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舌战维斯理（下）（1 / 1）

“根据事实开看，恐怕不见得吧？”

此时赵文国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不少字。他拿着这张纸对在场观众说道，“这是我摘抄的去年统计的世界经济数据。大家可以看看。诚然如石博士所说，排在前几名的国家确实是信仰基督教的国家。但大家可以往后看，排在后面的如南罗得西亚、北罗得西亚、尼亚萨兰、法属赤道非洲这些最贫穷的这方，他们的宗主国无一例外都是以基督教为主流信仰的。为什么同是信仰上帝的地区，欧洲诸国如此发达，而它们的殖民地却如此贫穷？难道说，上帝对待他的子民也有亲疏远近吗？请大家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观众们听罢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此时赵文国继续说道：“根据卡尔马克思的观点，国家的贫穷与落后，在于这个国家的原始资本积累和生产力水平。从地理大发现开始，西方国家不断地依靠武力征服落后地区，掠夺落后地区的资源、奴役不发达地区的人民，以积累他们的原始资本，这样，他们可以投入更多资本提高生产力，所以发展得快。可见经济发展程度跟宗教是毫无直接关系的！”

范爱德气得站起来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地说：“no！no！no！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说罢了！完全是建立在无根据的想象之上的！”

赵文国道：“哦，范女士！这并不是一种假说，而是有事实依据的。自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源源不断的殖民主义者以探险为幌子登陆美洲，抢占了原住民印第安人的家园，这其中就包括传教士。就像托钵会修士德巴尔维德，以不敬《圣经》为由，把印加皇帝阿塔瓦尔帕人质，不禁索取到了成山的黄金，而且还把当地居民赶尽杀绝。把原先几千万的原住民杀得只剩下十几万人。之后又从非洲大陆进行罪恶的黑奴贸易，把黑人运到美洲大陆开矿开垦，死伤更是不计其数。另外，美国的西进运动，虽然奠定了美国在世界的地位。但是在西进过程中，有多少印第安人整族地被灭绝？就这样，欧美诸国在几百年间积累了大量的原始资本，这才为后来的工业革命奠定基础。可以说，欧美的发达完全是建立在被剥削奴隶和被压迫人民的血泪之上的。请问范女士，这能说是上帝保佑了欧美诸国走向发达的吗？”

“说的是这么个道理！”

观众席又是一阵骚动，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对刚才他的这番话表示认可。有些教会的神职人员听罢愤愤不平，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就在座位上对赵文国怒目而视。

此时赵文国接着说：“至于刚才石博士说的，没有基督教就没有科学，这未免言过其实了。众所周知，欧洲自基督教传播以前，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就有悠久的传统。像哲学家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数学家欧里几得，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相反是在教权强盛的中世纪科学才进入低迷期。正是在文艺复兴的思想解放大潮之后，欧洲的科学文化才走出低谷。教会强则科学弱，教会弱则科学兴，这个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宗教和科学其实是两种范畴，宗教的本质是绝对的信仰，而科学的精神是质疑和探索。

一旦教会资助的研究成果和教义发生了冲突，那是教会所不能容忍的。归根结底，在宗教世界里，科学目的是为神服务的，而现代学校培养学生为了人的全面发展。再说，中学生正是处在人生观和价值观形成阶段，不应该潜移默化地给他们灌输宗教思想。宗教进入校园，本身就是不伦不类的。就像《圣经》所说的，还是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罢！”

石亨贞捂着头陷入了无语状态，好半天，他才慢慢地抬起头，忿忿地说：“赵！既然你不信基督教，可你为什么还要选择教会学校来上学？”

赵文国听罢，凛然正色道：“我们中国古代有个越王勾践，他被吴王夫差打败，他和夫人为了避免百姓遭荼毒之苦，背井离乡到吴国来服侍夫差，一干就是十几年。被放归国内后，勾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终于使自己的国家强盛，一雪前耻。古代时我们中国一直领先于世界，可现如今之中国正处在历史上前所未有之衰落期，真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可这种衰落只是暂时的。我不管这所学校是谁出资所建，它的宗教背景如何。只要能从中学到有益的东西，我就去学！此之谓师夷长技以制夷。我相信，唯有吾辈同胞，具勾践卧薪尝胆之精神，有坚忍不拔之毅力，未来之世界一定是中国人的！”

辩论场上，赵文国慷慨陈词，唇枪舌剑，论证了在教会学校宣传宗教的不合理性。在台上旁征博引，论据充分，把美以美会的石牧师和梅、范两位老师说得是哑口无言。最后发言的赵文国越说声音越大，越说底气越足，等说完最后一句话，把握紧着的拳头使劲挥向天空。礼堂内先是死一般地沉寂，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随之而来的是观众们海潮般排山倒海般地掌声。

此时作为主持人的刘芳在一旁默默无语，他被赵文国慷慨激昂的演讲带入到了沉思之中。会场上叫好声和掌声向成一团，秩序逐渐失去了控制。

石亨贞博士呆呆地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欢呼的学生们，情绪跌落到了底谷。范爱德过来小声问他现在该怎么办？他有气无力地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散会了。

“嘿！安静！你们都给我闭嘴！”石牧师的教友孔约翰和几个牧师朝在场的观众愤怒地挥动着拳头，命令他们安静下来。可大家只把他们当做是空气，把他们气得咣咣直放屁。不少学生径直冲上台来，站在台前高喊着“信仰自由”的口号，振臂高呼。

正在大家欢呼胜利之时，就听有人大呼：“不好了！石博士晕倒了！”

原来刚才石教士因为刚才辩论失利而急火攻心，用手撑着桌子努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就感觉头晕目眩，用手捂着头，还想挣扎挪步，可身体却不听自己的使唤。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大家赶忙七手八脚地过来抢救，赶紧把他送到了医院抢救。好在并无大碍，只是血压高的老毛病犯了。住院期间，赵文国等几名同学往医院前去探望，赵文国想到虽然自己获得胜利，但也表现得有些过分，没有照顾到对方的感情，所以请求得到石教士的谅解。

要说石亨贞一开始对这个不信上帝跟教会对着干的赵文国极度不满意，心想你一个人不信也就算了，反而鼓动其他同学和教会作对在学校捣乱，简直不能容忍，真有把他开除的念头。可他躺在这病床上三天，让他有了自省的机会，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这种强行要求学生礼拜的做法，是不是也不符合跟现代文明追求民主自由的思潮？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死对头赵文国居然能亲自登门向自己表达歉意，他重新审视了自己对于宗教的理解和学生的看法。发现自己过去的那一套作风可能真的不适用了。从一番对话之中，他改变了之前对赵文国的偏见，他认识到，在中国有很多像赵文国一样的青年学生，他们是一群主张，有尊严，坚持自由的思想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民族自信，是不能用宗教就能束缚和胁迫住的人。

他在出院之后，和校长刘馨庭进行了一次长谈。刘馨庭感慨地表示，或许是时代真的变化了，现在的学生追求自由和公正，不能再用老一套的强权去压制他们。于是在教会召开内部会议之后，便收回了强制让学生祷告的新规定。规定一出，汇文跟中西女中不信教的同学们高呼胜利。过去一些曾经信教的学生，在这次辩论会后对宗教的认识也更趋理性，陆续退出了唱诗班和祷告团。

这阵风也向了圣约瑟女中，这所学校是法国天主教会创办的，不少过去饱受教会势力压迫的女生，受到我耀社辩论队精神的鼓舞，由学生会主席徐蔚若带领，掀起了反抗宗教压迫的风潮，自觉抵制强令祷告礼拜等宗教活动。校董事会和教会无可奈何，也只好效法汇文撤销了强制祷告的规定。至此，同学们为捍卫信仰自由进行的斗争取得了最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