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风雨篇 二曲 悲回风(1 / 2)
姐妹俩不知黑发女子唱的是何种语言,但已经具有了辨别语言差异的能力,这种异乡风情的韵味很抓森罗这种对感触有所诉求的人。
黑发女子继续唱着: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郁结纡轸兮,离愍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捧着烛灯的透明少女痴望着,取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缪尔,歌曲作为艾卡莱奥斯的主流文化,一直享有地位,在森罗心中,能代表音乐的仅此一人。
“喜欢。”
这并不是森罗发出的声音,而是她一直捧在手心,在那十年长夜中视作宝物的烛灯,它是森罗的主体,而当它的影子失语时,无法掩盖的浓烈的感情就会替她做声。
森罗打断了被她视作缪尔化身的黑发女子,女子敏感的向赞许的声源歪过头,她自然能听懂森罗的赞美,于是停止了歌唱,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灰人,小心地向那对双胞胎靠近。
森罗不打算逃避了,她明白自己引起了声音的注意,运动就是她的回应,她飘过去,来表达自己的真心。
虽然对灰人的形象略有耳闻,也听过这对姐妹的英雄事迹,但是没想过能漂浮在空中,而且另一个衣服潮湿,像是被水泡了,现在还在向下滴水。
这很难不让她联想到家乡中的聊斋鬼怪,但她们的眼神清澈而干净,具有活人都未必企及的生命力。倘若是没有这个,黑发女子一定会以为见到了落水鬼和吊死鬼。
但森罗手里的烛台会说话,又为二人增添了一些诡异色彩,就算穿着黑漆漆的洋式打扮,也还是太像鬼了。
结合主教说的检举事迹……她只能把脑海里那个不太礼貌的想法问出来。
“你们该不会是什么……活无常鬼差吧。”
“huo…uchang?gui?chai?”
前面还知道是在问,后面的语言就听不懂了,二人互相对视,但只有森罗皱起了眉头。见对方都不会说汉语,没什么更好的主意,银莫只能主动向春兰发问:“你……是缪尔吗?”
这话问的一愣,黑发女子没想到自己会被误认作主教,赶忙用同样的语言解释:“我不是主教,我是其下的歌者,我叫春兰。”
春兰拍拍胸口,缓解一下受到的惊吓,听传说黑白无常的官帽上是有汉字的,而这对灰人连汉语都不会说,至少是人,而且就算是鬼怪,也没得本事能取主教的命。
对方只是恰好路过,并且能够欣赏音乐赞美的人,既然如此,也不访认识一下。
“互相介绍自己是基本礼貌,你们也介绍一下自己吧,也不用全名,化名也可以的。”
“银莫(immor。”
“森罗(cnro。”
这样的名字和春兰印象中传统的西方名称并不符合,可能是灰人文化,immor倒还好,cnro发音听起来真的和森罗差不多。
“我应该没听错把,森(sen?罗(luo?”
春兰强调了那个森罗二字,以免被人误会。
森罗知道自己的名字完全凭借埃文在自己的墓碑上刻的字,银莫因为家里人避讳提起这些悲伤的往事,也仅仅知道确实发音应该是sen,luo。
“确实是森(sen罗(luo,妈妈说是从别处的智者哪里学来的,是有生命活力的意思。”
春兰立马明白了这是某种文化误会,随着理清逻辑,表情也逐渐舒缓,不过既然叫这个名字,就一定要让森罗明白这个词的真正含义才行。
她看向森罗:“你是妹妹是吧,森罗不是什么生命活力,而是……”
森罗立刻打断了春兰的话,显然在与人交际上她还比妹妹差点意思。
“我是姐姐!”
尽管是早生了几秒,姐姐还是姐姐,森罗一直以这个身份生活,也通过这个身份确立了目标,她对此相当自豪。
姐姐??
春兰快速转过头,定睛自己打量明显全方面都更加成熟、看起来也更懂人情世故的银莫,再回头打量飘在天上,外貌幼小,像瓷娃娃一样可爱的森罗。
她只当是听错了,又把头转过去,面向没什么表情的银莫:“刚刚是你在说话吧?你是姐姐?”
银莫摇头回应:“我叫银莫?伊丽莎白?海伦海丝,是妹妹。”
原本被理清的逻辑再一次磕在石头上,春兰两手抱头,手指伸进浓密的黑发里挠了挠,直接在心理解释成灰人特色。
“好吧,这位姐姐,森罗,你们在甲板上做什么,你的妹妹跳海游泳了?”
“我们在解谜,船长要求的。”
森罗回复春兰的疑问,银莫把那张已经湿了一片的画递给春兰,向她解释。
“这是藏有真实答案的,线索是三的谜题,船长要我们做出来,不然我们下次就要游回去了。”
春兰接过谜题,这张画连半个字都没有,而这种再简单不过的画竟然有所谓关于真实的答案?
瞳姬在上,即使从蓝乡的经历,到如今成为艾卡莱奥斯的歌者,能够使用缪尔的伟力,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谜题。
“线索是三……吗……”
整个图的构成是一个圆和一条把圆上下两段链接的线段,这只能满足“二”,但如果把圆看做是两条弧线,就能得到所谓的“三”。
森罗像是看出了春兰也为此犯愁,替她骂了一嘴。
“真恶心,只有像艾莉娅那样无耻的人才会创造这种东西。”
领主艾莉娅?创造!
春兰是歌者,伊主或者说是瞳姬的信徒,而她的神掌握创造之理,她意识到她们太在意这些原本的图像了。
她把图给二人看,用纤细的手指在图片中心的线段旁边画一个弧:“你看,我创造了三,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像代表伊主的眼睛?”
确实,这样一来原本的图片就变成了有瞳孔的眼睛,如果作为线索的“三”真的是这样,那这种题根本就没法解答出来这道题一开始就没想着让人猜对。
三人都开始好奇,那这和真实又有什么联系,可能这也是错误的答案。
“我们把发现告诉船长,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可以抱着你飞回去。”
森罗已经给后路安排好了,即使是银莫也对艾莉娅有些厌倦了,她把那个破题卷起来,扔到海里,让无量的大海去包容这东西,下次再见到艾莉娅,她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把麻烦的问题抛之脑后,春兰也顺着和二人谈论其他的事情,例如自己的过去,还有汉语和诗歌,银莫和森罗并不能理解所谓的诗词,但是这些东西很好听,这就足够了,高贵动人的欢喜之情不会因为文化产生分歧,这自然也是文明。
春兰并不是本地人,而是来自蓝乡,出于这个世界对她的要求,没法告诉银莫更多,不过这足以在对方心中留下极佳的印象,如果不是有她,蓝乡人的印象就会留在杰克和那些被灌输的恐怖记忆中。
银莫的思维已经跳出了以往的局限,而森罗正处于迈向新生活的起点,春兰看出自己可以教会她们很多,认为有必要与她们携手共进。等船一停靠,就带她们学习汉语汉字。
春兰听姐妹俩的故事,为她们远非常人的经历感到惋惜,又为她们的选择而振奋,展现了歌者的包容和关爱,不过她们避讳了关于泣鸦一类的细节,只是简单交代了有一群带着鸟头面具的人,以免给春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春兰倒是认识这种模样的人。
“你们是在说大司命和他手下的亲信吗?”
“大司命?”姐妹俩不认识这个词,而她们得到的知识和记忆基本上和汉文化无缘,尤其是银莫知道的多是负面的……有关于暴戾和对他人的侵害,这都归功于某个性格极端且怪异的人。
“大司命又称孔雀,是皇帝亲选的夏邦代表人,他负责全权管理夏邦,这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可以定断,打扮也确实形似孔雀,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夸张人物。”
不过大司命的亲信们并不常见在大街小巷,如果真是泣鸦,就不好应付,灰人的头发也会引起注意和偏见,春兰要为她们提供一个避嫌的办法,而她已经有了好主意。
“嗯,我想我可以送你们一个礼物。”
银莫察觉到不远处的木桶后藏着人,在她的视线划过去的时候躲了起来,她没在意,向春兰点点头。
天色渐暗时,春兰也回房休息,因为森罗怕伤人的原因,二人只能留在甲板上,森罗现在也依然会躲避其他人。而银莫想起桶后有人时,走过去发现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大陆彼岸的甲板隔音很好,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只能听见船头劈开海面的流水声,天空洒满星辰,此时闲暇,银莫在细数星星,森罗则又开始回忆那些因她而死的,那些人们的记忆,埃文、杰克、老苹果。
那些应当被所有人视为珍贵的过往,现在都尽归于森罗,透明的女孩仍然渴望完整,而这些过往则时刻提醒一个事实,那就是不要奢求太多。
对于幽灵般的自己,森罗已经渐渐的看开了,她的情况已经好过永眠的死者,但一开始就没有机会接触童年仍然是她心中的一个坎,通过埃文的记忆,森罗也能逐渐认识自己未曾谋面的父母。
森罗凝望着还在数星星的银莫,她知道银莫还是那个银莫,虽然表面上一直一个冷漠表情,甚至显得有点呆呆的,但总是心系他人,并为之付出行动。
银莫之所以会帮助他人,完全是她远超常人的意志和善良,而自己更像是只能这么做,森罗试着通过埃文记忆中的视角看银莫,过往的画面缓缓清晰起来。
窗户紧闭,银莫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她是时间的守望者,一次又一次地期盼着走出家门的一天,埃文凑过去,用总有一天去平复银莫的耐心,一次又一次。
森罗于心不忍,就算这只是过去,但如果自己仍然活着,自己的妹妹就不必在自己的房间里守望一个机会整整十年,她不会怪罪父母的决定,她只怪自己的生命不争气,就算错不在她。
也许应该换一种方式去看待这些,例如不需要休息,自己可以独享夜色,森罗再一次看向天空,但满天星辰也还是比不上生命的绚烂,只要晨曦出现,那些璀璨的星光就会逃的无影无踪。
森罗比银莫更敏感心细,也因此,森罗比银莫更加在乎自我。
不管了。
森罗像往常一样在银莫的后面拥抱她,盯着春兰会出现的地方,期待所谓的礼物到来。
海风的无数次的刮在银莫早就死去的脸颊上,风大时险些丢掉帽子,而那清澈的眼瞳和无暇的白发未能被侵蚀半分,她们又开始等待了,这一次,春兰如约而至,把她的那身白色、具有夏邦文化特色的薄衣递给银莫,麻绸棉丝,至少有两种,而森罗可以像往常那样为自己定做一身,在细节上添加她自己的喜好。
这份礼物包含一顶特别的帽子,银莫把那顶帽子提起,缀在帽檐上的透纱下垂悬挂,足矣遮蔽全身,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干净、一尘不染的衣服。
“这是幕篱,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我带你去把衣服换上吧。”
“直接在这里就好了。”
银莫先把她最钟意的帽子扣在头上,而她原来的那顶带着花的帽子则直接消失不见,原来那身衣服早就葬在了白塔的底端,现在的衣服是银莫在白塔外重塑身体时,顺带变出来的,而脱下来需要保存,这不符合她们轻快的行事风格,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很少留着什么带走。
当银莫把衣服换好后,森罗清楚这是要下船见人了,而她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措施,将自身的位置下移,放平脚掌,似是踩在地上,这样她就能减少不必要的接触和目光。只是初次这种姿势令她感到一阵不适,但又很快就习惯了,她本应如此。
森罗没法变出一个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这种类似于银莫那样可以变化身体的能力,实际上同样需要一定的理解和想象力去构建,她给自己弄了一身黑的复制品,以将自己和妹妹区分开。这件宽大而干净的打扮让森罗看起来脱离了那种虚幻的朦胧感,更像是实体化的影子,相比银莫更加矮小的身形也是加深了这一印象。
“看着还行?”
森罗不自信的看看自己放下的脚掌,征求他人的意见。
“还不错。”二位观众意见一致,只是其中一个表情并没有另外一个那般欣喜,仍是波澜不兴的模样。
森罗心中藏着些许喜悦,将她的视野离开了潮湿的甲板和脚,正如船客该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货船,她们也该捡起那些留下的东西,走上智慧与仁爱之路,是时候抬起头颅,看看对面的境界了。
海洋色的眼睛在海洋上远望陆地,这里无论是行人的穿着打扮,亦或是建筑这样更明显直观的东西,都凸显着与二人故土截然不同的风格和韵味,依然是社会,依然是人,不同的文化让人类在共同性中寻得了不同的特色,这就是所谓的异邦风情吧。
故乡a’kaidea与夏邦同处这个名为艾卡莱奥斯的世界中,而夏邦位于二人故乡的东方,是一块富饶的陆地,冥冥之中,她们好像理解了所谓的蓝乡,和来到异邦的惊奇感,还有独属于她们的,即将涉足这片陆地的喜悦。
春兰打算随着其他船客们一起离开,不过这要等到“大陆彼岸”完全停靠,为了避免不应有的接触误伤,春兰提议还是二人还是尽早飞走:
“夏邦的中心有一条叫清明的长桥,以你们的能力到达那里应该并非难事,我在下船后有些事要做,还请二位到清明处等我,我会为你们充当翻译,不然你们在交流上也会很困难。”
森罗点点头,抱着银莫快速飞向上空,离船越远越好,这也是为了方便她可以看到更宽阔的视野,而森罗这次载人飞行要比起初好得多,没有抓着手把银莫提起来,尽管银莫并不需要优雅和体贴,但她也能察觉到,她的姐姐似乎开始学会照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