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为仗义不期入武陵,贪权势居心临凤凰(1 / 2)
武长淮那日夤夜追贼,一路南下。直追到寅时,才看见贼影,远远望去,似有五六个人,正要生火歇息。中有一胖一痩,确似是那阴司二使。另有一个,修长身材,腰佩长剑,与众人拱手告了别,择路往西去了。其余众人,围着火堆躺下歇了,留着鞠长恨守夜。
长淮心想数人皆非善类,自己又身无利器,不敢轻动。只在林里守着,闭目休憩。两日来奔波周折,未曾安睡,困乏难耐,本欲闭目歇息片刻,谁知竟昏昏睡去。再睁眼,天色已将亮,翻起身来,那几个贼人已不见了踪影。长淮急忙赶上,那火灰尚热,料想走得不远,接着又追。
一路往南追赶,不觉已至鼎州界内,此时天色大亮,却不见了贼影。往前是一片市井,热闹去处。长淮摸摸身上,尚有昨日环儿给的几枚散钱,拿出买了几个炊饼,吃了解饿。又作不经意,问那师傅可曾见过五六个汉子搭伙过去。道是不曾见。又问是何地界,回道乃是武陵县。长淮方知到了剑宗地盘,再往前,或就是那凤凰山。
长淮在街上走着,每作不经意,打听那数个贼人的去向,又时时张望,怕被鞠谢二贼看见。打听了半日,未曾得消息,心想久滞此地不是办法,要走却又不安那画卷流落贼人之手。正踌躇间,街巷深处一阵喧闹,长淮躲在人群里探头观望,见是两个术士装扮的人物,手执双钩,紧追一个短衣持剑的男子。那剑客眼见体力不支,被术士丢出一钩,中了左腿,扑倒在地。尚欲挣扎,后人已然赶上,举兵便要杀害。长淮见势,心思光天化日之下,这出家人怎得如此霸道,遂踏步上前,倒转飞踹。来人不得防备,被长淮踢中,吓得一惊。长淮又夺剑客之剑,与二人接手,一来二去,短钩不及长剑,被长淮击退,武长淮亦不敢深追,回去看那剑客。
那剑客跌扑在地,腿上血流不止,被长淮拖到巷间僻静处,不知如何举措。那人谢过长淮,咬牙忍痛,撕破素服,绑住伤口,就要起身。却强撑不住,哄又倒下,长淮急忙扶住,劝道:“壮士莫急,你这伤是要休养几日方能起身。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那人站不起身,甚是悔怒,闻长淮言,复又打量,心下考虑,开口道:“大哥救我一命,小弟谨记,日后必报。奈何要事在身,又动不得,小弟死不足惜,但恐误宗族大事。”
武长淮听得明白,道:“兄弟可是家中有急?在下虽无钱势,尚有一膀子力气,若有用处,可以直言。”那剑客闻言,甚是感激,对长淮道:“大哥果是义士,小弟实说。小弟名叫费思扬,是剑宗门人,此番非是我家中有事,乃是剑宗有难。”长淮闻言,拱手道:“久闻剑宗大名,不期此处得遇兄弟。不才姓武名长淮,江湖浪流之人。此处凤凰山下乃是剑宗地盘,怎得如此慌张。”费思扬道:“小弟亦是糊涂,几日来,这武陵地界多有术士侠客前来,听口音也不似本地人士。我祖师月前方才离世,门内惊慌未定,我师申不辰特着我下山打听。我方才探得这些术士多是道宗门徒,正是冲我剑宗而来,不知何意。正要回山,不意被人察觉,勉强挣脱逃到此处,幸遇武大哥击退来人。可恨此番伤了腿,不能及时回山了。”
长淮自思剑宗乃是名门正派,宗师陆行休亦是江湖名士,欲要帮他,开口道:“既是如此,我背兄弟回山如何?”费思扬道:“武大哥真乃仗义,只是道宗已察觉我等,必速行事,此行笨拙,恐误了大事。小弟腆脸恳求大哥,可否代小弟回山通报。”说罢起身欲拜长淮,被长淮急忙拦下,略有思量,应了下来。长淮又道:“兄弟我赶路不妨,只是与贵派从无交往,尊师可能信我之言?”费思扬道:“这个不难,大哥可带我这柄剑去,此乃我师申不辰所赐,号曰明剑,足可为证。”说罢取下剑来,交与长淮。又道:“还有一事,此处距凤凰山尚有一段路程,小弟知一小路,唤做“无由径”,由此上山可省些功夫。”
长淮把路记了,拿了佩剑,别过费思扬,赶忙奔凤凰山去。行了许久,远远已能望见山头。长淮记得小路,从林子里绕道进山,一路上山路险陡,左右亦无岔道,树木丛生,枝杈交错,看不见爬了多高,只能一直往前。
长淮在昏暗中爬了多时,忽见前面一抹亮光,长淮使力向前,果然有一片开阔地界,走了出来,迎面见一石碣,镌着三个大字是“凤凰台”。长淮跨步上台,只觉空气骤新,往山下看去,烟霭纷纷,已然是在高处。正欲舒展身体,忽觉脖颈一凉。长淮心下暗惊,不知是何人出剑无声。
但听背后人言:“来者何人,怎知此路?”长淮心想此处剑宗地盘,便直言道:“兄弟勿惊,在下武长淮,是费思扬托我上山,有要事相告。”那人听罢放下了剑,转过身来,犹在狐疑。长淮抽出费思扬佩剑以示,那人方才安心,挥手招呼隐蔽的几名剑客出来,对长淮拱手道:“在下剑宗项元吉,不知费师弟托兄何事?”长淮将费思扬前言如实以告,项元吉听罢脸色阴沉。又问费思扬现在何处,长淮道是因伤在武陵街巷处躺着,便命左右二人下山去接。项元吉引长淮进山,此番山中看山自比山外不同,长淮一路走着,但见山上屋舍累累,耕地良多,井然有序,也是一样的生活。
武长淮随这一伙人走着,拾级登上凤凰崖,直到一间大堂前停下,见上悬一匾,镌着三个大字是“此生殿”,此处乃是剑宗议事之所。
元吉步入堂中通报,长淮紧随其后,但见殿上朴素与方才屋舍无二,只是还要大些,正中悬一张尊人画像,乃是巨子墨翟。殿中列一张圆桌,围坐着五个年上人物,是陆行休座下五大首徒,依次是翁醉墨、魏崇古、莫留行、申不辰、司囚心。五人之外,又有十数张椅凳依旧围成一圈,不分先后,坐的剑宗是三代弟子。
长淮这一路走来,所见之人多着短衣草鞋,颇显淳朴,然神态振奋,或躬耕,或舞剑,上下谦和,井井有条。
元吉上前,朝中作礼,说了长淮来历,长淮亦见礼。那正中一人起身答礼,谢长淮赶来通信,又着元吉坐下,项元吉听命,呼作师傅,外围圈椅上坐了。此人鬓发间白,年岁最高,声音洪亮,乃是陆行休首徒翁醉墨,行休去后,翁醉墨携四位师弟,权领剑宗事宜,那项元吉正是翁醉墨的大弟子。
又有一人起身谢礼,年岁稍轻,是费思扬恩师申不辰,来谢长淮救护弟子之情,长淮敬过。
翁醉墨请长淮在殿侧坐下,对众人道:“先师方才去世,道宗率众临我凤凰,我料来者不善,诸位以为如何?”言罢,四座议论纷纷,不论尊卑先后,有言者发,有识者述,此是剑宗议事之习,长淮甚觉新鲜。议论毕,翁醉墨复与四位师弟商议。计定,吩咐项元吉操办,元吉领命,与几位师兄弟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项元吉复入回禀,道是山城各处均已戒严,剑宗上下枕戈待命。翁醉墨遂引众人出来巡视。长淮跟着出来,但见山城宏伟,壮士守关,旗鼓号令,纪律严明,正如军旅一般。这凤凰山乃是一峰独立,左右相称如翼,前缓后急,坐镇武陵之南。四面山腰各有营寨,魏、莫、司、申各领一面,翁醉墨独镇山巅。山北势缓,直通大道。山南险峻,多林广木,不可通人,唯留一条密道,正是长淮上山的所在。
翁醉墨吩咐元吉:“传令山城各寨,自守门户,一律戒严,无有号令,不得妄动。山上弟子,早晚点视,但有异样,速速报秉。”项元吉领命,又道:“回吾师,方才点视,除却三十六人领命在山下探风,其余各寨弟子均在,只是申师叔座下费思扬师弟受伤在外,已着人安置。另有魏崇古师叔座下李林下师弟在外游历未回。”翁醉墨闻言点头,回身对魏崇古道:“可惜林下贤侄不在,此番正当历练历练。林下骨气奇清,日后定能独当一面。”
李林下乃是魏崇古自幼收养的儿徒,天赋异禀,只是不甚愿听翁醉墨讲墨家之法。翁醉墨以为林下心地尚好,只是年岁还轻,不明得,故依旧喜爱他。
魏崇古听罢,笑有无奈,回道:“还是大哥定得下心,小弟我今番只觉心中慌乱,不知吉凶几何。”
翁醉墨闻言不语,只身上崖,凭风望远,脚下正是凤凰冠处,山势峻极,武陵风物尽收眼底。劲风直吹,云中雾漫,忽地一声鹰唳,翁醉墨心下一凛,不能胜风,遂又下来。
回到城上,见诸人神色紧张,申不辰肩上立着一只苍鹰,知是山下有消息来。申不辰递过信纸,对翁醉墨道:“道宗诸人果往我凤凰而来,巫正襟也到了。”
翁醉墨并不慌乱,吩咐诸人各自回寨,又对四位师弟道:“我等权且到山北候着,师门新丧,他巫正襟贵为道宗之主,岂能不知江湖道义,趁人之危,难道把脸面也不要了。”言罢,长淮伙同诸人下山,在山北剑门关上守着。
长淮眼见日头渐渐靠西,心中紧张起来,本是来此寻贼,不意卷入此间。正在茫然,忽听翁醉墨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