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何自杀(上)(1 / 2)
叶棠摊开双手,镶满水钻的小狐狸撞到背包链子上,“我找她找的就差拿大喇叭站大裤衩上高呼去了,这叫顺利?陆瑄,你要是看不惯我,就别管了,我自己也能办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瑄正解释着,肖文静推开洗手间门出来,陆瑄不想让她多心,抿了抿唇,不说了。
小宋购物归来,开车送他们去东六环肖文静父母家。车子与太阳逆向而行,喧嚣繁华的城市渐渐被抛在身后,铺着绿色安全网的大片空地映入眼帘,再往远处看,一片黄色的楼群如海市蜃楼般漂浮在烟雾和灰尘当中。
这边原本是生活气息浓厚的乡村,拆迁后就地建起一部分安置楼,与同地建起的商品房质量相差甚远,居民拒绝交物业费,小区道路坑洼,零星有几棵矮树,虫子将树叶吃得只剩叶脉,稀稀落落的漏了一地光斑。
肖父肖母对叶棠的到来惊喜又热情,见到陆瑄也颇为激动,忙前忙后地招呼两人。
肖父戴着老花眼镜,说话很慢,“小叶、小陆,吃水果。”
肖母做了一辈子保洁工作,很爱干净,她将切好的橙子放到两人手里,笑道:“云松老家寄来的山地橙子,汁水很足。”
肖文静道:“妈,您别管了,他们吃什么自己拿。”
肖母连连点头,“哦,好,别客气啊,小叶,多少年没见了。”
“是呀,”叶棠笑道,“我还记得文静刚给我做助理那会儿,您和叔叔怕她被欺负、怕她学坏,常到公司去,总给我们带好吃的。”
肖母摩挲着常年被水浸泡而变形的手指关节,笑道:“真没少麻烦你。”
“您和叔叔把文静交给我,我当然不能辜负您二位的信任啊。”叶棠回想起肖母不时送到家里的饭菜水果,笑容真挚不少,“阿姨,文静这两年虽没跟着我,但我心里仍旧把她当妹妹,希望她幸福快乐,所以在她离婚这件事情上我是支持的。”
肖母笑容一下僵住,眼角褶皱仿佛干涸依旧的地面,颤颤地发出即将分崩离析的悲音,“离婚?”
肖父从被常年体力劳作压垮的肩膀上抬起头,模糊的镜片后浑浊的眼睛呆愣愣地盯着叶棠,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不能离啊。”
肖文静茫然地睁着眼,极力压抑的抽噎声从垂落的发丝间流出,在几人之间循环飘荡。叶棠手抚在肖文静后背,“叔叔、阿姨,我知道您二位是文静最亲的人,最希望她好·······”
“所以她才不能离婚!”肖母截住叶棠的话,哭道,“她又不像你漂亮、聪明、赚钱多,她就一普通人,我和她爸也没本事,好不容易找到云松这样的,研究生,在大公司上班,不嫌她没工作,工资上交,还有什么不知足?她都快三十了,离婚再找就难了,难道给人家当后妈去?还是以后就自己一个人?病了连喝口水都没人倒。不行,什么都别说了,不能离。”
叶棠道:“阿姨,基于社会评判标准,我不否认韩云松是婚姻的合适人选,但具体到个人,评判标准都不一样,像我就爱钱。”
陆瑄不赞同看向叶棠,她耳垂上戴着一枚钻石耳钉,闪闪流动着银光,正好反射在她脸颊的湿疹上,小小的两颗,尖锐而鲜红,像是提醒请勿靠近的信号灯。
陆瑄别开脸,就听叶棠继续说道,“文静则需要情绪价值,能够和她说到一块去,她才会觉得快乐。就像是她不爱吃鸡蛋,吃了会过敏,我们就不能因鸡蛋有营养非要她吃,对吗?”
“小叶,我比你多活好几十年,什么没见过。我们普通人,没有改正的机会,错一步可能这辈子就完了。”
“她不需要改正,她可以靠自己创造新的未来。”
“哪有那么容易,一个女的,太难了。就比如说你,看着光鲜,可吃的那些苦,不行,真的不行。”
叶棠被肖母反将一军乱了分寸,脑子里都是自己遇到的坑坑坎坎。肖母见她不说了,脸转向肖文静,肖母手指着肖文静,“你要还拿我当你妈,就回去和云松好好过日子,要么,就没我这个妈!”
肖文静眼泪流了一脸,抽噎着说不出话来。陆瑄听她哽咽声实在难受,道:“阿姨,正因为不容易,所以文静才需要您和叔叔支持,你们的爱,就是她的底气。”
叶棠没想到陆瑄会开口,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顺着他话道:“阿姨,现在社会变了,离婚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我很多朋友都离婚了,大家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肖母摆摆手,“小叶,不是阿姨埋怨你啊,文静以前特别老实听话。就跟你以后,变了,脑子里整天想什么爱啊、喜欢啊,那能当饭吃吗?谁家正经过日子两口子天天把爱来爱去挂嘴边啊?”
叶棠听出肖母话里责备,却碍于她长辈身份不好反驳。
“妈!”肖文静站起身,跺脚喊道,“我知道他条件好,我找他这样的是撞大运了,我也想和他好好过,可我就是做不到。我看着他越来越厌烦,不想和他说话,不想过夫妻生活,每次从咱们家回去都像去坐牢似的,看着路上人来人往的,都那么高兴,我就想怎么不来一辆车把我撞死,我真想去死。”
“哐当”,肖父起身时胳膊肘将沙发扶手上的茶杯扫到地上,白瓷杯子冒着热气碎了一地。他顾不上尖到脚上的碎渣滓,慌乱地望着肖文静,“静儿啊。”
肖文静咬着唇,泪水无声流淌,在脸上蔓延出绝望的水光。
肖母呆愣愣望着肖文静,过了几秒,忽然举起拳头,雨点似的砸向她颤抖的身躯,嘴里喊着,“你去,现在就去。我怎么这么没德行,生了你。”
“阿姨,别这样。”陆瑄从茶几那边绕到肖母身边,伸臂拦住她。
叶棠拖着肖文静到沙发另一端,拨开她黏在脸上的潮乎乎发丝,听着肖母满口指责,毫不顾忌肖文静感受,气道:“阿姨,您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过来,就是发现文静她已经付诸行动了,昨天她买了很多·······”
“不要说!”肖文静捂住耳朵,大喊出声,尖利的声音刺破萦绕在狭小空间里的窒闷,一下子撞到肖母心头,她推开陆瑄手臂,大睁的眼中浮现空寂的呆滞,“买什么?你要干什么,你要弄死你妈啊?”
肖文静闭上眼,身子摇摇晃晃地往下坠。肖母呜咽一声,双臂犹如铁钳似的,一把箍住她肩膀,脸埋在她肩膀爆发了沉痛的哭声。
肖父脱力般跌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住叹气。
一家三口痛苦模样波动了陆瑄脑中某根神经,他视线恍惚起来,觉得自己仿佛被哭声冲飞了起来,经过叶棠、拥抱的肖文静母女、叹气的肖父,飞出铺了整片金黄的落地窗,来到一扇敞开的大门前,他看到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哀哀哭泣,震怒的父亲站在一旁,口中一个劲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努力去想,可却想不出来,到底为什么?就在这时,那个父亲向孩子扬起了手,他害怕极了,正要冲过去,手臂却被人拉住。
“陆瑄?”叶棠拉了拉陆瑄袖子。
幽咽哽塞的哭声从眼前流走,叶棠带着几分脸清晰出现,陆瑄眨眨眼,过了好几秒才听到叶棠问了什么,他摇摇头,牵强地笑了下,“抱歉,走神了,在想别的。”
叶棠狐疑地望了眼陆瑄,十分不解他在想什么能走神到叫他好几声都听不到。但她也没打算细问,去卫生间拿来扫帚收拾肖父打碎的茶杯,肖母见了,胡乱地擦了把脸,把扫帚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