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无尽轮回（1 / 2）
已经是春天了，气温逐渐回暖。褐色的山上还是显得有些突兀，不过柳条先绿了，在一缕缕清凉的和风中浮摆。引来了不少的踏青者，携着家人带着零食来到山上。远离城市中心，空气的味道变了，流动着泥土绿叶的气味。在还并不茂盛的山林中，三三两两的踏青者时隐时现。
野树的枝杈在小路两边错落。会子爬的有些累了，腿脚酸软无力，气血上涌，大口的喘着气。靠住斜坡上的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草啊？叶子是蓝色的，头一回见。”
“这种草叫蓝叶酢浆草，是三叶草的一种。”
还没入夏，林树的叶子还没完全长开，三叶草已经显得很盛了。会子拔下一棵，拿到眼前。
“真是只有三片叶子啊。”
“你知道这种三叶草的故事吗？”
“不知道呀，没听说过。”
“那粱祝的故事呢。”
“这两个有什么关系？”
李孟行给会子讲了一个故事。
用现在的话说，祝英台算得上是一个标准的文艺女青年。满脑子里充满了游学的思想。那个年代，上学都是男孩子的事。女孩子要想独自离开家，去私塾里求学，几乎不可能。祝英台索性女扮男装，成天到晚，在家里进进出出，到处玩闹。家里虽然反对，但又不想冷落了她的热情。正好有一个缘份，她的父亲和会稽书院的先生是故交，可以托付给他，学些文化知书达礼。将来，到了婆家也可以更好的相夫教子。就这样，父亲写了封介绍信，让祝英台女扮男装，带到书院入了学。在游学的这段时间里，她认识了同学梁山伯。两个人很合的来，心心相印，如影随形，亲哥们一样。在会稽书院的郊外，有一个世外桃源，叫九龙墟，山青水绿，花草有灵。恰逢蝴蝶飞舞的季节，两人约着一块儿，去九龙墟游赏蝴蝶。玩累了，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祝英台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拜把子！趁着兴头，俩人磕头换帖，对天盟誓。一念执着，相依相守，虽不能同衾生，誓愿同穴死。就这样，由同学结拜成了兄弟。时光飞速，分开的这一天，越来越近了。那一边父亲催逼着回家，这一边又舍不得分开。于是，祝英台不断地送礼物，手帕，丝巾，香囊，暗示梁山伯。梁山伯就是不开窍，还笑他女里女气。临了，走的时候，祝英台对梁山伯说，家里边有一个小妹，和自己是龙凤胎，长像酷似。愿意替小妹做媒，嫁给梁山伯，两人击掌为盟。分开之后，梁山伯便去赶考，后来作了县令。一直到他来祝英台家提亲的那一天，他才知道祝英台是个女孩儿。并且，已经和太守的儿子定好了亲，择日出嫁。顷刻间，两人在书院时的种种回忆点滴，一下子在脑海里边炸开了。他恍然大悟，忽然明白了一切。他在原地楞住，五味杂陈。但是，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事已至此，难以挽回！悔恨在他身体里边翻江搅海，心如刀锉。梁山伯回到县城，忧郁成疾，不久便含恨而死。他的唯一的遗愿就是，死后葬在九龙墟。祝英台听到梁山伯的恶号，心却更定了，坦然自若。在出嫁的当天，特意绕道去九龙墟，祭奠梁山伯。祝英台从花轿中款款迈步下来，凤冠霞披，仪态万方。倏忽，一阵狂风起，乌云压顶。坟墓塌陷，爆裂开一道地缝。祝英台想都不想，跳入了坟墓中。家里人受不住了，捶胸痛哭。这时候，铅云散开，天清气朗，微风徐徐。再看坟墓那里，地缝处开始移动，向中间合拢。就在将要合拢的那一瞬间，升起来两只蝴蝶，翩翩飞去。
“故事编的真好，那和这草有什么关系？”
“当年，梁山伯和祝英台死后，双双变成蝴蝶，飞走以后。在九龙墟坟墓的四周，开满了这种蓝叶酢浆草。”李孟行也摘了一棵，“你看这叶子像不像蝴蝶？”
叶片是三角形，中间有道叶脉。随微风晃动时，像极了在扇动翅膀的蝴蝶。
“所以，这种草又叫做蝴蝶花。”李孟行问，“你为什么会起名叫会子？”
“大概是我爸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吧。直到我妈第四胎的时候，爸爸才得愿以尝。”
山顶上已经聚集了很多来爬山的踏青者了。毯子铺开，三五人席地而坐。吃着零食、打着扑克、聊着天，不远处卖纪念品的小贩也叫卖着，不大的休息区内热闹起来。李孟行拉着会子的手，来到山顶边上的观景亭，山顶上的风清清凉凉。天色渐渐暗下来，锈红色的晚霞在青蓝色的天空中翻滚。一道金黄色的落日余光印在晚霞上，渐渐微弱下去。西边远处的山暗成起起伏伏的剪影，层层叠叠。
“会子！你丢东西了没有？”
“什么东西？没有啊！”
“那这个是谁的！”
李孟行打趣地对会子说道，接着，从上衣里拿出来一个精巧的小盒子。会子打开看，里边装着两个琥珀项链，阳光透过琥珀散出金色的光，圆润通透。水滴状的琥珀里封着一棵心形三叶草。会子掩不住内心的惊喜，蹦跳着，扬起唇角，笑着说道：“真好看！”
“你知道三叶草还代表什么吗？”
“什么？你是说好运吗？”
“真聪明。”
“代表好运的是四叶草！还想骗我。”会子得意的说，“看在项链很漂亮的份上，饶你一命。里边有两个呢，这个我要给你带上。”
……
三叶收住舞步，花裙子在地板上铺散开，像是一片花丛地毯。三叶仰面向上，展开双臂，泪眼晶莹。舞姿最终定格在一只破茧重生的蝴蝶上。回忆的种种画面，随着舞蹈的结束渐渐消退。金无忆陶醉在美妙的舞蹈中，沉默良久。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了之后，我有些感动。”金无忆问：“你这套舞蹈叫什么名字？”
“舞蹈的名字叫，爱之魂。”
“你为什么会想出，用这样的舞蹈，献礼时间之神？”
“金先生，您说过，要把最好的舞蹈献给时间之神。为了这段舞蹈，我思考了一夜。这样的舞蹈，必定要展现出永恒且长久的内涵。我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两个人千里相聚，在惊涛骇浪一般的命运当中，冲破生死，化成蝴蝶，终于超越时间，变成永恒。只有这样的爱，才配称得上是永恒且长久的。酒和久同音，这也许不是巧合。爱是酒，让人醉一辈子。所以我才想到，将这段感人的故事编成舞蹈，献给永恒的时间之神。”
“晚上就是祭时圣典了，还需不需要什么道具？”
“嗯……我想在祭坛上，铺满蓝叶酢浆草。”
“通知猪龙，叫他马上帮你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此时的猪龙守在地牢里，彻夜无眠。他像是受了某种蛊惑，对李孟行纠缠不休。来来回回地盘问那几个问题。李孟行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说。他就是要这样做来激怒猪龙，他要救出星经。
在李孟行从永生花舍离开之后，一路上都在想。祭时圣典开始前的这点时间，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把星经救出来。可以想到的是，星经如果不在地牢，那一定是被关入了无尽轮回。进入地牢是容易的，完全不用再煞费苦心。但不得不提前想的是，如何能逃出来。时空牵联图演里的内容，李孟行已经了然于心了。他苦思冥想，书中的文字符号一页页翻过。虚无之始，元气集结。阳气上升为天，阴气下降为地。阴阳交杂而成人形。人与天与地，都是从虚无之始，化生出来的。做到元气不散，汇通虚无，便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界线。心眼能看到，身体必能达到。在文字的末尾，有记录着一个瞬时转移的咒语：虚心湛寂，真气倘佯。身腾太空，沐光驰翔。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李孟行决定表演一段自投罗网！但是，在这之前，还要做一件事。他要给会子写一封信。虽然记忆并没有完全找回来，依旧是些零星的碎片。可是，这些若隐若现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叫他魂牵梦扰，思念难以自制。李孟行的眼睛里出现一种入神的目光，他拿出时空牵联图演，撕下一张空白的蓝色信纸。接着，便在信纸上写下了那段令三叶念念不忘的文字。文字写毕，他又将信纸折成一只蝴蝶，翅膀上正好露出来两个人的名子。李孟行喃昵了几句话，纸蝴蝶便从手心里爬起来，向空中飞去了。
李孟行注视良久，直到纸蝴蝶完全消逝。但他没有立即把书收起来，反而又撕下来两页，折成蝴蝶，夹在了书中。
一切准备俱足，他念起并不那么擅长的相变咒，装成另一副样子，大摇大摆地走入宫门。破解符高悬在宫门之上，李孟行刚一靠近，就立即变回了本来面目。三五个护卫迅速地围了上来，将李孟行压倒在地上，双手绑在背后，押入地牢。大部分护卫已经被抽调走了，去保护内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三石潭，地牢里也就疏于防备了。护卫把李孟行推进牢房，锁上门，等猪龙回来再审。这个时候的猪龙，还在梦佛寺里，和云谷几个人纠缠呢。
“去吧！找到忆灵香囊。”
一只纸蝴蝶从李孟行的胸口里飞出来，钻出门缝。搜寻一圈再返回来以后，另一只也出来了。两只纸蝴蝶架着时空牵联图演钻出牢房。等猪龙赶回到地牢，纸蝴蝶早已经将时空牵联图演，藏进了忆灵香囊中。完成了任务，蝴蝶摊开成两张蓝色的信纸，混在书架里，静待着李孟行再次召唤。
面对审问，李孟行装聋哑巴。猪龙的眼睛里充满了兽性的怒火，脸色紧绷着。他停止了审讯，把称之为恶梦的铜环从墙上取下来，带在李孟行的头上，手中按下启动器。他要亲眼看着李孟行受尽折磨。
李孟行眉心紧皱，把眼睛都快要挤没了，嘴巴咧的很大。由于过度痛苦，脸上的皮肉持续不断地发抖。可以看的出来，他的身体里承受着极大的折磨。尽管如此，他依旧是一声不吭。
“你会开口说话的！”
猪龙取出了他的杀手锏！那是一个长方盒，黑色，仅有两根手指大小。他打开盒子，从里边趴着一只白色的小肉虫。这是一只被施过咒语的幻识虫。开心见诚，无所隐伏！此句随咒语变成意识，附着在幻识虫上，专门用来对付这种装聋作哑的囚犯。猪龙捏起幻识虫，靠近鼻孔。虫身激烈的扭摆，哧溜一下，钻进了李孟行的鼻孔里。
“见也见过了，逃也逃出去了，又跑回来，为什么？”
李孟行射过来坚硬的目光，像是挨过了一场残酷的战斗。嘴里慢慢地吐出来几个字。
“我要救会子。”
“真是死心不改！”
“你是不会理解的。夏天的季鸟儿，看不到冬天的雪。”
“无论任何东西都有自己的边界，应该顾好当下的生活。边界以外，它不需要看到。”
“要不要看到，应该让他们自己选。”
“选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没有谁是凭空蹦出来的，生命也不是一天就长成现在这样子。”李孟行说：“不记起过去，就搞不清自己是谁。这种代价不公平，这跟本就是囚禁，剥夺，就是在杀死他们。”
云谷的话在猪龙的脑海里闪过……真正的师父？……从来处来……自己是谁？
“那么，你的记忆找回来了？”
“并不完全，只记起一些片段，但是已经足够了，我无比确信。”
“光动嘴是救不了三叶的，讲讲你的行动计划吧！”
“我知道，在祭时圣典上，举行完时烟祭之后，会打开时空梦境。我们会通过时空梦境，离开这里。”
“谁给你的消息？”
“云谷师父。”
猪龙语速很快，逼近一步追问。
“你还有没有同伙？”
“暂时没有，救出星经就有了。”
猪龙笑了一笑。真是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们把时空牵联图演藏在哪儿了？”
“我把它藏到了忆灵香囊里。”
猪龙想起了那混乱的一晚，在三叶楼下，白衣老头矗立在黑烟当中。心里开始打起鼓来，忆灵香囊一直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这怎么可能？也许在出事之前，就被他们藏到了忆灵香囊里边。猪龙有了一丝怀疑，有没有可能，是幻识虫失效了？想骗我打开忆灵香囊，放出什么鬼东西来，在地牢里乱闹一通，然后自己趁乱逃跑？心里正琢磨着，一名护卫走进牢房，向猪龙传话。
“龙总监，金生先有新的指示。”
“他说什么。”
“金先生说，祭时圣典流程有变动。这次分成了三个主题章回。第一章回是迎神曲，第二章回为花酒礼，第三章回是时烟祭。圣市女神专门为花酒礼编排了新的舞蹈。她要求在祭坛上铺满蓝叶酢浆草，金先生要求咱们协助。”
“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种鲜花。他还说……”
“说什么？”
“他还说，一定要在祭时圣典开始前准备好。”
“祭时圣典晚上就开始了，现在准备，怎么他妈准备！”倏忽，猪龙斗气似的喊道：“去哪儿给他找什么蓝叶酢浆草！”
李孟行锁在铁椅子上，也不管猪龙和护卫在一边嘀咕什么。恶梦仍在头上带着，他垂着头，有气无力。这一喊，李孟行突然激灵起来，甚至有些兴奋，心里卜卜乱跳。
“那是一种三叶草，又叫做蝴蝶花。”
猪龙吃了一惊，慢慢转过身，瞪视着李孟行，短暂的三五秒后，开始问道。
“你了解这种花？”
“我听过一个故事，里边有提到蓝叶酢浆草。”
“什么故事？”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在他们两个人化蝶的地方，九龙墟梁山伯墓的周边，开的全是这种花。它的茎上长着三片叶子，并且叶子的颜色是蓝色的。”
猪龙努力的想象，感觉就要想起什么来了，半隐半现。
“现在，哪儿能找到这种蓝叶酢浆草。”
“在南星市……我还没有见到过。”
猪龙心焦起来，急忙对护卫说。
“立刻马上，带几队人，在南市，还有周边的小镇，速查这种长着三片蓝色叶子的小花，尤其是山坡树林。等一下！”猪龙突然想起了什么，向护卫问道：“李孟行是一直关在地牢里吗？有没有出去过？”
“没有出去过。李孟行被抓到之后，就一直锁在牢房里。”
“好！”猪龙转头对李孟行说，“你不是要救星经吗，就给你这个机会！”
随后，猪龙便命令护卫，将李孟行打入无尽轮回。可刚把李孟行从铁椅子上放下来，他就叫住了猪龙。
“等一下！”
“怎么，害怕了？”
“我想起来一句咒语。”
“什么咒语。”
“一句召唤花信风的咒语。只要被这种花信风吹过的地方，就会长出蓝叶酢浆草。……”
猪龙记下花信风咒语，离开地牢。
可以确信无疑，幻识虫已经钻入了李孟行的体内，但猪龙心里依然有些疑虑，幻识虫起作用了吗？李孟行的回答飘乎不定，有些地方甚至自相矛盾，难以理解。仅凭一些碎片记忆就可以确信无疑？一直以来，猪龙都是听安排做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怎么回事。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和其它人长的不一样，真的还有另外的师父？难道说，自己也有一些记忆被剥夺了？一时间，这些念头纷至沓来，旋风似地搅在一起。明天就是祭时圣典的日子，眼下最要紧的，把祭坛装扮好。突然，一下子想起来了，琥珀钥匙里的三叶草是蓝色的，在三石潭外的林子里，也见到过这种三叶草。
护卫押着李孟行，走向丁字路口，进入铁门。这一次，转向了右侧走廊。护卫站定不动，向前推了一把，李孟行走进幽暗，一切都渐渐地隐没了。李孟行摸着黑，倏忽，两个幽灵一样的鬼影，吸住李孟行，来到一个地方。阴暗湿冷，屋子里所有的微光，都来自于桌面上一盏闪烁的油灯。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袍，整个身子都隐在长袍里。他是这里的典狱长，听声音，岁数并不很大。
“犯的什么事？”
李孟行想了想，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