧脸和背影,直转过月洞门去,回过头才觉那包袱还在原处,知道是那女子遗忘了,想追去送给她已是不见踪影,茂之料她定会再来,于是就收起包袱等在那儿。
可二人等来等去,眼见太阳快要落山,还不见人来,民昇苦劝,别再傻等,赶紧回城,再要不回,今晚要住这庙里了,怎奈茂之抱着包袱就是不动;看看夕阳渐落,民昇叹口气,那我去和庙祝说说,看能不能赏碗斋饭我们吃哦。
民昇磨了半天,终于得到许可。兴冲冲跑来拉着他走,茂之还不愿意,一步三回头看个不停。
两人在斋堂正吃着呢,一小沙弥过来说,掉东西的人回来找了;茂之忙起身,来到门外一看,正是那女子;茂之点头微笑,赶忙拿了包袱还她。那女子也不多话,拿了包袱,深深万福,道声多谢、转身离开。
山深夜早,庙里厢房中,民昇因游玩疲乏,酣然入睡,茂之却睡意全无,想着丹黄色包袱和那身影,正无聊赖处,但见月光入户,他不忍辜负,于是欣然起行,来至院中;山寺之中,冷月清辉,远处不时传来虫鸣枭声,更显寂静,但见庭下如积水空明,好似明晃晃的一滩清水,里面还有水草交错的疏影横斜,茂之揉揉眼,定睛细瞧,不觉自笑,原是月光照映下的树影。
正感概间,却听院门外有细碎脚步声去而复返,茂之诧异,转念又想,我堂堂君子,未做亏心事,所怕何来,开门看个究竟;
有个身影,正转身想走,听得门响,低头侧身,半抬头看向茂之、万福道,公子有礼,茂之看时原来是丢包袱的女子,啊、姑娘,是你啊?小女子深夜冒昧,唐突公子,多多包涵;啊,没事没事,姑娘那包袱,一语未完,那青衣女子落下泪来,茂之正不知所措,那女子向他细说原由:我家河北人氏,姓杜,三年多前我父来此为官,去年底遭人陷害,无罪却被拘押,好容易求得贵人愿意帮忙,变卖了些东西,其中有二条玉带,一条犀牛带,放在用贴身衣服裹成的包袱里,价值一千多两,打算用来贿赂管事的,如若在此丢失,我老父亲就要大祸临头了。
茂之忙慌、不知如何安慰她,女子展眼望他、神情欲言又止,“我等明早要行,此去吉凶难料,人海茫茫,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若…”,女子一边哭着拜谢,一边挪近来拉他,茂之坚辞不受,一面忙摇手、一面头都不回地进屋去了。
这边女子茫茫然往回慢走,却不想一个身影拦住了她。月光下,一个胖大和尚,单手立掌,唱声佛号,让贫僧找的好苦,却在这里碰上,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小娘子休作无谓抵抗,还是随洒家安静回公子府上,交差了事。
呸!你们这邦奸贼。女子大怒,秃驴休得无礼,我今天就是拼着性命也要教训教训你!说罢,飞身上前,举拳就打。
胖和尚见她一介女流,故而轻敌大意,全然不放在眼里。女子攻来,他居然不躲,连挨几记拳掌,却并不在意,掸掸衣衫,笑说,不疼,不疼,贫僧正好浑身酸痒,来来来,再打,再打。
女子闪身退步,喘息运劲,猛地双脚点地,身子往上一纵,好似一只飞燕,径直把两个脚尖分别朝着和尚的太阳穴踢去;胖和尚站似一尊铁佛,耸立原地一动不动,他却不知道,女子这一招叫做“双尾蝎”,又叫“双剪脚”,气力全部集中在两个脚尖之上,势如飞梭,足以踢死牛;顷刻之间,就听得和尚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两个太阳穴分别被踢出一寸多深的血窟窿,高大的身躯好似坍塌的院墙,重重摔在地上;见和尚身死,女子即悄然离去。
里面茂之等全然未知,一觉睡到天光。
6高僧解惑
第二天清晨,有小和尚早早前来扣门,二人慌忙起身,小和尚合掌施礼,二位施主昨日善心助人,知客僧禅房有请。
二人胡乱收拾一通,跟着小和尚进入殿来。
此时已天光大亮,迎面看到是韦驮菩萨像,银盔银甲,威风凛凛,一根降魔杵扛在肩上,茂之心思,这里果然与别处不同,是个有道德之地;民昇见他如此,一拉衣袖问他,怎么了?
茂之见问,便想逗逗他,笑道、跟你说个教中之密啊,可不许外传啦,你看这韦天王,手中这杵有放三个位置,拄地的、说明庙小,不便管待;平胸而放、是中等规模,管一天吃喝;象这扛在肩上的,是处大的,可免费吃住三天哦;民昇被呼悠的楞楞的,直问、真的假的?前面的小和尚听了也回过头微笑。
三人穿过仪门来到回廊上,左拐右绕的走了一会,茂之见前面一人手里拿了一篇道德经,很大张纸的篇幅,是深蓝色的,但不是纸上写的,有点像皮的材质…然后另一人手里有一支巨大的香。走进院里,到处是黄色的色彩,院子中间有一尊老子像,香火很旺,炉子里都烧这种很大很高的香。茂之看到前面那个人的香快燃烧完了。
这人把道德经放在一边磕头,准备上香,结果起身发现道德经冒烟了,好像是被火燎着了,就赶紧跑去找庙祝问问哪里能焚烧掉。
茂之不知何意、看着正纳闷间,屋里的大和尚见二人前来,含笑颌首,招呼落座,有小沙弥奉上茶来,二人忙施礼道谢;
于是和尚看着茂之问他,施主进院来看见什么?茂之描述一番;又问他,知是何意?两人均摇头;和尚一合掌,人生在世,只是劫数,不是索要,就是奉还,不过如此;
师父啊,我听说清修之士不能吃荤,但我特别喜欢,所以心中纠结,吃肉嘛,犯戒;不吃肉嘛,不行。师父啊,你看我该怎么办好?”
和尚睁眼看看,然后又把眼闭上了,缓声回答:“吃是你禄,不吃是福。”
茂之疑惑着问,也就是说,吃是我这一生的福报,不吃是我未来的功德?和尚不应。
半晌,茂之问:师是何宗行者?曰∶禅门净宗;
哦,小子看过坛经,那六祖禅法,直指人心,许多公案教人破除迷雾,当下即能明心了性,我们看时好像明白,可是一到现实却不好做到,应该怎么办?
嗯,这个直指人心的禅,其实是他经行之后一种理论的总结,是一种教导,是一种指引,你能看的明白也算不错;至于做到,是因为你没有去经历、去实践,古往今来,多少人也是在长时间的磨炼中,慢慢积累,慢慢体悟,才会有所突破,才能增长功德。
良久,和尚茂之等无话,问他道“施主,你来做什么?”茂之答:“来拜见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