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许久，四人身后的朱漆大门突然开了。 门缝里探出一个油腻腻的头，小眼睛，八字胡，身上穿着藏青色长袍，个头不高，约莫三十七八岁，看着天说：这雨下了半天，也不知道啥时候停。正准备抬腿，低头却看到她们母女四人，似乎吓了一跳，哎呦叫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说：哪里来的乞丐，怎么这么晦气？！最小的妹妹怯生生地说：叔叔，我们不是乞丐，我们只是路过这里。来人更生气了，嘿，你还敢顶嘴？！哪里来的野丫头，没有爹娘教？！ 根嫂虚弱地抓住他的裤腿，小心翼翼地赔罪，这位老爷，真是对不住，我一个妇道人家教女无方，请你不要同她计较。 来人生气地甩了甩腿，一下甩开根嫂的手，放开，别弄脏了我的衣服，弄脏了你可赔不起。你们赶紧走，不要在我们老爷门口停留，免得弄脏了老爷的地。 根嫂哀求他，请让我们躲一会儿雨吧，天晴了我们就走，绝不多逗留。 叫你们走就赶紧走，怎么还有那么多废话？！来人一边拍拍刚刚被根嫂摸过的裤腿，一边大声吼道。 三个女娃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根嫂也在旁边苦苦哀求。 何人在外面大声喧哗？大屋里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还传来脚步声。门口的那人很谄媚地迎上去，余老爷，您怎么来了？真是对不住，也没多大个事儿，就惊扰到您了，没事，没事啊，我会处理好的。而此时门外还在此起彼伏地哭着。 而余老爷还是不放心地踏出门外，根嫂这时才看见了来人口中的余老爷。只见余老爷中等个头，身穿一身朴素的长袍，背挺得笔直，头发一丝不苟，眼神中威严略带温柔。 余老爷一出门就看见她们母女四人，其中母亲的脸还带有病色，头发上除了雨水还夹杂着泥水，孩子们都面有菜色，头发干枯发黄，一看就是许久没有吃上饱饭的灾民。这已使余老爷心有不忍，何况又看到她们四个衣衫褴褛搂在一起哭得不能自己，小的小，病的病，顿时起了恻隐之心。 余老爷又转头对那人说：余老四啊，发生什么事情了？余老四陪笑着说：我只是让她们离开这里，没想到她们不肯走，还说什么欺负外地人的话。说完，又一边推着女人，一边恶狠狠地对她们说：赶紧给我走！ 根嫂带着病体，慢慢跪下对着余老爷磕头，老爷，求求您，让我们躲躲雨吧，这下着雨，再加上天又黑了，我们孤儿寡母地一时半会儿也没地方去。等天亮了，我们马上就走。说完，把三个孩子搂在怀里。 三个孩子怯生生地，眼睛偷偷地瞄余老爷，眼神中带着恳求和希冀。 余老爷看到这一幕心里就做了决定，对余老四说：你先走吧，我自己会处理。余老四听后做了个揖，不甘愿地冲进了雨里。 老爷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对根嫂说：不要害怕，唉——今晚你们就在我府上呆着吧，赶快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根嫂含着眼泪看了看三个女儿，便重重地磕了头，艰难地说，多谢老爷，给您添麻烦了，我们明天天一亮就走。 余老爷便让李嫂把母女四人安顿在柴房。 根嫂对带她来柴房的李嫂同样感激不尽，李嫂对她摆摆手，说，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老爷。说完李嫂就踏出了房门。 这时小娃的肚子发出咕咕叫，便拉拉根嫂的手，对根嫂说，娘，我饿。根嫂慈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说：今天忍一忍，明天娘想办法去找点活给你们挣点吃的。小娃听了，懂事地点点头。 大娃神秘地拉过小娃说，姐姐带你吃饭。她带着小娃，在空中划了大饼，你要在饼上放什么菜啊？小娃天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要放点土豆，红薯，菜叶可以放吗？顿了一顿，又怯怯地说，我可以放块豆腐吗？姐姐点点头，小娃继续说，那我可以放点猪油吗？姐姐微微一笑，可以，今天能住这么好的地方，比过年还好，当然可以吃猪油。 两人画完以后把饼放进嘴里嚼一嚼，然后拍拍肚子，跑到根嫂面前说，娘，我吃饱了，我今天吃到了猪油饼，今天还住这么好的地方，今天真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根嫂看着她们温柔地笑了，笑出了眼泪。 这一幕被站在门外送被子的李嫂看在眼里，眼泪在她眼里打转，并刷拉一下出来了。
中堂。 余夫人与余老爷端坐在桌子两头。 余夫人三十左右年纪，面色苍白，身体不算很好，不时夹杂着一些轻轻地咳嗽。余老爷同夫人小声地说着什么，夫人听了轻轻地点点头。 余夫人忽然抬头看见了门口急匆匆走过的李嫂，李嫂，她叫住李嫂，李嫂回过头来，叫你送的被子送过去了吗？李嫂支支吾吾地说，送，送过去了。夫人奇怪地问：那你现在干嘛去？ 李嫂暼了一眼余老爷，低低地说，夫人，我，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饭菜，能不能给她们娘几个送过去。她转头向老爷着急地说，老爷，明天我可以少吃一点。我刚刚看见李嫂便把刚刚看见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夫妻俩。 余老爷一边抽烟一边听。 余夫人心软，听不得这种，一边听一边抹眼泪，听完了，余夫人催着李嫂赶紧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多余的饭菜给她们娘几个送去，同时拉住有些犹豫的余老爷往堂里走。 余夫人双手按住余老爷的肩膀，把他按到座位上，老爷，这个女人也不容易，你好人做到底，既然收留她们了，你就再多收留几天，等她病好了，再送她们走。否则她一个女人拖着病体还带着三个小孩，谁会请她干活？不能干活就没有饭吃，那她们不冻死也迟早得饿死。 老爷吧嗒着烟正要发话。 一个小小的脑袋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抱着余老爷的大腿，爹爹，爹爹，杰儿想要小妹妹留下陪我玩。余老爷对这个小儿宠溺地不得了，慈祥地逗着他说：杰儿，有哥哥们陪你玩不好吗？杰儿不忿地说：别提了，他们老不带我玩儿，不让我干这个，不让我干那个的，没劲死了。爹爹，你就让这几个妹妹陪我玩几天嘛。说完，他冲向余夫人眨了眨眼睛，余夫人也满意地窃笑。 余老爷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便留她们几天吧。杰儿欢呼雀跃，直钻到余夫人怀里，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时，门口出现了面带笑意的李嫂，后面跟着面带感激的根嫂，再从屁股后面拉出几个害羞的小姑娘，看着老爷一家，全部扑通一声跪倒在中堂门前。 根嫂艰难地说话了，感谢老爷，今天收留我们，还给我们用饭，我一个女人家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余老爷，就想着请老爷受我们一拜。 余老爷赶快上前把她们一家全部扶起来，你这是哪里的话，谁都有个难处的时候。他回望了余夫人一眼，余夫人也笑着肯定地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刚刚我与拙荆商量了一下，既然，你现在有病在身，也不好在外面找生活，当然也就养不了孩子。那就在我府上休养一段时间，等你病好了，再上路，如何？ 根嫂听后，又马上跪下来不停地磕头，老爷，夫人，真是大好人，真是大好人。而后又迟疑了一下，可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突然回头，拉住最大的娃说，这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一路上有很多人说服我把孩子卖了换个温饱，我都没答应。我这个大娃懂事，能干，看着老爷夫人面善，定然不会待她不好。您就留下她做个丫鬟什么的，一来报答收留之恩，二来也算找个好人家托付。求老爷收留。 大娃哇一下哭起来，娘，不要丢下我。其他两个小娃也舍不得姐姐，也跟着哭起来了。 老爷这才留意到三个孩子，小脸因为一路颠沛流离而脸上脏兮兮的，最大的七八岁，最小的才约莫三岁，仔细一看，泥巴下面掩盖着清秀，便和蔼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大娃止住哭声，怯怯地回答，我叫大娃，指着老二，她叫二娃，指着流鼻涕的老三说，她叫三娃。 余老爷听了呵呵一笑，对根嫂说，你先起来吧，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根嫂央求着说：老爷，您就答应我吧，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与其跟着我挨饿受冻，不如让她呆在你们身边服侍你们。 就老爷在迟疑的时候，余夫人过来，弯腰扶起根嫂说：我也有三个孩子，比你家的孩子稍大一点，只不过都是男孩子，同样都是做母亲的，和自己的孩子分开，我心里都不好受。你快别这么说了，等你身体养好了，再做打算吧。阿弥陀佛，这孩子可怜见的。根嫂听了，默默不语，磕了个头先起身带着孩子退下了。 杰儿一直在旁边默默观看着，等根嫂她们走了，突然对夫人说：娘，刚刚那个小女娃真好看，同那个瓷娃娃似的。我以后想娶她做老婆。余老爷和余夫人听了哈哈大笑，你这么小就知道娶老婆，知道老婆是干什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