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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变(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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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又问:“见到禅师了吗?”茂之点头“见到了!”

和尚再问:“禅师的样子像不像驴马?”茂之有心玩笑“我看禅师也不像佛!”

和尚继续追问:“既不像佛,那么像什么?”茂之直心回答:“若有所像,与驴马有何分别?”

和尚合掌当胸,低颂佛号,遂不作声;

以前看书,茂之对禅宗公案、高僧传等颇感兴趣,只是很多想不透彻,本想机会难得,讨教一二,但与和尚一番言语下来,兜头一下,有所触动;好似奔走快跑之人突地急速刹住,原先迷茫烦乱处好似微风拂动有所开解;又有曾经读书作文得意之时、习武演练人棍合一般,其畅快写意之状有如骏马飞驰;又象心里长着翅膀恍若置身青天白云之上,待要说清倒底因何情由,却又若有若无间无处追寻,这种真实又虚幻的感受转瞬而来却又远离,一时之间、茂之竞不辨真实还是梦境;

看看边上民昇,他只低头喝茶,又望望低眉垂眼的老和尚,面容慈善,言语和缓,不由心升敬意;再喝两口茶水,茂之二人便告退,慢慢走了出来。

二人刚走,屏风后转出一人含笑问和尚、如何?那首座感慨道:凡圣两忘,情尽体露。二十年来,我以此试人,无一能解者。但愿他能善加保任!可能是你要找之人;

这人抚须点头,倒是可以一试,却又叹道,我真希望他不是这块料哦;嗯?望着大和尚诧异的神情,他又道,塞翁得马,焉知是一定是福?只怕浪费了我又一炉好药。

7江边遇险

茂之在山中逍遥,却不知山下货栈码头争斗再起。前日,福建帮大败亏输,若不能挽回局势,只能退出本地市场,另寻他路;于是他们连夜请人赶来帮场,又厚礼打通当地官员暗中关照,好让他们放开脚手,对江西帮展开报复。

这边茂之两人下的山来,赶往民昇家里,原来茂之母亲有心疼之病,吃民昇家的药颇有疗效;到时刚过饭点,民昇老娘忙又热了饭菜,招呼他们吃喝,两人埋头吃完,到药堂拎了药包,茂之又是弯腰又是感谢,民昇家人送出巷口,临了,民昇娘还拉着手,让他有空常来。

茂之忍住泪水,挥手道别。看着民昇家人,想起自己老娘,一时归心似箭。

转过几条街,有个岔口,往下直走,就到江边,因为远离街中集市,虽显冷清,从这回去能少几里路。此时暮春时节,青山绿水,景色绮丽,江水岸边有几个姑娘大嫂在浣洗衣裳,另有几个孩童跑来跑去的嬉戏打闹,停泊的船上,有两人正在船头对饮,不时的笑声传来,让茂之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一边心有感叹、一边紧走慢逛,看看要到,见江面上有风渐起,天色乌暗,正担心要下大雨,猛然,远处一阵喧哗,几人狼狈奔逃,后面几十人追追打打的,眼瞅着就要过来;茂之再看,几人竟是自己货栈的伙记,不等他反应,几人见了救星样,边跑边乱叫救命啊,跑到茂之身边、几人带着哭腔喘息着诉说,“五爷被打伤啦、六爷他们往哪撤啦、家被抄啦、粮货没守哦”等,震惊的茂之被他们拉着还来不及相问,后面追的就将他们围住了,棍棒刀叉乱举中,各种听不懂的厉声喝骂,吵的茂之心神发慌,混乱间,眼见呼呼风声,茂之发力击退了当头的几人,正喘息间,人群后拥出一人,

茂之一看,有些眼熟,竞是前日酒店见过的豪客,只见他怪眼圆翻,打量了一会,然后吐气发声,喝了一声,拉开架式冲打过来。

茂之赶紧收摄心神,分开几人,摆个托枪式,凝神对敌。但见那人一个上步崩拳打出,是快似疾风闪电,势若雷霆万钧。茂之见招拆招,一个侧闪、同时拍出一掌,对方格挡后,一个钻拳直取茂之面门,茂之猛地“青龙转身”忽地一闪,竟已跃出一丈多远。

对方打的兴起,身形跃起如伏龙飞天,直扑茂之随后后又是雷霆一击;茂之再接一个“怪莽翻身”侧身躲过,随即挥拳打出;两人你来我往、翻翻滚滚战作一团,是出拳劲爆,掌风呼呼,双方都使出浑身解术、本门绝招,绝不敢有半点儿疏忽大意。

那人出手迅猛刚劲,直打硬进,功力雄厚,茂之行步走转,拳法变换,连防带打,谨慎应对;几十个照面眨眼就过,茂之虽勉力支撑,但气喘筋疲,已露败象;略一迟缓、被对方一招反身锤,当胸一下,茂之跌出五尺开外,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一口血吐在胸前;心中一寒,叹道,不想却死在这里。

这边发声喊,准备拥上群殴时,忽然一条长竹杆荡开众人,江边船排上一人撑着篙跃上来,挥退众人,茂之忙睁眼一瞧,看着眼熟,竞是当日街上舞棍卖艺那汉。

几个伙记来不及道谢、慌忙扶起茂之,奔往江边;茂之起身之际,抱拳当胸,嘴角渗着血丝,哑着嗓子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大恩,山高水长!汉子沉声回道:江湖之人,相逢即是有缘,兄弟,保重。

这边一伙举枪挥棒的要追时,猛地一声雷响,几条闪电,急风带着大雨,哗啦啦下来,飒时烟气濛濛。

茂之等人慌不择路,混身透湿,狼狈串行,终在夜半时分,于一偏远荒滩,找见自己同乡馆的船,几十号人,近半有伤;喘息未定、血迹未干的茂之见到他们时,才真切的有了撕烈般的疼痛感,头晕目眩间暗自哀叹、这下、全完了。

这里诸人艰难料理后事,不提。

8宗族械斗

那边一起涉及附近村镇上千人参与的宗族纠纷械斗,即将在康郎山下暴发。

巍峨的康山连绵起伏数十里,雄盘虎踞,山的一边是一带大湖;元朝末年,著名的鄱阳湖水战就爆发在此,当时朱元璋率军2万,陈友谅率军6万,双方8万大军,几千艘战船混战36天;在这场二人赌上全部家当的生死对决中,朱元璋获得最终胜利,创造了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并一举奠定大明王朝的基业。

民间传言,由于陈友谅选择战场不利,使得朱元璋多次转危为安;因为战场所在地康郎山,当地的土语叫“糠山”,“猪(朱见糠(康,喜洋洋。”难怪在康山之战中,朱元璋几次化险为夷,士兵愈战愈勇,全在于这座康(糠山。

大山之下四里八乡散落着几千户人家,有些村山林牧放、田地灌溉、捕捞采摘犬牙交错,村落间婚嫁亲戚比比皆是;多年的争战,使的这里的民风强悍,加之历史、地理、经济等原因,乡亲宗族观念十分浓重,宗族间、村际间特别是本地土著与外来落户间由于利害冲突引起的纠纷械斗时有发生,往往纠纷发生后,几乎从未报官解决,而是采取乡民传统的武力方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东村洪家大院内,一条壮汉正眯着眼坐在竹椅上,旁边围着几人,一齐看向院中央,一团红影,旋转飞舞,伴着呼呼的风响,当红衣女子最后一招收剑时,哄然响起一片叫好声;女子一甩辫子跑向壮汉,笑问,阿哥,咋样?汉子满脸是笑,嗯嗯,蛮好蛮好,快来喝口水,歇下歇下,一边慢慢说着,什么枪走一线,棍扫一片;刀重劈砍啊,剑走轻灵,碰上什么对手、如何应对等等;

女子问,阿哥,这剑要练到什么地步才算高手啊?嗯,我以前听师父他老人家说过,他早年间游历时碰到过一个用剑的高人;他让人抓一把豆粒,这些豆粒预先涂满墨汁,他站在中间,让人拿豆粒朝他身上扔,他手提宝剑,上下舞动,迎着那些抛撒过来的豆子砍去;等众人手里的豆粒都扔完了,他身上也没有一个墨点,有人把那些豆子捡起来,看到豆粒上都有被剑砍劈过的痕迹,师父说,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女子一边听,一边忽闪着眼又对汉子说,阿哥,西镇有个小子,说你功夫还算不错,只比不得邱总教和南庄的余三打,汉子略微点头,嗯,邱总教头年轻时那是一等一的高人,可能只有城里的柏盛公才堪匹敌,据说他掌可断石,脚可开碑,单手两指即可夹断长剑。此外,还能平地跃起丈余,踏雪无痕,飞檐走壁,一手飞蝗石玩得出神入化,百发百中;

余三打嘛,可能差不多吧,不打上百八十回合难分输赢吧,唉?西镇的哪个小子,敢这么大胆子,跟你这么说,啊?

边上一个小伙子接茬,去年划龙船的时候呗,没看到他俩咋就聊上咯、那个开心哦、就是那个…

众人正说着,一人风跑进来,喘着粗气对壮汉说,不得了了,咱祖坟山上着火了,一阵哄响,院里乱开了,大家簇拥着壮汉兄妹直奔村外的山岭。已有不少人在那,早将山火扑灭了,烧毁了多株松树和一座歇马亭。见他们上来,一汉子忙跑来,振武哥,然后一招手,拄子、来,另一人赶忙近前来,向壮汉备细描述,开始他们网鱼过了河、后他们指责我们放牛过了界,就这么一吵二闹的,没想到、他们竞敢上这里来放火;壮汉脸色紧绷,眉头挤出个川来。

9官军弹压

傍晚时分,东村洪氏祠堂内,油灯红烛火把燃的通明,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讲着话,几十号人围着,各听分派;虽然人多,但气氛凝重,偶尔几声咳嗽也是压着喉咙,人人脸上表情严肃。

第二天清早,东村近百人众饱餐后各操家伙、浩浩荡荡前往南庄,铲港队老座洪振武兄妹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来到南庄,按计划好的,小拄子领着人去抓那两个放火的,开始很顺利,没人阻拦,抓到人往回走的时候,十多个人喊叫着冲过来,打散后把人抢了,见来人勇猛,东村的人赶紧来请领头的洪振武,那些人也正往村头赶呢,叫喊着哪里来的蛮牛、敢到咱南庄来撒野,叫他有来无回;于是当面撞着,见洪振武为首,于是上前便打,左手一晃、右掌照头劈下,洪振武伸拳格挡。二人一交手,南庄少年发现对面拳如钢铁,顿时大吃一惊,于是迅速收掌。又探掌向他心窝猛拍下去,洪振武侧身闪躲,再向其左侧跨上一步,随即一拳捣在他的腰上,来不及躲避的小伙,瞬间被打得飞出一丈余外,东村人一看,几个照面,人被打退,于是一冲上前又将放火之人夺回;被打之人是南庄教头余三打师门下四杰雄虎英豹之一,大喊着,姓洪的,是好汉,别走,你给我等着,一边飞跑去请人;

这边主事的应对稍缓,村里陆续有村民被打,好半天功夫才有上百庄丁和村民拿了杆棒刀叉上前对峙,随后余三打和几十号弟子也赶过来,指着洪振武他们,余三打连声喝骂,姓洪的,你他妈的一贯嚣张,今天倒好,敢跑到我的地盘撒野,看老爷不打的你爬出去,来来来;这里洪振武也不示弱,你娘的,余三,你那几下鬼打墙,唬人的玩意,我会怕你?娘的,你庄上人先来惹事,敢烧我祖坟山上的树,老子再不过来打他丫的,老子还是好汉?你来,你来。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拉开架式便打;

因为人多,村边道窄,两人都施展不开,双方数百人看的心焦,有人发声喊,于是互相乱斗,致使数十人受伤;

时近晌午,东村人撤退,将放火之人绑到祠堂里下跪陪礼,并放话南庄,限期三天,赔付大洋三千块。

当晚,南庄主事人等召开议事会,研究策划与东村械斗的有关问题,决定经费由村民共同承担,并派人到西岗镇串宗联族请求援兵;这边也派人到梅溪一带各村同宗亲族去联络请求支持。

经双方密谋策划,一场大规模的宗族械斗终于在随后几天进入白热化状况。

第三天清晨,两村上千村民持械对峙在东村村口,开始是互相漫骂、互掷石块;后有南庄部分村民冲到东村,撬开了拦路的围栏板盖,东村连同援兵6多人动用铁棒、梭标、刀叉,混战一场,双方又有数十人轻重伤;

随后,双方更加紧串宗联族,甚至赶至县城借用火枪、土炮,酝酿更大的械斗。

主战场摆在南庄外靠近东村及梅溪河前一带的开阔地。清晨,随着一阵尖厉的号角声,南庄、西岗近千名村民持械向东源村阵地猛烈冲击,遭到对方顽强抵抗,混战不已;见僵持不下,南庄一方再次组织进攻,并动用了火枪、土炮等武器,造成东源这边两人伤重死亡,另伤1多人,阵脚松动;正在危急关头、慌乱之际,请来的梅溪方曹坊及姜家等一些枪手奋勇冲前赶来营救,同时开枪重伤南庄一方多名村民,致其队伍狼狈奔回村内。随后,这边砍了南庄村前1多株风水树,点燃许多处稻草蓬垛及一些房屋。一时间,南庄村前及西岗方向乌烟滚滚、人影乱串。

连日大规模的械斗,早惊动县里衙门,快马紧急请示府城,调来驻赣的湘军一百火枪兵及三百马队,加上县里的人手近六百多人,浩浩荡荡赶来弹压;在各村镇长老、乡贤的协助下,经数天调停斡旋,签定了双方勉强接受的协议,各自处理掩埋、医治、抚恤善后等诸项事宜,终于平息这场涉及上万人的纷争械斗。

1师兄复仇

官兵弹压调停时,茂之等人“腊落萧曹”、狼狈而回。

张氏祠堂内,一圈人围着,一个清瘦老者坐在太师椅上,板着脸、紧盯着下面的人;老六跪着往前几步,哭诉道,大伯,我们好容易才打听到,对头是福建的康家,他们财雄势大,这次官府也转向了他们,还有南少林的高手助拳,五哥、就是被他们打伤的,我们…

“差火”随着一声怒骂,“啪”的一下,又摔碎个杯子,水沫飞溅,颤抖着花白胡须的族长一手扶住椅子,大睁着两眼看向众人;边上人听闻此事,简直难以置信,我们会打输?纷纷吵嚷着聚合人马,杀上府城,打跑番佬,夺回地盘,一时间,群情激愤,恨不得立马就走;可听清楚说、功夫最好的老五,是被大力金刚掌打伤的,人家用的是少林功夫,而且厉害的人物有四五个之多,武功深不可测时,俱感震惊,半晌无言,之后再无人敢提报仇一事。

老族长看了半天,无人支招,气恼羞忿之下,禁不住连声咳嗽,涨红了脸膛,下站着带伤挂彩的老五、老六等人面面相觑,边上有人忙着上前扶他,连声解劝,慢慢扶着进里屋去了;老六愧悔难当,独自在院里跪到半夜才被人劝走。

重伤的张家老五被抬回家后,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大睁两眼,闭口不言;慌的家人忙前忙后,请医问药的,并无效验。一连几日,大家轮番看望解劝不了;

直到和他关系最好的二师兄前来看他,老五终于开口,未语之前,泪流满面,握住手说,哥啊,死不瞑啊,一闭眼那人的身影就浮现眼前,挥之不去,抵挡不住,我恨啊;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直劝了半宿,等大家都走了才慢慢的细问,才知道了当时的情形,南少林的功夫,大力金刚掌,掌力雄厚,力能透骨,二三十合,就被打倒在地,若不是众人奋力救援,可能就命丧当场了;性格内向的二师兄握着他手,劝了几句,万事莫想,好好休养。

回到住处的二师兄,几乎一夜没睡,抱着手半躺在床上,眼瞪瞪出神;第二天向师父邱老爷子告了假,说要外出几天,办点事情,和几个师兄弟也没说什么,独自一人,脸色平静的离开西镇,坐上了去饶州的小船。

饶州府原张姓同乡会馆的门牌已换了个字号,院里院外人来人往的忙乱的很,谁也没注意,一连几日,街对面的墙角,有个头戴斗笠的汉子冷眼观瞧着他们。

这天,那汉子走过街道,迈上台阶,跨进院门,冷眼扫视着众人,伙记们依旧忙着活计,竟无人前来搭理,院里大堂上一桌四五个汉子正在搓麻,玩的不亦乐乎;

那汉从外走进里间,眼光盯住为首汉子,光头、圆脸、扫帚眉,也不搭话,来至身边一手按住他肩,边上几人很是诧异,开始以为是哪家米商前来洽谈,后见当家师傅也不说话、屏住气、脸憋的通红,扶住桌边的手不住用力,青筋蹦起,坐椅都在下沉,随即嘴角渗出丝丝血迹;边上人才知不对劲,才连声喝问、一边叫来人啊、一边抢上来要对来人动手,来人这才停手,冷哼一声往外就走,众人拦挡不住,连声喝叫,院外不断跑来人手上来格打,却被汉子风车也似的身手,打的东倒西歪,嚎叫不已;见人越聚越多,汉子且战且退,向院外冲去,众人吃够苦头,眼看着他打出门去,也不敢近身去追,眼见他闪出门外消失了身影。

11、人情冷暖

府城事败、粮米被夺、身受内伤,又兼老母病患,未能将药带回,致茂之万分沮丧;卧床期间,又见老母拖着病体操持家务、前后照顾,夜深之时、暗自抹泪恨叹;几日后,茂之勉强起身,挪步出门,眼见盐铺生意红火,禁不住叹息连连,强撑着,踱到绸缎庄和首饰店、陪上笑脸说尽好话才退了订;路上撞见几个熟悉伙伴,开始还客套问候,末了落到正题,纷说家中有事,借的银钱,几时归还?茂之困窘,告饶延缓;几番如此,遂俱不悦。

这日又有人上门来催,三两句后,至面挂严霜,言语侵夺,拂袖而去;茂之全程笑脸相陪,好言好语,殷勤委婉,辛苦倍至,见其出门,才脸沉似水,扼腕气结,悔不当初;

老母亲隐忍多日,忍不住转头劝他,儿啊,切莫怪他,人家也不容易,有家有口的,都要花费用度,也是周转不开了,才来找你;你,再找找看,家里有啥能当的能卖的,实在不行的话,要不、你去县城熊家去看看,若他还念你父旧情,帮了咱,咱一辈子念人家的好,如若推辞,那也无法,切不可言语冲撞人家,不能怪他,可能人家也有难处,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嗯,知道了。

茂之踯躅再三,无可奈何,第二日绝早,略略收拾,辞别老母,径往县城熊家。

出得门来,头上虽有月明星稀,隔着房檐树影,脚下却暗黑难走,好在路熟,闭着眼也晓得绕开石头绊脚,三转两拐,走出巷子,来到官道。

镇里街道上人影全无,空气清冷,偶有几声犬吠,听着独自走在青条石上的脚步声响,茂之心内五味杂陈,几次想要放弃,不去做这丢人献眼的窝囊事,可是一想到要连累老娘犯愁,只得咬牙前行。

如此这般,快到街角,才听的有人语响动,知是包子铺的老李,起早要捅火预备早点;

出的镇来,至县城有7、8里路程,路边树梢掩映处,团团薄雾升起,冷风吹过,不由打个喷嚏;弯弯曲曲的沙土道路,感觉比平时要狭窄好多,远处村庄不时有雄鸡啼早,伴着噗倏倏急飞而起的鸟儿,此时情景不由想起小时背过的书课,茂之叹道,正是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路迢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唉,功名呵、功名,不但愧对老父厚望,现在是活路竟在何处。

来至一个岔路口,一面是可往东村,另一面过个渡口往南可到县城,茂之犹豫再三,才往南迈开步,向前紧走;直到渡船渡口越来越近,路上人影才渐渐多起来,挑筐的、担担儿的,还有推着木架子车的,有个推车的,上面堆东西老高,上一个略陡的土坡,差点要倒,茂之赶忙跑上前去帮忙,一直帮他上的船来,那老汉连声道谢。

彼时有个游方僧人,天天在外面行脚,前日晚时他走到城外下关一个豆腐房外歇脚,凌晨时分躺在破旧毡布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正在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却听到隔壁一个人正在唱歌,那人唱道:“张豆腐,李豆腐,枕上思量千条路,明朝依旧卖豆腐”;

“张豆腐,李豆腐”,是指卖豆腐的人,“枕上思量千条路”,每天在外面卖豆腐很辛苦,晚上休息时在床上返来复去睡不着,思量着卖豆腐这么辛苦,明天要不要还干这个?是不是要做个别的,万一发下大财,也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千般合计、万般思量,可是一觉睡醒,明早起来还得接茬卖豆腐。禅僧听了这歌,当下翻身而起,若有所思。直到上船,还在念叨,见其如此,因是出家之人,众人也不敢笑。

待茂之赶至县城,已日头老高,来到城里街上,只见两边院墙高耸,店铺林立,他边走边逛,边逛边找,忽然看见柏盛公家的当铺字号,茂之心中一阵苦楚。

想起前年,年少轻狂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听几个无聊少年唆使,跑来挑战人家;谁知柏盛公左推右让的不愿搭理他,一根筋的茂之磨来磨去,非要比试,实在推辞不过,最后人家无奈,只好到院里跟他随便比划两下。全力施为的茂之连他衣角都捞不到,人家左让右闪,三盘两带的让他有劲使不出,然后一个晃眼被弄倒在地,连着三五次之后,这才醒转,不敢再犯浑了,知道差距太大,恭恭敬敬的施礼道歉,退走出门,回去后才收敛了好多,再不敢妄自尊大,现在想起来,惭愧的紧;

抚胸叹息的茂之又想到当日河边被打情形,特别是最后的兜心一肘,一阵心寒,心思,柏盛公要出手一定能干翻那个地瓜佬,一定能打的他趴倒在地,哭叫求饶;又暗叹只怕自己就是再练十年也难到这个境界,断难打倒人家令其伤重不起,不禁更生一重忧愁。

12、熊家受辱

好容易找到熊老爷家,见他宅门阔大,院墙高挑,座北朝南,气派不凡,茂之在外看了半天,犹豫良久,才慢慢走上台阶,握住铜环,敲响那人家门,半晌,有人开门相问,然后,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踱着方步,来到院门,门房的紧走几步迎上前来,弯着腰、小声介绍着,又回头指着茂之,在得到答复后,忙挥手招呼着过来;

这熊老爷淡笑着问他,姓氏名谁、来此何干?茂之虽心中不喜,但人在屋檐,只能低头,好一番介绍,因愧揪难当、紧张的满脸都快淌汗咯,身穿丝绸、手拿铜质水烟袋的熊老板才听出个大概,好象想起来这茬,脸上堆起笑来,哦,是故人之子嘛,你看看,这好些日子啦,你们也难得一来,这是怎么话说的,快进来、快进来,哎呀呀,人老咯,认不到咯、孩子都长这么大喽,认不到咯,来坐、坐;茂之坐下,又起身,将两封果子和一包干菜推至桌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不知如何开口,求他帮衬。

熊老板心下已明白八九分,却不相问,当下热心招待;只问他母亲安好,族中光景,聊起过往,不住称叹,提到当年之事,虽口说多亏你父当日相助,但略一涉及回报,就转口他处,时不时还述说自已如何艰难,看着表面风光,低下实在是苦苦支撑,最后面露难色,请他理解,可惜现时也是勉强糊口,不然早去厚礼相报,贤侄好容易来一趟,别急着走,定要好好住几天,会安排人陪你到城里各处逛逛,看看城里好吃的好玩的,一面又喊,吩咐下去,告诉厨房,中午加菜,烧几个拿手的,贤侄啊咱爷俩多年没见了,你要好好陪我喝两盅;

不一时,日近晌午,下人来请用膳。熊老爷当先站起,热情邀他上座,厅堂当间摆放红木方桌上,刚一坐定,几个佣人陆续上了菜来,炸的酥脆的花生米,青蒜叶炒的油渣,一碟八瓣的香辣松花蛋,还有大湖里特产的小鱼干,那嘴长的针似的,茂之小时候最不爱吃的就是这针公鱼,最后上了道银鱼抛蛋;

看到桌上的菜品,茂之心生感概,这么大生意的老板,请客加餐,也才四菜一汤。

熊老板手端自酿的谷酒,殷勤相劝,招呼他别客气,家里一样,吃好喝好;

茂之品尝盘中菜,喝着杯中纯粮酒,望望风光健谈的老熊,想想自家所遇难事,心中自是五味杂呈,喑自叹息;

酒过数杯,熊老板喝的高兴,忍不住站起身又劝茂之几杯,见他酒到杯干,越发欢喜,又喝数杯,已显醉态,然后过来拍着他肩说道,贤侄啊,我看你一表人材,现今又处困境,小老儿本该相助,怎奈有心无力,但是做人不能忘本,你父的恩情我是永难忘记,现如今我这虽是小本生意,也缺人手,正好你过来帮我;将你镇上老屋盘啦,家里值点钱的也卖了去,毕竟大户人家的,再不够的我替你来凑凑,你来我家,以后你就是掌柜;老夫只有一女,以后就指望你养老啦。

茂之本自羞愧,猛一此说,知是要他倒插门之意,心中不免惭恨,心道,想我堂堂武举之后,一日遇难,竟叫我做这辱没先人之事,真真岂有此理,手抖之际,酒竟从杯中洒出;

熊老板还自说个不住,又是一饮而尽后,这老熊从笑脸竞至涕泪交流;再次越过座次,上来搂着茂之肩膀,喷着酒气对他说,兄弟啊,你不知道啊,我心里苦啊,别看我表面风光,有若大产业,人五人六的,其实我知道没人拿我真当回事,私底下都笑我是个憨货,老哥我是经常晚上睡不着啊,心里慌啊,讨了几个小了,就没儿子啊,以后怎么去面见祖宗啊,你年青雄壮,过来我家,只要对我女儿好一点,给我多生几个儿子,也是一样的,让咱家也风光风光,看他妈谁敢笑我;边说边哭,边哭边说;

茂之忍着受他叨叨,心中老大不快,见其实在不堪,后愧不该来此受辱。推拒之下,起身告退,想尽早结束此番尴尬,哪知熊老板酒盖了脸,撞了邪般,说个不住,见他要走,紧拉其手、连连挽留;

13城中奇遇

茂之好容易从熊家狼狈挣扎出来,整衣叹气,回身急走,迎面风吹,不由一阵眼晃,暗叹,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才几杯酒啊,怎么有了醉意,真是酒入愁肠,心中不畅;本欲前往城关看望授业的老师,正路过一铺肉摊,撇见一僧在街上胡乱行脚,走路摇摇晃晃的,正是渡船上见过;行至近前,听他口内正念念有词,翻来覆去甚么豆腐的,颇有所怪;

正好踱到卖肉的地方——那卖肉的地方都是把肉放在案板上,卖肉的人拿一把刀,这位仁兄人很胖、很剽悍,一般来说哪儿的人都一样都喜欢吃瘦肉,不喜欢吃肥肉,不过这里的人们把瘦肉叫做精肉;大家围着卖肉的人,七嘴八舌地说:“你给我割块精的”,卖肉的有点儿不耐烦了,把刀往案板上一砍,说:“哪一块不是精的?!”

这时那僧刚好走到那里,听到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随即拍掌大笑;边笑边唱,道是:贫儿衣中珠,本自圆明好。不会自寻求,却数他人宝。数他宝,终无益,只是教君空费力。争如认取自家珍,价值黄金千万亿。此宝珠,光最大,遍照三千大千界;

说罢几句,那僧更无二话,一甩大袖,飘然而去,唬的茂之及街道坊间一众人等面面相觑。

正自恍惚间,一人趋步而来,拉住茂之手,回身便走,一边说道,却在这里,叫我好找,快来快来;

茂之错谔,并不知其为何人,惊疑挣扎间,被拉过街角,转过两弯,来至一个院落,象似县里的城隍庙,进入殿后,那人终于松手,也不说话,自行离去;然后见一道士,从殿中迈出,笑对茂之说:等你好久咯,这么晚才来啊。

也来拉着手,转身至殿后,开一小门进入,是一幽静花园,曲径迂回,一进一进的,甚是壮丽;

正贪看时,茂之惊觉,县里城隍哪来此等景观,此是何人,地是何处,转身要退,却看见,景观外竟是悬岩峭壁,附着粗大藤萝,心中大骇,又见其人,神色如常,面似微笑,心下转缓,只得默默随其前行;

一路渐闻水声潺潺,青山映带,草木芳华,渡过一座小石桥后,风景壮阔,远看云蒸霞蔚,随处有奇花异鸟,如履仙境一般,一时赞叹不叠,俗尘烦念不复再有,功名利禄之心也全然抛却,正自感概,忽然不见那道人身影,茂之茫然无措,缓步慢行,转过一处山角,不远平地上现出一座高广殿阁,古木掩映之下,碧瓦红墙,画栋雕栏,气派非凡,茂之进退犹豫间,那个拉他来的人从里面快步出来,又握住他,顺台阶而上,走进大殿,来至厅堂,里面金碧辉煌,当中宝座上,一带冠华服之人高坐其上,须发皆白,仙风道骨,左右两边站立之人皆是艳彩辉煌,天资国色,茂之不由溜了几眼,不觉自形惭愧,再不敢看,正自疑惑间,宝座上那人开口道:荡荡天门万古开,几人归去几人回。

望望左右,又念几句:

自隐玄都不记春,几回沧海变成尘。

玉京殿里朝元始,金阙宫中拜老君。

闷即驾乘千岁鹤,闲来高卧九重云。

我今学得长生法,未肯轻传与世人。

然后,看看座下,沉吟良久,慢慢说道:老衲乃界外之人,不染尘世久矣,

最后、叹口气:唉,可惜可惜。未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说罢,略一挥手,座下那道人连忙趋出,叉手打躬,然后退过来,挽住茂之手臂,将其引出殿外。

正下台阶时,茂之忍耐不住,对他嚷道,前面因何抓了我来,怎么啦这下二话不说又赶我去?就算帝王之家、神仙中人,凡事也要讲个理字,岂可好端端这么戏耍人啊?

那道人略微一楞,点头笑说,话也有理,不过、我就想告诉你本末究竟,一两句话也说不完整;你看哈,此时天光渐晚,你也累了,先下来稍事歇息,吃些酒菜点心,然后我慢慢和你细说,好不好啊?茂之无奈,随他三转两转来至西侧廊下,环境清幽,桌椅整洁,已有几道素食菜羹摆放案上,那人点起火烛然后道声、请慢用,辑身别去;

饭食虽然清淡,但精美不同寻常。茂之胃口大开风卷残云,一顿扫光,还意犹未尽,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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