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国士待我,我国士报之。(1 / 2)
白王府。
谋士凌邵翰坐在庭间,他的面前站着一位白衣持剑之人,正是雪月城的弟子谢烟树。凌邵翰看了看手中的纸条,沉思了许久:“这是永安王派你送来的。”
谢烟树笑了笑,掏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我这里没什么永安王,六皇子,不过倒也不是萧师弟送来的,是叶姑娘送来的。”
“叶姑娘?”凌邵翰抬起头,“将军府千金叶若依?”
“想必是了。”谢烟树又咬了一口包子,“说真的,你们天启城的包子,不如雪月城。雪月城的梅花肉馅包子,才是最美味的。”
凌邵翰大概也感觉到和面前的这个人没什么话可以聊,点了点头:“麻烦公子了,还请公子回去后告诉叶姑娘,邵翰谢过了。”
“就这一句话?”谢烟树挑了挑眉毛。
凌邵翰皱眉想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一句,虽想折白王臂膀,但白王若目清,便多一翼。”
“听不太懂。但叶姑娘应该懂。”谢烟树吃完了包子,抱了抱拳,“告辞了。”
“送客。”凌邵翰点头道。
待谢烟树走后,凌邵翰的书房之中,九皇子萧景瑕走了出来:“叶若依突然派人找你做什么?难道他想和我们结盟?”
“夺嫡之争,非胜即败,都是封了王的皇子,谁会愿意和谁结盟?”凌邵翰叹了口气,“书信上写,白王之目,华锦神医可治,需以目换目,换目者需心诚待取,若有一丝迟疑,皆失其目。”
“华锦神医下午就要来府,可他如今竟然就已知道结果。”萧景瑕皱眉,“若能治好皇兄的盲目,那自然是好,皇兄德行皆备,朝野上下人望很高,要不是目盲不能识物,别说那赤王萧羽,就算是比萧楚河,又能差上几分?可是如今这关键时刻,做换目之事,必需要不少时日,这段时日里,天启风云若变了,当如何?”
“若这段时日里,华锦神医不在了该如何?这消息既然萧楚河知道了,那么以他的为人,加上和华锦神医的关系,自然不会做什么。但是若是萧羽知道了,那么华锦神医随时会有危险。”凌邵翰摇了摇头,“此事需尽快。”
“可是,信上还说,换目之人需心诚待取,否则若有一丝迟疑,就会皆失其目。若没有这一条,随便找一个囚犯便是了,可世上怎会有人心甘情愿为人付出一双眼睛?”萧景瑕叹道,“我虽与皇兄一母同胞,从小感情便好。但是自问己心,却也做不到。”
凌邵翰将手中的纸条放到了烛火边,烧成了灰烬:“邵翰可以。”
“先生不可,你乃皇兄臂膀,岂能有失。”萧景瑕大惊。
“如今暗河背叛,萧羽羽翼渐丰,萧楚河对我们虎视眈眈。”凌邵翰叹道,“是我一直谋划不力,如今我们身陷囹圄,唯有白王殿下双目重明,可让那朝中之臣予以定心。萧羽纨绔,萧楚河也过于骄纵,都不是朝臣们所要的君主,但是白王殿下是,只要他双目重明,我们便能扭转局势。”
萧景瑕摇头道:“可是先生你……”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凌邵翰走到门口,“我与白王殿下相见的时候,还只是一介书生,空有其志,却郁郁不得。是殿下给了我机会,用一双手能搅动天下风云。如今风云已起,我却已无能为力,只想最后付出这双目,助殿下乘风而起!”
永安王府。
庭院之中,司空千落和雷无桀正在对招,叶若依在一旁看着。萧瑟走到了叶若依的身边,淡淡地说道:“听说你派人送了书信去白王府,给白王的谋士凌邵翰?”
“是的。凌邵翰是白王身边最重要的幕僚,这些年来,全凭他为白王出谋划策,不然就凭一目盲之人,如何能笼络朝中人心。”叶若依点头道。
“他是怎么说的?”萧瑟双手拢在袖中,懒洋洋地说道。
“他说,想折白王臂膀,但白王若目清,便多一翼。”叶若依笑道,“他自诩为白王臂膀,他失目之后,白王臂膀已折,但白王目明之后,则若如虎添翼。”
“是忠心之人啊。”萧瑟赞叹道。
“不过是一场空想罢了,我问过华锦,就算换了目,也须一个多月的疗养,才可见明。一个月的时间,天启风云变幻,没了这位谋士的帮助,白王府怕是撑不下去。”叶若依淡淡地说道,“接下来一步路便一步险,失去一个强敌,是好事。”
“其实我这个皇兄,是个良善的人。”萧瑟说道,“幼时几位兄长,他待我最好,可惜因为目盲,他一直被欺压,但是他心智坚硬,不倦诗书,倒成为了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他虽然几次想杀我,却也是形势所迫,我并不怪他。”
“你倒是心胸宽广,倒显得我阴狠毒辣了。”叶若依笑道。
“说笑了。”萧瑟摇头。
白王府。
一个身负巨剑,头戴斗笠的剑客从门外走了进来。
白王萧崇在书童的搀扶下匆忙地赶到门口:“大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颜战天摘下了斗笠,对于白王竟颇有些和缓,虽只是微微有些和缓,可比起平时的狠戾却截然不同:“路上遇到了点事,所以耽搁了。”
“何事拦住了大师父?”萧崇问道。
“暗河的傀还有十七名天字号杀手。”颜战天撇了撇嘴,“苏昌河那家伙还真是下了血本。”
“本还想与大师父说,看来大师父已经知道了。”萧崇叹道,“前几日暗河杀了唐莲和萧瑟的故友九九道,故意挑起我们的纷争。如今暗河已经倒向了赤王萧羽。”
“苏昌河那家伙,势必要杀了他。”颜战天怒道。
“此次大师父耽搁了这么久,可是那些杀手有些难缠?”萧崇忧道。
“区区几个杀手,我不过两个时辰就将他们打退了。但我气不过,后来想了想,就转头又追了上去,杀了十三个,还有四个和那傀跑了。”颜战天沉声说道,“这一追追了十几天,所以耽搁了。”
萧崇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大师父依然脾气不改啊。”
颜战天做事不问是非,杀人不问对错,是在江湖之上正邪两派见到都要绕开走的大魔头,却唯独对白王萧崇说话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都带着几分为人师的慈爱。
“目前的形势,是不是对我们不利?”颜战天问道。
萧崇点头:“原本朝中大臣多半支持我,但如今萧楚河回京,两位监国以及国师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现在他们全都闭门谢客,不至于瞬间倒戈,但应该还在审量局势。而在江湖中,唐门、暗河都不会再支持我们,我们只有无双城一个助力了。”
“朝堂的事我不懂,至于江湖上,无双城最近出了两位绝世的年轻弟子,和雪月城匹敌,未必不能一试。”
“崇儿。”颜战天忽然唤了一声。
萧崇急忙应道:“大师父,徒儿在。”
“我或许不能助你荣登大宝,但是我会保你不死,无论这个天下接下来会乱成什么样,无论你的对手会有多么强,你,绝不会死。”颜战天沉声道。
萧崇垂首:“多谢师父。”
颜战天走向前,伸手轻抚了一下萧崇眼前的白布:“我听说辛百草的徒弟来天启了,他能医好你的眼睛吗?”
萧崇答道:“今日神医应该会来,我在等她。”
“好,或许治好了眼睛,你就不会对那皇位过于执着了。”颜战天缓缓说道,“你若看到了这大千世界,也不愿意独居一隅了。”
“崇儿没有师父那般的豪情。”萧崇摇头。
颜战天笑了笑,想起了他和这位皇子相识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在北蛮游历,遇到了几个对头的伏击,最后自己虽然把他们全杀了,但是自己也身受重伤,倒在雪里动弹不得。后来遇到了这位随父亲出使而来的目盲皇子,萧崇派人把他救了起来,他一边养伤一边对这位皇子说:“你虽然救我,但我并不会感激你,等我伤好了,甚至会杀了你。”
萧崇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听他们与我的描述,先生似乎是游历之人,这一路上想必见了不少风景,能同萧崇讲一讲吗?”
颜战天一愣:“你不怕。”
萧崇点头:“我能感觉到,先生是有大气概的人。”
“你看不见?”颜战天望着萧崇眼前的白布。
萧崇再次点头:“我曾看见过。”
“我虽然不会感激你,却也不想欠你的人情。我教你练剑。”颜战天说道。
萧崇还是点头:“谢过先生了。”
“瑾玉公公和小神医来了。”管家从门外走了进来,打断了颜战天的回忆。颜战天微微一皱眉:“这就来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王府的门口,瑾玉公公掀开帷幕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灰袍,山色淡漠,乍一看望去就像是个私塾的中年儒生,他转身,伸手将马车中的华锦搀了下来,紧跟着的,自然就是堂堂青州首富沐家的三公子沐春风。
“白王府。”沐春风抬起头,望着上面的牌匾低声道。
“这边请。”瑾玉公公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去。
白王萧崇年幼时好看诗书,总是日夜待在藏书阁,当时还是掌册监弟子的瑾玉公公负责整理藏书阁内的书籍,两个人却很是默契,一人看书,一个理书,有时候数日也不会说上几句话。某日萧崇找书时不小心弄翻了书架,群册眼看就要翻倒而下,却被路过瑾玉公公手轻轻一拂就退了回去。那天萧崇向瑾玉公公提出了求师武学的打算,却被瑾玉以“不敢”二字回绝了。
直到那一天萧崇接过了那杯水,永远地失去了眼睛,再也无法前去藏书阁之后,瑾玉才忽然来找萧崇。那次是萧崇跟随着父亲出使了多个国家,也拜服了各处名医,却依然求而不得之后,瑾玉来到了他的府邸,告诉他愿意教导他武学以保护自己。那个时候萧崇的身边已经有了颜战天,于是瑾玉公公便成了他的二师父。
瑾玉公公走进了府中,望见颜战天,愣了一下:“颜兄也来了?”
颜战天微微皱着眉,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了他身后的人:“这位就是华锦神医了?”
沐春风猛地皱眉,一把按住了腰间长剑,杀气陡然而起,他练的是不杀剑,只有剑气没有杀意,可这瞬间却有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杀意,他望向颜战天:“怒剑仙!”
颜战天眼睛一转,望了望沐春风,看了看他腰间的佩剑:“动千山?你是不杀剑的徒弟?”
“是。”沐春风按着剑,目光如狼,紧紧地盯着颜战天。
“他如何了?”颜战天漫不经心地问道。
“武功尽失,经脉尽断,就连行走都困难。”沐春风咬牙切齿,“都是你害的。”
“你想替他报仇?”颜战天手缓缓地移向了破军剑,“以你的剑术,岂不是笑话?”
“春风。”华锦忽然开口道。
沐春风杀气稍减,垂首道:“华锦师父。”
“我们是客,不可造次。”华锦缓缓道。
“是。”沐春风松开了剑柄,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大师父。”萧崇也轻轻唤了一声。
颜战天冷哼了一声,背过身朝着府内走了进去。凌邵翰和萧景瑕在这个时候从府内走了过来,凌邵翰走向前,拦在了萧崇和华锦之间:“七皇子,请你先带殿下去殿内等待,我先与华锦神医谈一下殿下的病情,好作准备。”
华锦愣了一下:“该说的,瑾玉公公都已经和我说过了。”
“瑾玉公公虽然是殿下的师父,但毕竟不比邵翰每日陪在殿下的身边,若论了解,自然还是我更了解一些。”凌邵翰恭谨地说道。
瑾玉公公点了点头:“的确。”
“皇兄,我们先去里面等候。”萧景瑕搀过萧崇,往里面走去。
待萧崇走远了,华锦又问道:“这位先生,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神医,我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一会儿替殿下治病,神医只需要说能医,不能医即可,剩下的,怎么医,需要什么医,和在下说便可了。”
沐春风在华锦的授意下将萧崇眼前的白布一圈一圈地解了下来,华锦捧起烛火在萧崇面前晃了晃:“可能感觉到有亮光。”
萧崇微微皱眉:“似乎有一些光点。”
华锦放下了烛火,伸出一根手指在萧崇面前晃了一下:“现在如何。”
萧崇犹豫了一下:“似乎没有办法。”
华锦伸出手,扒开了萧崇的眼皮,仔细地看了一番后陷入了沉思。
“神医,如何?”还是瑾玉公公率先开口问道。
萧崇笑了一下:“不妨的,神医。我已经瞎了这么多年,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一次不过是试一下,就算没有成功,也没有什么关系。”
华锦摇了摇头,冲沐春风点了点头,沐春风重新将白布绑了回去,华锦叹了口气:“一切和我预想的一样,眼脉正常,但是眼球已经毁了。的确能医……”
凌邵翰急忙打断道:“神医只需说能医,或者不能医。至于其他的困难,药材我们会去寻,诊费我们会准备,让邵翰去解决便是。”
华锦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沐春风一眼,沐春风轻轻地点了点头,华锦便转身对着萧崇说道:“我以药王谷第十一代药王的名义告诉你,能医。”
萧崇起身,弯膝跪倒在地,声音有些颤抖:“多谢神医了。”
瑾玉公公也垂首:“多谢神医。”
“你跟我过来。”华锦转身,对着凌邵翰说道。
凌邵翰急忙跟着走了出去,并对萧景瑕使了一个颜色,萧景瑕立刻会意,过去扶起了萧崇。
“你一直打断我说出下面的话,说明你害怕白王拒绝,你是怎么知道的?萧瑟告诉你的?”华锦一边朝着外面走去,一边问道。
凌邵翰点头:“永安王府送来过一封信,上面有提到。”
“所以我得见一见那个愿意付出眼睛的人,我要知道两点,一,他是无辜的,我不想救了一个人,却害了一个人,二,他是心甘情愿的,我不想做会失败的手术。”华锦淡淡地说道,“你们已经有人选了吗?”
“回神医,已经有了。”凌邵翰回道。
“带他来见我。”华锦说道。
“神医,你已经见到他了。”凌邵翰忽然停住了脚步。
华锦转过头,望着忽然抱起拳,冲着自己弯腰行礼的凌邵翰,惊道:“你?”
“一切就拜托神医了。”
赤王府。
萧羽正坐在书房之中,见龙邪走了进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何事啊。”
“王爷,今日华锦神医在瑾玉公公的陪同下去了……白王府。”龙邪说道。
萧羽点了点头:“明白了。他这些年从来没放弃过努力,这次来了药王谷的传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若真能医好……”龙邪皱眉道。
“不管医不医得好,萧崇在这场战斗中已经没有获胜的机会了,无论对于谁,他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而在这个时候选择医眼睛,或许他低估了我们的速度。”萧羽笑道,“但是那个小神医,的确有些麻烦,她本不该出现,也是时候该消失了。你觉得呢?苏先生。”
萧羽的身边,坐着那位带着银制面具、一身黑衣的暗河大家长苏昌河。
如今他的气质更加阴沉,他的眼神更加的凶戾,他咧嘴笑了笑:“可以。”
“当日大家长说助我灭掉唐门,灭掉雷家堡,也说可以。前几日说替我杀掉董太师,也说可以。但是雷家堡有两人入了冠绝榜,唐门新门主唐怜月更是夺了二甲,董太师也活得很好,他的身边还陪着昔日的杀人王。”萧羽依然笑着,可语气却阴戾,“大家长,暗河的杀手们,是不是需要更强一些?”
“赤王殿下的意思是,我们暗河未曾尽力?”苏昌河扭头望了一眼萧羽。
龙邪一把握住了腰间长刀。
萧羽依然笑容不改:“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个方法,能够让暗河的杀手们变得更强,不知道大家长愿不愿意试一下。”
“方法?”苏昌河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如果真有这么好的办法,为何殿下自己不试一下呢?”
“我是握剑的人,为何要把自己变成剑呢?”萧羽笑道。
苏昌河冷冷一笑,忽然暴起,一掌冲着萧羽打去。
龙邪瞬间拔刀,却苏昌河一掌打飞,萧羽面色不改,苏昌河的第二掌已经打向了他。
“砰”的一声,苏昌河依然站在原地,萧羽微微后撤了一步,一个黑袍之人站在了他原先的位置,伸手挡住了苏昌河的那一掌。
苏昌河微微皱眉:“是你。”
那人不说话,只是轻声说道:“我……是谁?”
苏昌河收回了掌,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神色越来越严肃。
萧羽笑道:“我的剑如何?”
赤王府后院。
这里有一处宅子,似乎荒废了很久,府内的人都不会靠近那边,也有人不小心走错路入了那座宅子,却再也没有走出来。那处宅子似乎绝了生机,里面种着的树都已经枯死了,就连庭院里的杂草,也已经很久没有长出来过了。
萧羽沉默地走在前面,他的身边陪着那名神秘的黑袍人,黑袍人的身形藏在连帽的黑袍之中,难以看清具体的神色,只有刚才和他对了一掌的苏昌河知晓了他的身份,此刻跟在他们身边,一直微微皱着眉头偷偷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