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陌生的家(2 / 2)
“你们好,我…我叫江自川,我是…”江自川突然看到这么些人,紧张地不知说什么好。
“噢,我知道,你是得庆的女子,先进屋吧。”江得全说道。
随后江自川跟着一列人进了窑洞。自强坐在靠墙的小木凳上,观察着这个从外地来的女娃:身材十分清瘦,摘了帽子后,两只麻花辫垂在肩上,脸上虽然灰扑扑的,但皮肤却很白,眼睛不大,脸瘦瘦的,有一种清冷的气质。村里虽然也有一些长相姣好的女子,但都不像眼前的这个女娃,再说,这个女娃也不是漂亮,只是有种难以描述的气质。
她靠在炕沿上,两只手攥着衣襟,“那双手上连一个茧子都没有,一看就不是劳动的人。”自强不免心中又有些嫌弃,他不自觉地把眼前的女娃划分到了大小姐的行列里。但很快他又抛弃了这种想法,这可是他的妹妹。
“你从四川来?”江得全问。
“是。”
“得庆是得了什么病?”
“说是肝病。”
“你妈呢?”
“我没有妈,我妈早就死了。我…也没有其他亲人了。我爸临死前说,让我来这里,找江得全大伯。”
“得庆还交代什么了没?”
“我爸还说,你是好人,让我来了以后多干点活。”江自川看到眼前这个贫穷的家,便编出了这样的谎话,她必须争取留在这个家里。
“噢,既然是得庆的女子,就不能不管,你就住下吧,只是,家里这光景你也看到了,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没关系,谢谢您收留我。”江自川赶快答应。
“你是叫个啥名字?”
“江自川。”
“看来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哩,得庆还是按辈分取了名字。”江得全笑着说。“自川,是哪个川?”
“山川的川。”
“山川,这么文气的名字,不过像个男娃名。”
“爸,你知道啥,自川,自川,江自成川啊。好名字哩!”江自民突然说。
“是了,爸没啥文化,你读的书多,还真是个好名字哩!”江得全笑着说。
此刻,江自强又同情起眼前这个妹妹来,是啊,小小年纪,还是个女娃,走了这么远的路,来投奔个见都没见过的亲戚,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来这穷地方。而且,他们都姓江,是亲亲的兄弟姐妹,是一家人,真是不应该。但自强还是感受到了这个女子和自己的区别,他从来没有听过谁说一口标准的官话,还用“您”这个字眼,这比公社里演出时的报幕员说得还好听,而且“自川”,同是江家“自”辈儿,“川”也是多么平常的字眼,怎么组合在一起就那么地特别呢?果真南方人就是不一样!
“你今年多大了?”自强问道,自从到家,他还没怎么说话,同是青年人,自强身上的衣服已经烂到不能再烂,脚上的鞋已经开邦了,满是补丁。多年的劳动使得他脸上的皮肤变得粗糙又黝黑,汗水混合着泥土,挂在脸上,这不免让自强觉得有些自卑,他一直没有直视眼前这个女娃,只是目光飞快地扫过。
“十五。”这时,自强发现,原来这个女娃更是如此,不知是害怕还是自卑,她始终低着头,也没有多余的话,自强也稍稍放松下来,说道:“既然是一家人,这家里你也看到了,你不嫌弃就行。”
听到这里,江自川突然抬头,赶紧说:“不嫌弃不嫌弃,你们能收留我,我就很感激了,你们是好人。”江自强看到这里,心里更加放松了,眼前这个女娃,她对这一家子农民都一副亲和的样子,甚至表现地十分紧张,于是便有了一种主人翁的感觉。
“那是这,我是江自强,我是老大,这是老二自民,十二,那是老三自秀,刚九岁。既然来我们家了,那家里的活你就帮着做,做不了就算了,也不差你一个女娃。”自强又恢复了自己当副队长的自信。
“好,我可以干活,但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江自川激动地说。
“你不要着急嘛,刚来做什么活,说的好像我们剥削你一样,你就安心住着吧。”自强笑着说。
“我给你们带了礼物。”说完,江自川从箱子里拿出几块肥皂,一包红糖,一件衬衫,还有江得庆和江彦林一家的照片。照片上,江得庆站在边上,江得全也在其中,那时他才十二三岁。江得全看着照片,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抽着烟说道:“对着哩。”
“来就来吧,你还带什么礼物。”张桂萍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嘛。”江自川不好意思地说道。张桂萍拿起肥皂和红糖,“这可是好东西,珍贵着哩!现在谁能有红糖票,上次金福海家的生他二小子,都没有红糖喝。”
“我要吃饭,我饿了。”这时,炕上的老太太突然喊道。
“噢,这是奶奶。”江自强介绍。江自川看着照片上坐在中间的那个女人,又看看炕上的老太太,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模样,现在的老太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已经没什么行动能力了。
又寒暄了一会儿,一家人开始吃饭,吃的还是高粱馍,就着一碗玉米糊糊,江自川看着他们端着碗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这仅有的粮食掉在地上。这个家真是太穷了,可是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里呢?好在,这个家里的人都很朴实善良,能把自己当个亲戚,除了这里,她再没别的去处了。
吃罢饭,江得全说道:“今天你就和自秀住小窑,自民睡这边,自强,你就先去队里找个地方睡,以后的事明天再说吧。”
江自秀是个安静的好孩子,她似乎从小就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所以对于父母的要求往往都是无条件服从。而且,眼前的这个“堂姐”,看起来也很平易近人,以往都是两个哥哥单另住小窑,现在轮到她们姐妹俩住小窑,她高兴还来不及。
饭后,自民便开始在院里忙忙碌碌,自强去了队里,自秀在锅台洗碗,母亲坐在炕上缝缝补补,家里的每个人,除了老太太,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甚至老太太也有自己的事,那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炕上,不影响别人劳动。而江自川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她只能坐在炕上,看着家里的一切。过了一会儿,张桂萍说:“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歇着去吧,自秀,快带你姐去小窑睡觉吧。”随即,自秀跑过来,拉起江自川的手,带着她走出门去,自秀的手小小的,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江自川感到了一股热流穿过她的手心,流进了她的心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江自川躺在炕上,很久都睡不着,她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这让她待在这个家里内心非常煎熬。
她并不是江得庆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