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主婚(2 / 2)
乾德帝摇了摇头,道:“你也说轱辘话了,可见这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进来的时候,红的,黑的,白的,绿的,都有,可不用泡太久,便都变成灰的了,你便分不清,是红灰,绿灰,还是白灰了,你说,这样好吗?”
这话说得朴素,不带威严,倒像是一个暮气的老人,对着将坠的红日和飘落的黄叶,发出的一声无奈的哀叹。
但贾珣深知,帝王的威严,如何敢亲近,又忽然感受到,那种辽远的孤独,仿佛坠入星河的彗星。
不由动容道:“陛下!”
乾德帝深深看了贾珣一眼,让伺候的人退下。
“贾怀玉,朕可以信任你吗?”
贾珣沉吟良久,施礼道:“唯恐不胜其位而已。”
乾德帝道:“没有人生来便什么都会,你可以试错,朕再问你一边,朕可以信任你吗?”
贾珣正辞道:“唯尽臣所能,以事圣上,无有二心。”
两人便这般僵着,皆不动作,良久,乾德帝方笑道:“坐过来。”
贾珣方略醒悟。
靠近些坐。
乾德帝笑道:“朕是个忙碌人,竟不怎么理会后宫的,太妃为朕选妃,听说还是你出的主意,可是用心了。”
贾珣便要解释。
乾德帝摆手,话道:“不用解释,这是好事。”
谁知乾德帝忽然又岔开话题,问:“你跟着你父亲这些年,可教你怎么打仗了?”
这话题转得有点急,贾珣想了想,难道老爹竟是用兵的高手,只回道:“父亲只教臣些做人的道理,却不曾教臣如何用兵。”
乾德帝却笑道:“这般说来,你却会的?”
贾珣道:“臣虽不会用兵,却胡乱看过些书,也琢磨过,却不知是会还是不会。”
乾德帝叹道:“朕即位以来,十余载,战战兢兢,不敢肆意,却边事日坏,虏势日盛,你便说说,这是何故?”
贾珣略想了想,回道:“臣不曾见过边军作战,不敢评价,但军势强否,臣以为,一则看兵,二则看器械,三则看将帅,四则看后勤调度足否。”
“其中兵卒为第一,有两种士兵,是最能作战的,其一是出征以掠夺他人之财产者,其二是守御以护卫自身之财产者。”
“虏寇边疆,便是前者了,而守边之兵卒,却非后者,其并无甚财可守护,至于粮饷尚且不足,不过以军法强驱之,胜则不能追亡逐北,败则仓皇逃窜以入高城,其无所有,唯一命而已,故又不能死战,这便是弱兵。”
贾珣偷瞧了乾德帝一言,见乾德帝也看他笑。
胆子也大了些,接着道:“至于器械,臣虽不知其详细,但恰如庖厨惜其刀,农民爱其锄,铁匠爱惜锤子,皆其生计,而虏以劫掠为生,必精其兵器,而边军不以此为生,或有省却之嫌疑,更甚至盗卖于贼,也未可知,此军备弱。”
乾德帝心中闪过一丝惊喜,见贾珣有又顿住看自己,便道:“只说完,朕听着。”
贾珣又道:“至于将帅,臣所不知,后勤调度之类,虏常随军以牧群,又因粮于我,我军转输千里,道路不通,再以边疆路远,难以纠察,贪腐或又成一弊病,朝廷有转输之费,边军无果腹之粮,兵马不得尽其力。”
“此臣愚见。”
乾德帝拍案大笑道:“不辱没乃公之名矣。”
贾珣所论,其实根底还是在第一点,不论兵还是将,其胜负之心早已不足,疆场求胜虽有利,然利不足当其危险,而欺上瞒下,却可安然得利。
乾德帝道:“朕有意组建新军,其中一支交给你来办,可敢吗?”
贾珣不意竟得此命,虽觉的突然,亦颇有知遇之感。
斗志昂扬道:“陛下若信臣,臣便敢办。”
“好!好!好!”
贾珣奏道:“若果然让臣组建新军,建军之前,臣有话,必先言于陛下。”
乾德帝笑道:“讲!”
贾珣道:“其一,既名曰新军,则当守护新政,因此新军之兵卒将领,当于工商之中选取,以定其心;其二,粮饷所取,当取自工商之税,归于陛下之内帑,再输出以为军饷,使军心的归陛下。其三,前所启奏,兵欲强,或有所夺,或有所守。”
“臣欲依托市易司之职能,以新军保护专利,厂商得利,必能踊跃出税以支持,使银钱有余,再铺就道路,组建如护路军,护河军,工商因新军之护而上税,陛下专此税以御军,军则护民,上下同心,兵势则强。”
又道:“至于开拓,则在陛下之远图,臣所不知。”
乾德帝笑道:“很好,可见是在看的,也在想的。”
正这时,贾珣忽见一凤冠丽人,轻衫素雅,款款而来。
笑道:“陛下何事这般高兴。”
乾德帝道:“得了贤才,当然高兴,皇后这么热来作甚。”
林皇后道:“给陛下送些消暑的汤来。”
又看向贾珣,问道:“这便是陛下所说的贤才了,竟是哪家的公子?”
贾珣连拜见,又道:“回禀皇后娘娘,微臣贾珣。”
皇后母仪天下,因此外臣见皇后并不失礼,而若是见别的后妃,却是犯忌讳的。
林皇后道:“就是那位请为陛下封妃的贾怀玉了?”
乾德帝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皇后别和他一般见识。”
林皇后道:“陛下这话,倒好像臣妾是个善妒之人了,这原是好事,又怎会怪他一个小孩子。”
乾德帝又爽朗地笑了两声,喝了口皇后送来的解暑汤。
贾珣腹诽,皇上不会信了吧。
“贾珣。”
忽听得这声喊,贾珣连应声道:“臣在。”
林皇后道:“你既然都能给陛下说亲了,本宫也给你说个亲事如何?”
贾珣回道:“臣拜谢娘娘厚恩,然却不敢应命,实入京之前,家父已为臣说定了亲事,臣虽微末,亦不敢背旧诺以邀娘娘之恩赐。”
林皇后笑问:“是哪家姑娘?”
乾德帝亦心头一冷,此事他并不知,先前并无重用贾珣之意,因此关于他的情报都从简了,便漏了这一茬。
如果贾珣亦和贵势之家联姻,那今日的任命怕不能落实了。
贾珣道:“乃前巡盐御史林如海家的小姐,因其父在扬州兵乱中重伤不治亡故,如今暂寄住在荣国府中,乃是荣国太夫人的外孙女。”
乾德帝听贾珣说到荣国府时,不由皱了皱眉头。
林皇后道:“那这家姑娘,竟是贾妃的表妹了?”
贾珣叩道:“不敢隐瞒陛下,娘娘,的确有这关系。”
乾德帝冷声道:“既然想和荣国府攀关系,何不取国公府的孙女,倒娶个外孙女,反正你们早出了五服了,也没什么同姓不娶的,听说这国公府里,正有适龄的姑娘呢。”
贾珣听皇帝有不满,连自辩道:“臣虽不肖,亦未有攀附公府之心,家父所教,唯忠于国事而已,臣和林盐政之女,实臣私心爱慕所求,家父不以臣无礼而成之,只私情尔,不敢有结党之心。”
乾德帝默念片刻,便笑道:“是朕多心了,荣、宁二府,都是国之忠良,又怎会以姻亲邀结大臣呢?”
说得这么明白,贾珣要是还不明白乾德帝的意思,便果然蠢死了。
却不立刻回答,沉吟许久,方道:“姑娘父母皆亡故,唯有荣国之亲,可暂寄此身。”
乾德帝不明其意,还是说果然是蠢人,也不发话。
又闻贾珣道:“若另得寄托,自然再无联系了,可巧姑娘竟得天幸和娘娘一个姓,若娘娘能为姑娘主婚。”
贾珣连伏地道:“臣斗胆妄言,请罪。”
林皇后被贾珣这一出搞得有点懵,又有点好笑,不由看向乾德帝。
帝后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
良久,乾德帝方道:“起来吧,给谁看呢?”
贾珣方起身看时,林皇后已离开了。
乾德帝笑道:“倒是会顺着杆儿往上爬,你请的事,皇后答应了。”
贾珣也分不清方向,只遥拜了一回。
又见一名太监进来,捧着赐物。
乾德帝道:“朕许你密奏之权,可将所奏之详情,封发于冰玄卫,苏山会和你接洽详细。”
又道:“这枚玉牌,可不受宣而入见,这不多的,掉了可就没下一枚了。”
贾珣恭敬接过,谢恩不提。
至于建立新军,恐怕要过些日子方才会有圣旨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