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目光收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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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目光收回。窗台上落满了灰尘。

一片落叶，龟缩在那里，仿佛一位受难的少女。

它何时来到这里，在这里歇息，在这里漂泊，在这里被囚禁。

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没有人关注它的处境，没有人探讨它的未来。

这究竟是一片什么叶子，是香樟，是柳树，还是银杏。不得而知。肯定不是芭蕉，尽管附近便有芭蕉；肯定不是白杨，因为附近根本就没有白杨。

最大的可能还是香樟，因为一棵高大的香樟树就在窗前。可是，它的兄弟姐妹那么多，为何没有来救它呢？

那树已经有一尺多粗，高大魁梧，应该有足够的能力了吧。

叶子附伏在那里，子啊在窗栏的脚下，有气无力的脸，有气无力的眼，有气无力的腰肢，有气无力的手臂。它在沉思默想，还是在默默地叹气。

窗栏是铝制的，看起来很刚强的样子，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它才没有选择越狱吧。

本来风起的时候，它是有机会跳起来，从窗栏的罅隙中逃走的，但它一直没有这么想过，更没有付诸行动。

就这样吗，被自己囚禁着，从一个秋天到另一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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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灵魂被反复囚禁。没有人能够解救，没有人能够解救。

我头发斑白，我满脸皱纹，我步履蹒跚。

所有的关节都老化，活动的时候发出不停的响声；所有的器官也都老化，各种机能也开始大幅度退化。

曾经的少年，如今似乎老之将至。青春与激情，仿佛就在一瞬间随风而去。

衰老是人体的必然，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到中年，你会有一天天老去，最终死去。这是无法阻挡的趋势，我们没有必要灰心丧气，也不要徒然伤悲，只能坦然地去面对。

当直立的身躯弯成了一张弓，当矫健的身影变得僵硬，当清澈明亮的眼睛变得浑浊不清，当力拔山兮的手臂变得有气无力，当生龙活虎的身姿老态龙钟，衰老便向我们轻轻走来，不停地走来。

母亲老了，滔滔还年轻，柔西不知道去了那里，还有卡西，也好久没有讯息了。每个人都在变老，每个人都在走向死亡，谁也无法逃脱。

我的灵魂在莫名其妙的瓶子中，蠕动着，看着似乎陌生的世界。那乳色的所在，不断地变化着形态，让你不忍卒视。

半夜三更的雨，半夜三更的风，轻轻绕着瓶子飞旋，用充满狐疑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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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灵魂被囚禁，但竟然不知道被何人囚禁。

源源不断的信息，仿佛无边无际的潮水，将灵魂包裹捆绑挤压。

来自远古的一切，来自海外的一切，来自周围人群和环境的一切，都好不客气地将我的灵魂占领，企图让它孤立无援。

我在一本日历上寻找时光的痕迹，在数字的镣铐上找到曾经的脚印。

遥控器显示的魔力，指尖上的温柔，让古远的人们惊悚不已。

阿莫西林蓝色的身影，一闪一现，将细菌们消灭于无形。

一枚穿着翠色衣裳的打火机，甚至有点调皮地看着我，仿佛一位不经事的少女。

一张白纸展示的空阔，超过了故乡的原野。笔在哪里，窗台上已经没有了笔筒。

红色的你，妖艳的路过，原来是一把剪刀。它企图刺穿什么，或者只是自己的心脏。

黑色的水在唇上流着，从找到晚，从日到夜。

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因为一切都被谋杀。

枕头在背后冷冷地笑着，一声不响。这是被头颅欺压的一族，如今却冷冷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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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头向我们展示了一切，枕头向我们诠释了一切。

枕头与我们最亲近，知晓我们的一切秘密。

我们的欢乐和悲伤，我们的痛楚和惬意，都被枕头尽收眼底。

枕边泪，有谁知。那些深夜里的叹息，那些辗转难眠的经历，唯有枕头知晓。

头颅将枕头压在身底，毫不怜惜。

高高低低的枕头，五颜六色的枕头，奇形怪状的枕头，摆放在床头，任你摆布。

枕头的内心并不空虚，谷糠、谷粒、麦秸、棉花，甚至水，甚至空气，都可以成为枕芯。当然，木头和石头都是可以作为枕头的，小龙女睡在一根绳子上，当然枕头便是绳子了。包裹、衣服、被子等都可以作为枕头，泥土、沙子都可以作为枕头。当然，最方便的枕头便是自己的手臂，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使用。当然，最温馨的枕头便是爱人的胸怀，枕在那里，心中的幸福无以言表。

以大地为床，高山为枕，遥望星空，多么充满诗意。

如果有朝一日，没有了头颅，还需要枕头么。

枕头与睡眠有关，又与睡眠无关。枕头有着自己独立的世界，只是你无法理解罢了。

摆脱了枕头的束缚，将身体平铺在大地上，看江山多么娇美。那些田野里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坟冢，是谁的枕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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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了淮河，突然想到了卡西。

静静的淮河，静静的卡西。

那天下午，我们在河边偶遇。我们聊了很久，具体聊些什么，早已忘记了。

他从很远的地方来，很远很远的地方，几乎让我无法想象。但他好像没有说出具体的地点，不知是大西北，还是大西南。

他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也只是走亲戚。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因为亲戚家没有年岁相仿的人，他来了两天，便感到了无聊和寂寞。他信步来到河边。但长满庄稼的田地，看长长的河岸，看静静的清清的河水，看对岸不高不矮的静静的山峰。

河中的船只不多，偶然会驶过来，仿佛那不经意的鸟或者掠过水面的鱼儿。

在我们相遇之前，他似乎一直凝视着远方，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他一袭黑衣，冷峻挺拔，令人有点生畏。但聊起来之后，才觉得他的诚恳和大方。

他当时正读大学，读的好像是新闻专业。他的声音很是动听，醇厚并且富有磁性。我当时便开玩笑说，应该去做节目主持的。他未知可否地笑了笑。他的笑容甚至有点温暖动人。

我们在河岸上静静地走着，云里雾里地聊着，甚至都忘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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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岸的山很亮，对岸的村庄很亮。

我们从文学聊到了心理学，又聊到了哲学，甚至摄影和书画。他虽然还是个学生，但知识面很广，看来读了不少的书。他对于弗洛伊德、华生、马斯洛、荣格等，都是非常熟悉的。对于中国的文学史也是十分了解。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大诗人、大作家外，他对于明朝的一些二流诗人甚至都能叫出名字来。国外的近现代的大诗人，也是非常熟知。当然，拜伦、雪莱、普希金，甚至歌德、荷马等，他也是不遗余力地赞赏着。艾略特虽然名气很大，但似乎并没有入他的法眼，他倒是十分看重叶赛宁和弗罗斯特。这一点，倒是和我非常的对味。哲学方面，他读了不少书，对奥古斯丁、笛卡尔、狄德罗、卢梭等非常熟悉，康德、黑格尔、费尔巴哈等，他也觉得晦涩难懂。对于时下流行的马克思的学说，他的见解倒是十分独特，他觉得马的地位，可能还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肯定不会因为政治因素的影响，而被面具化和孤立化。对于罗素的文笔，他也是十分欣赏。至于摄影和书画，我只有听的份，我对于摄影基本不懂，甚至对于前景和后景、黄金分割点等都是一无所知。有关纪实摄影和艺术摄影的区分，我更是几乎空白了。书画方面，我倒是知道吴道子、颜柳等，也知道近现代的齐白石、傅抱石、徐悲鸿、黄宾虹等，但对于他们的作品则是说不出一二了。他乐于娓娓道来，我则是洗耳恭听了。

太阳渐渐变成了红色，非常非常的美。远方的村庄被染成了彩色，莫名其妙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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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的河边，卡西的夕阳。

那船悠悠远去，那风悠悠飘去。

阳光也收拢了羽翅，西天，一片红亮。

我们在风中走着，走着，按很长很长，游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没有开始的结束，没有结束的开始。人与人相遇，为何会这样呢。那些终日相处的人，亲人同学同事邻居等，往往说不上几句话，便无话可说了。但对于这个来自远方的陌生人，为何有这么多话要说呢。

他是个大学生，应该是读文科的大学生。他来自远方，究竟是西南还是西北，我但是也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知识结构，他的喜好，我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在一个秋日的下午，在一个下午的河边，与一个来自远方的陌生人相遇，并且聊了很多很多。我们聊了很多很多，聊了很远很远。分开时，竟然都没有回头。他向着夕阳的方向走去，我则向着相反的方向。

只是彼此挥一挥手，便毅然决然地走开了。

我没有问他是否还会到河边来，更没有问他何时离开，也没有问他的亲戚是否就在不远处的村庄上。

仿佛一阵风，就这样轻轻从身边吹过、

然而，这却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一个阳光融融的下午，和风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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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的夕阳，卡西的河边。

那黑色的身影渐渐远去，没入黄昏的微茫中。

夕阳已经落到大地的眠床上，静静地滑入了黑暗。

那村庄并不远，就在前方。但他一定是在那里停留么。

村庄的前方还是村庄，村庄的后方也是村庄，村庄在我的视野之内，又在视野之外。

我只是轻轻回头，回头一瞥，便怅然离去。

山影迷蒙，跌跌撞撞地向远方行去。河中的水也变成了灰色，我的脚步杂沓，默默然。

灯光亮起来，整个小城仿佛睁开了眼。

我只是默默走着，心中空空的，不知道该想写什么。

刚刚退去的大学生活，仿佛仍在眼前。那如饥似渴的阅读，让我懂得了许多，也让我失去了许多。但比起卡西，我的知识面依然是捉襟见肘。

我在小城的街道上走着，将身影抹在路边。树影和灯影，将我反复拍打，仿佛与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路的尽头，便是家。轻轻推门进去，竟然饭香扑鼻。

7

人生如江中行船。两岸的风景虽美，但只能欣赏一次。所得的不过是回忆，或辛酸或温馨的回忆。

过分的执着，会让心不得安宁，会让前方的路更加灰暗。放下一切，放下所有的风景和回忆，是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