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岳阳楼严父叱逆子,洞庭山义兄哄痴妹(2 / 2)
众寻这样想着,嘴上却闭得紧紧的。员伴月也不敢同他闲聊,只默默坐着听徐知州与父亲谈事。
二人相识已久,时常聚在一起议事论政。此日又谈起了灭辽之事,不免又生争执。想当初辽主昏聩,大势已去。东北女真却愈兴愈盛。北宋君臣多有谋议北伐者,却忧河朔之地久安怠战,兵备松弛,不敢轻动。遂有嘉王一派建功心切,欲结女真以灭契丹。此议一起,争执不休。嘉王也曾受命密接女真,却未能成事,便渐渐搁置。此后数年,女真形势愈盛,履侵辽地。朝臣方才决议,与女真订就海上之盟,数年征讨,今春终已荡灭辽国。
员知州以为,“朝廷虽是借力,到底平了旧仇,收回燕京,也是功劳一件。”徐知州却道:“所归燕京不过空城一座,生民财货都已洗劫一空。那女真乃虎狼之国,眼中岂只有契丹之地,恐怕我大宋此后也难安生。”
二人于此素有争执,那徐知州与李从龙乃是同年一榜,素来反对此议。与从龙皆是为此受贬。只是李从龙贬后仍不知收敛,遂遭灭门之祸。这徐知州安处地方,几经浮沉,渐渐安稳。
二人争了一场,知道没个结果,也不再争执。喝酒论诗,说些闲话。员伴月在一旁坐的端正,也不插话。徐知州看看他生得魁梧,心内也是喜爱,让他不要拘束。员伴月听说,也看着父亲眼色,端起酒来和他二人喝了几杯。哪知几杯下肚,头脑又发起热来。看着酒食,狂吃痛饮。
员知州看他没个吃相,滥饮无度,不禁勃然大怒,斥责起来。员伴月登时泄了劲头,呆呆站着听训。徐知州忙止住员父,劝道是儿孙自有儿孙富。
员知州却越听越气,恼他把家中几代耕读之名给断了。又说起员伴月不好读书之事。
伴月带着酒意,听得也是不耐烦了,竟失口说出声来:“读书有个鸟用,拜了几拜圣人就真能做好官了?”方说出口,自己也大惊失语。却为时已晚,员知州怒不可遏,急命人把伴月押下,要在府中关过整月。
徐知州知道老友的脾气,家务事也不敢再劝。员知州骂罢儿子尚不解气,以为皆是被那等江湖流氓给惯坏了,吼着叫来管事,要把家中教武的闲客尽皆赶走。说罢,又看着李众寻背剑在旁,呆呆站着。
员知州怒道:“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只知舞刀弄枪,有的什么前程。”说罢,便让人把众寻也赶下楼去。
众寻见员伴月身不由己,自身难保,哪里还指望为自己谋差事。此番相别无语,众寻不禁讶笑。
下了岳阳楼,湖边行人游赏,船夫贩渔。众寻反倒觉得轻松。
没了门路,这下又只得风餐露宿。众寻方才在楼上,望着君山风景甚好,便欲先去赏玩赏玩。不禁想起乐游涯挂在嘴上的话来:“饱一时,便乐一时。”这般想着,众寻已招呼了船夫,跳上舟去,往君山耍去了。
那君山名山非山,其实是八百里洞庭当中的一个岛。
众寻上了岸,进了岛,果然风景独绝。四处游看着,不知不觉进了深处。走着,走着,仿佛听见铁器铿锵之声。众寻熟的兵刃,知是有人打斗,循声而去。隔着层层林木,果见林中有人争斗。众寻悄悄看去,只见七八个素衣执剑的侠士把一个粗布短衣的剑客围在垓中。那剑客势单力薄,却一时还不在下势。众寻未知详细,不敢轻易出头。
一群人斗得正酣,林子里却忽然跑出一个女孩,面目稚嫩,看着不过十三四年纪。抱着一块石头,喊叫着扑上前去。
几个素衣见了,忙倒转攻势,挡在当前。那短衣剑客突然慌乱,臂上被刺一剑,险些有性命之忧。众寻在林子里看着,以为女孩儿有险,正要拔剑相救。还未拔出,忽闻林中一声喝叫:“住手。”
几个素衣闻声当即收剑。众寻看着走出一人,身姿袅袅,体舒臂长。看着剑客缓缓说道:“费师兄,别来无恙。”费思扬登时红了双眼,手中紧握明剑,说道:“穆流心,当年南迁时你不愿随我走,今日又约我来此何意?”
穆流心握着白霓剑,依旧平生静气地说道:“奉宗主之命,来取你性命。”费思扬闻言大怒,厉声喝道:“住口,休再提那忘恩负义之徒,李林下我誓杀之。”穆流心知他心意,缓缓说道:“世事冗杂,何必死死不放。”说罢,把剑身一转。几个剑客见了,复又齐身来战费思扬。穆流心握着白霓剑,振步上前。
费思扬被众人夹在当中,一面还要护着那女孩,渐渐招架不住。李众寻见势,连忙拨开枝杈,挥剑踏上前来,抢入垓中。费思扬不识众寻,但见是相帮,便顾不得许多。二人背照着背,将小女孩护在当中,各敌一面。
穆流心舞动手中剑来战费思扬,身旁剑客齐来相帮。费思扬抖擞精神,一阵阵杀过。终于力有尽时,被几人夹攻不过,露了破绽。穆流心翻转手中剑,觑着要害,奋力打出一剑。费思扬勉强接住,几不能支。穆流心却毫不停歇,复又打出一剑。费思扬知是命到尽头,恨她无情。低下头去,也不看她,只待剑到。穆流心把剑送到身前,却又收回。费思扬抬头,看穆流心大喝一声,复又出剑。费思扬不知何意,只得勉强撑着。
另一边众寻与剑客过手,果然不比寻常。长剑在手,招式凌厉。众寻依仗剑利,架挡格杀。斗着斗着,众寻却觉得来人招法熟悉,竟似与自己同出一路。众寻不敢轻敌,拿出本事,飒飒舞出风来。
穆流心见势,又抽身来斗众寻。掌中白霓剑横劈直下,众寻被唬得一惊,躲也躲不及,握住手中剑,迸尽全力,向上一迎。只见白霓横空,铿的一声,众寻跌倒在地。那白霓剑却断作两截。费思扬一见,赶忙上前护住。一众剑客又四面围上。穆流心握着短剑,吃了一惊。众人尚要上前厮杀,却被穆流心一声喝住。众人果然退了回来。
费思扬扶起众寻,只是臂膀震了一下,并不曾重创。穆流心颇是惊异,看着众寻问道:“你是何人?”
众寻站起,也高声回道:“我乃父母所生,干你何事。”
穆流心又道:“你所用的分明是我剑宗招法,剑从何来,师法何人?”
众寻被他问着,心下一思,遂张口道:“这乃是我家传宝剑,因在山下斩过一头青兕,故唤作青兕剑。”说完,忙又补了一句道:“方才是你非要与我争抢,你那剑不济,被我折了,却不能怪我。”
穆流心闻言喝道:“一派胡言。”说罢,又看了费思扬一眼,竟回身走了。
费思扬赶上一步,喊声道:“穆流心,你约我到此究竟何事?”
穆流心也不回身,低低地说道:“快回你山上去吧。”
费思扬看着一众剑客随着穆流心去了,也不得再追。回身谢过众寻。看着小女孩坐在地上啼哭,费思扬忙赶上去扶起,和声慰道:“雪儿不哭,谁让你跟我来的,只你自己吗?”
众寻看着雪儿,两眼乌珠,恁般明亮。十三四的姑娘了,却还坐在地上哭个不止,鼻涕眼泪一声一声的流下。众寻看费思扬在一旁一边哄着,一边给她擦拭,不禁觉得好笑。
费思扬把雪儿哄好,转过身来,似有歉意,对众寻说道:“我师父的女儿,生来就这个样子,吃了药也不见好。”说完,又怕雪儿不高兴似的,又补道:“心地却极好,也讨人喜欢。”
费思扬说着,便把雪儿背在身上,故意左摇右摆,逗她开心。申映雪便不住的笑了。
费思扬与众寻各报了家门,众寻方知他是南剑宗申不辰的弟子。费思扬欲要回潭州浅云山上,便约众寻一道走着。众寻本来无路可去,素闻剑宗大名,也愿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