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虚无(1 / 2)
不应该啊,星影都是虚影,河水荡漾的时候就全部碎了,然后籍着通天河的某种造化,碎影与宝物碎片合二为一,化成实体的星星喷出河面。
是这个道理啊,怎么会有不碎的星影?风青衣认真想了一会儿,又从本命法瞳中瞄了瞄那片藏在河面下的阴影,确定,那不是别的,那就是一粒星影,它做暗色,气机已乱,已经分不清具体是哪个星辰的影子了。
又犹豫了一会儿,风青衣还是告诉了张若男这片不碎星影的事。
“谢谢青衣兄,帮我们注意到这个异常。”张若男注视着风青衣,宛然谢道:
“我大哥他们也注意到了,与最初星落星碎的情形不同,这几年总有一个两个星影呆在水里不碎。大哥他们开始还是很紧张,以为会有变故,实在不行就关停摘星夜会。结果他们一群高手守了几年,都平平安安的,摘星几夜过了,那不碎的星影也消失了。为以防万一,大哥他们不停加强防备,你看今夜也是,除了明面上十八执法弟子,乾坤坎离那几个方位,是不是都有元婴老怪坐镇。”
风青衣点点头,有元婴坐镇,确实不管什么变故应该都防得住。只是,这种怪事,不去一探个究竟,心中总是不顺。
通天河已喷涌了两拨星辰,他肚子里的冰火酒劲仿佛有所呼应,也渐入佳境。那能把元婴醉翻的酒力,正在他这个小小筑基的体内,掀起滔天巨浪,且一浪高过一浪,冲刷过全身经络后,竟又奔着他丹田意海而去。
他感叹,如此醉意难得,夫复何求,怎么能一直坐在楼里安安静静看风景?说不得,去河边浪一浪去。
他长身而起,向张若男做了个揖:“若男姑娘,您稍坐,我去去就回。”没等回话,他衣摆一提,人已经消失在拐角屏风,再一看,都到了通天河边了。
张若男含笑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个风青衣,看着斯文安静,其实性子急得很。一个筑基,比元婴胆子都大,什么都敢吃,哪里都敢去,他一个人出门在外,这种性子可不好。只是,他真的只是个筑基?
张若男秀眉微皱,心下真的有些拿不稳。家中长老观气,风青衣是筑基无疑,但他连结丹都不敢随便喝的酒,一口就干了,连结丹后期都没看清、需要几大元婴高手一起斟酌才能确定的星影未碎,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哪里是筑基,说是元婴初期也不过分啊!
还是得去大哥那里一趟。张若男起身,给二楼跑堂的伙计招呼了一下,径自去自家宝轮缶观景台了。
今晚摘星楼二楼轮到小黑当值,他笑着送走了张若男,回身心道:
二楼最大的客人暂时走了,其他客人眼下也没说需要什么。我干脆去井边看一眼,只看一眼,看小白那厮,今晚到底丰收没有。我看一眼就走,也不算违反楼里规矩。
下了楼,紧跑几步就是前院,转过弯,厨房后面的井台边,不就是那厮在捞鱼。
小黑眼睛一亮,正待大笑一声问他两句,忽然想起不应喧哗,别把鱼儿吓走了,又连忙把自家嘴捂住。
近了几步,看见李小白正捞得欢呢。只见他双手轮番舞动,破禁封印用得丝滑无比:
破禁一出就是一条鱼,封印的暗光再一闪,那银白的鱼带碧绿的水就进了冰符布袋中,动作之潇洒,相当有点不错啊。
这家伙,这才多一会儿,布袋子都快装满啦。咦?弱弱在他后面,墙根儿下,说什么呢?
李小白捞鱼捞得全神贯注,看也没看见小黑哥来了。小黑绕一个弯,向弱弱走了几步。这下听见弱弱在小声喊:
“小黑哥,快看快看,井台井台,怎么拱起来了?”
什么?拱起来了?小黑一打量,嘿,可不是拱起来。井边砌筑了条石和护栏就是井台,井台比地面高出一步两步是对的,但现在,怎么高,高了三五尺了?
小黑恍然惊道:“怪不得我看着不对劲,说这家伙怎么变帅了,原来井台高一截子。”他转头吩咐道:“弱弱,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找人。”
小黑朝着后院跑了两步,想去找郝老头,一般这种事情,找他对路。可走了两步,想想还是不对,搞不好是件大事,报给楼主可能好点。
他调头又往楼上挑台跑,楼主刚才还在那里看热闹。他扭头喊了一声:“李小白你小心点,我去找楼主!”
没跑到两步,眼前一花,然后是楼主清冷的声音:“别找了,我在。”感受到那与楼主一起出现的冰寒气机,小黑放下了心。楼主来了,那就不怕了。
“楼主,井台,井台……”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冰无忌打断:“无需惊慌,噤声,且让他先把鱼捉完。”
弱弱见楼主来了,也走来站在一起。他们看见,尽管已惊动了楼主,那李小白还是专心捞鱼,看也不看这边。
很快,那口冰符布袋就装满了,只见他伸手一绕,就把布袋封了口,又检查了一下,这才起身收势,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捞鱼是要动用修为施展法印的,楼里要求他们都要摆好架势,调匀呼吸,不能心浮气躁岔了气。
直到站起身,收了功法,李小白这才看见井台边楼主他们都来了。“咦?”他摸摸头,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事吗,楼主,我要去地窖交鱼啦。”他挂念着井里还在噗噗噗跳鱼呢,得赶紧去了地窖再回来。
楼主笑道:“没事,你去交鱼吧,我等你。”“好。”李小白答应一声,几步就跑到后院,用手臂上的进门密符开了地窖门,一进去,郝老头居然在里面,背着手,盯着玄冰墙想事情。
“郝老,我来交鱼啦!”郝老头点点头,没说话。
李小白到了角落鱼池,一开袋口,哗啦啦倒个干净,趁着封印还在鱼身上,点了一下数。
“郝老,一百条整!”嗯,郝老头点点头,还是没看他。
李小白也没想这么多,一闪身就到了地面,顺手关上门这时他忽然想起:
郝老今晚,怎么把他的落神鞭背身上了?盯着玄冰墙一直看,墙里要出妖?可惜,出了妖我也帮不上忙,我这一点点修为,捞个鱼差不多,捉妖是休想。我摘星楼地窖,确实好东西太多,总是招妖呢,但再你多狡猾的妖,郝老头的落神鞭守在那儿,谁都别想得逞。
我还是快点捞鱼,早些把老头儿的抹桌布还给他。李小白心想,自己害怕第一次捞鱼出什么岔子,特别借了郝老头的混天绫备用,现下看来,还是要早点还回去,可别耽误捉妖。
三步并作两步,李小白又回到井边,楼主还在那里,鱼也还在蹦着。
好可惜好可惜,李小白心里着急,一个大步就跃到井边,准备再次下手。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呢?他看看楼主,楼主和小黑弱弱也在看着他。
“井台高了,没发现么。”冰无忌看李小白一脸茫然、又有所察觉的可笑样子,终于提醒到。
捞鱼小能手这才发现,自己捞鱼的井台怎么高了一大截。什么时候高的,怎么高的?李小白还是不知道。
他看看小黑,又看看弱弱。小黑哥什么时候也来了。“你刚开始捉鱼,井台就一点一点,自己升高了。”弱弱提醒到。“我还在喊你呢,你也没听见。”
这样啊,井台自己长高的,那就好那就好,不是我捞鱼手法不对,把井给搞坏了就行。李小白出了口气,紧张地问道:“那会妨碍今晚捞鱼不,楼主?”他还是最关切这个点。
“我方才看了,井台高一点没事,不会影响你捞鱼。只是,你自己还好么,我怎么看你有些不对劲,入神入得有点偏?”
李小白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入神走偏,这本是弱弱这种炼气初期才会犯的错,他这个冲击筑基的也会犯,确实不好意思。
他本来抓鱼抓的好好的,封印破禁手法熟练无碍,慢慢地全神贯注,进入入神状态。这很正常,平日里事情多,修炼的时间不够,他们一帮小伙伴都习惯借着洗碗拖地切菜切肉,进入某种做事入神的状态。这一也是一种修炼,楼主鉴定过,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今天本来已经入神,忽然抓到鱼身那滑腻腻的冰凉手感,让他有些难受,这种难受不陌生,在这几日时常出现,不过不是在白天,是在夜里,夜里做梦的时候。
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夜里总是做同一个怪梦,梦见自己坠落坠落,在漆黑的深海里不停坠落。
他在梦中內视,自己竟已不是人身,而是一支银白长枪,棱角分明的枪尖无比锋利,绘满无数玄奥法阵的枪身无比坚硬,但是这一身堪以洞破九天的神力,全数被滑腻冰凉的海水纠缠浸泡,无论怎么奋起,都只能虚弱地继续坠落。
他白天本来都把这个梦忘了,没多想这个怪事,但就在今晚抓鱼时,鱼身上的冰凉滑腻,竟和梦里海水的恶感如此之像,他仿佛被强行拖进了噩梦一般,一边在重复着捉鱼,一边化身长枪,在深海中坠落。
所以,弱弱、小黑喊他,楼主到了井边看他,他都不知道。直到鱼装满了袋子,该封口走了,他才籍由这点外力从入神中走出来。
他自己也知道,这次入神走偏了。已经是炼气后期,还犯这种低级错,是有些丢脸。最紧要的,现下好像还不是向楼主请教这个怪梦的时候,修炼之路艰辛,路障心魔随处可见,自己心神不坚毅,就继续熬炼呗。
李小白嘿嘿笑了几声,随即振奋精神,肯定地说道:
“楼主放心,我就是被心魔障了一下,今夜回去好好熬炼几个周天。现下,我捉鱼放缓一点,不去入神就是。”
冰无忌再次看了看李小白的气色,觉得他正阳周正,气足神完,这次入神走偏又能自行收回,对他心神一点影响都没有,反而可能还更利于他下一步冲击筑基,于是叮嘱道:“你自己知道慢一点就好,凡事欲速则不达,切记切记。”
说完她返身上楼,那边还有麻烦事情正在处理。不过,她心思随时关注着各院的情况,一有不对马上就来了。
“你们两个陪着他吧,让他悠着点,别把我鱼池装太满了,我还有其他用呢。”
好!小黑和弱弱在后面答应地够干脆。今晚运气不错,楼主非但没怪罪他们打扰捞鱼,还让二人陪着一起,哈哈哈,真好。
“小白哥,小黑哥,我们先休息一下,吃口肉如何?”弱弱跳上井台,把井边的草篮子提上,揭开混天绫,将那条风肉一撕为三,分给二人。
长山记的风肉份量足,每人都能分得一大块。那碗丹渣稀粥,他们一口一口传着喝,就着肉丝丝,也是别有风味。
“咦?这井台台还在拱啊。”三人并肩坐在井边,身旁是不断跃出井口的白鱼,那井台竟然还在升高,都快高过院墙了。
“不管它,弱弱,你看黄衣服那人,又摘了个黄色大星,禁制还是全的,肯定是好货!”三人这边望过去,正好看见十几个筑基在空中摘星。
“筑基真好,我要筑基,摘星星发财。”
“我也要。”
“我也要。”
通天河夜色,愈夜愈美。
风青衣刚刚走到河边,又是一波星星出水。
这次不一样,是蓝色紫色为主,禁制形态又比上一批的黄色更好,有些甚至还宝光外泄,挂了些外相。不过那些外相模糊,也看不清是源自什么宝物。
残片些,没兴趣。风青衣瞄了一眼气机,还是朝着那片不碎星影的方向走去。
其实到了河边,看着那些星星从身边纷纷出水,其动人处,比之在摘星楼上,更有身临其境的美丽。
一般来看热闹的人,只要是筑基,总会锁定一颗,摸着玩儿,盛事嘛,重在参与,热闹热闹。
只是风青衣现在心有所属,冰火酒劲催发出的热情,全都着落在那颗不碎星影才行。
但偏偏奇怪了,在摘星楼上,施以本命法瞳观测,那星影就在几个漩涡之间藏着,待走到河边,星影不见了,漩涡也看不见了。
不可能,我看花眼了?他又回到二楼,法瞳落入眼眶,再一看,还在那儿,走近了,还是找不到。
这手虚虚实实,玩儿得漂亮啊。风青衣愈加相信,这颗星影,绝不是老老实实待在那里那么简单。
它有智慧,且气机强横,知道在大的格局上,通天河水藏不住它,可若走到近前,它又能实者虚之,借通天河的暴虐蛮横,迷惑他人之眼。
你迷惑我眼,那我索性不睁眼看你。风青衣闭上眼睛,以其他身意触法感知那所在。
还是不行,河边风大,吹得各种气机散乱,加上河中漩涡四起,一会儿左边有漩涡,一会右边有漩涡,气机乱成一团,什么也感知不到。
这家伙,懂得利用天时地利如斯。风青衣抬头向上看了看,现在好像是今夜摘星的尾声了,一群筑基正忙着收获微利,展现本事,谁也没功夫看下面。
风青衣心中一动,选了几颗不同方位的、别人看不上的星星,一一摘了下来。摘星的时候,他一分心神摘星,九份心神在河水里寻觅。
他盘算,人在半空,正宜观察全场,身陷通天河河风中,正宜辨清气机走向,看它还藏得住不。
没有,还是找不到。摘星夜特有的浓绿河水里没有,远处那些原本漆黑的河水里还是没有。
似乎,就只能从摘星楼看见它?其他地方……风青衣看见河面上的通天桥,眼光一亮:这桥楼同源,我去桥上看看。
他看了看通天河楼梯的方向,顺着几大家族的花楼边过去就是。
河边人多,他一面走一面回想方才摘星时候所见,除了碎成一堆的还没喷出水面的星影,真没有大片的阴影。
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氛围不对,周围的人怎么都在看着自己。我脸花了?风青衣举袖擦了擦,没有啊,他们看我干嘛,眼神还这么奇怪。
“风兄,风兄,你要去哪里?”
抬头一看,正是张若男,原来正好从她家楼下经过,被她发现了。
“我去前面的桥上看看,人太多了,挤不过去。”公共场所内,又适逢盛事,大家自热而然都约定俗成,不用修行身法走路。老老实实照着凡人的步子走过去。
“先来我们这里坐一下如何,风兄,你看这河边好多人,个个都在看你,先避一避,避一避!”
张若男一面笑着,一面走下观景台,定要让风青衣上楼一叙。
风青衣本不爱凑热闹,只不过实在是莫名其妙,河边十个人,倒有九个人在打量自己,还各种眼神都有,这种境况,堪比噩梦。两权相较,还是去楼上避一避吧。
张若男亲自邀请,自然是到楼顶观景台的宝轮缶。
远处看着宝轮缶光芒四射,到了里面却还不觉得,只看见白玉为桌椅,青瓷做雕花,几颗夜明珠的光照下,处处显得雅致温润。
张若男为风青衣简单介绍了一下桌上各人,都是张家的年轻一辈,大家拱拱手,便自落座。张若男让风青衣坐她的座位,自己另外提了一张黑檀偏凳作陪。
张若男介绍,大家热闹了一晚,在座的七八个筑基修为的,各自摘了几样好玩的东西,现在都摊在桌上,看能不能拼凑成一副完整的宝器。
风青衣一张望,可不是吗,一桌子大小零碎儿,各色款式都有。他伸手一摸,也放了几块东西进去。笑道:“惭愧惭愧,我就摘了这几个,不知道能不能配上。”
那几个小零碎在白玉桌上滴溜溜滚,一旁的张若男噗哧一笑,道:“风兄,就为着这几件小物事,你方才可把大家惊着啦!”
嗯?风青衣摸不着头脑,心想:怎么惊着了,惹得都在看我。
这时,桌上一位张家子弟实在忍不住,搭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