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诡影重现(2 / 2)
混沌中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闷响,那声音隔着不远,就连地面上也传来阵阵微弱的颤动。
“是是虞人在撞外城门!”
黑暗的瓮城里不知谁喊了一声,那声音颤颤巍巍,带着难以言表的恐惧。
“大伙一起抵门!抵门啊!”
另一个声音急切的招呼到,求生的本能驱策着余下的所有人在黑暗中摸索着聚集在了门前,再次用血肉之躯阻挡了死亡的前进。
“那是什么!”
城头有人大喊,秦毅抬起头,顺着那人的指向看去,原本积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点点亮光,那密集的亮光在半空中只闪烁了刹那,便宛如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焰向城头袭来。
直到流星临近眼前,所有人才惊恐的发现。
那是一群燃烧着火焰的羽箭!
空气因为利刃的摩擦而发出了诡谲的嘶鸣,这声音仿佛死神的号角,催促着现世的亡魂登上他驶向黄泉的马车。
秦毅的大脑一片空白,也是同样的黑夜,一样是羽箭划破夜空的嘶鸣声,平谷村河滩边烧焦的尸体仿佛还历历在目,一切都将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快脱掉袍子,你这个蠢蛋!”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还在发愣的秦毅。
但已经迟了。
利箭上的火雨,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的扎进了城头,不幸者被当场射杀,幸运者虽然躲过了流矢,却又被火箭点燃的火油所吞没,扭动着四肢在火焰中发出绝命的哭嚎,一时竟分不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幸运。
而秦毅显然属于后者,火舌瞬间点燃了他的袍子,但好在这袍子结实耐用,刚才在地上又沾了些泥水,所幸火势不烈。
及时脱掉袍子的秦毅站在瓮城之中,他的里衬还穿着淳于得的铁甲,但周围已几乎是一片火海,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的天空。
小小的瓮城里到处都是恸哭惨叫之声,就连城墙之上也不断有被射死的士卒落下,仅存的一点流民窝在外城墙的门洞里,死命抵挡着来自外面的冲击。
“还犹豫什么呢?你现在有别的选择么?”
那个穿着迷彩服的幻影指着外城门向他招手,他就站在火焰之中,却丝毫没有受到火焰的影响。
不知哪里来的愤懑之气冲进了秦毅的胸中,他不再犹豫,提起手边的长刀大踏步穿过周遭还在燃烧的尸骸,冲向了外城门。
“开门!跟他们拼了!”
苦苦抵着城门的人们发出绝望的呐喊,此时的瓮城里已是一片人间炼狱,人们只不过在烧死和战死之前无奈的选择了后者。
巨大的包铁木门被轰然打开,这扇曾经被手无寸铁的平民撞开的城门,此刻又再次被他们打开,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为了生,这一次仅仅是为了死。
他们都是一贫如洗的百姓,被无意义的战争裹挟着来到这里,唯一对抗命运的武器也只有自己的身躯,以及生命。
随着外城门的打开,秦毅跟随着绝望的人群冲了出去,虞国的甲士们也放下肩上的攻城锥,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双方挤在窄小的门洞里厮杀,冲在最前面的流民们已然忘却了生死,他们手无兵器,便只能用手抠去敌人的眼珠,用头去撞击敌人的头颅,甚至用牙齿去撕咬敌人的皮肉。
而虞军虽然有长兵器在手,但拥堵在这狭窄的门洞之间,竟也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有些前排的虞国军士甚至也放弃了兵器,徒手和疯狂的流民撕打在了一起。
人类的战争最终还是会回到最原始的状态。
秦毅夹杂在疯狂的人群里,脑袋嗡嗡的作响,某种原始的冲动撞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感觉既彷徨又兴奋。
“这熟悉的感觉,让你兴奋了么?”
秦毅前面的人突然扭过头,对着他诡谲一笑,那人竟然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你到底想做什么!”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秦毅大喊着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襟,眼前却是一阵恍惚,那张令人厌恶的人脸消失了,眼前的只是一个带着狂热表情的陌生人。
这时,另一个人也扭过了头,接着前面数十人都扭过了头,他们都长着和他一样的脸,面朝秦毅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兴奋么?”
“杀戮,永远是最美妙的!”
“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了!”
“想起来了么?秦毅,你忘了你以前干过的事儿了么?”
“不要逃避,接受真正的你!”
人脸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宛如一阵阵恶毒的诅咒,萦绕在秦毅的耳边,让他觉得头疼欲裂,秦毅痛苦的闭上眼,不想再看眼前的这些幻影。
可就在此时,门洞中原本相持的双方终于出现了转机,精疲力竭的流民们渐渐有些支持不住,前面不断有人倒下,虞国的甲士已然占据了优势。
冲在最前面的士卒们显然已经发现了在流民之中手持长刀身穿铁甲的秦毅,他闭着眼愣神的站在破衣烂衫的人群之中,显得分外扎眼,抵近的一人已经抽出了腰间的短匕,狠狠的刺向了他的心脏。
但拥挤的人群打乱了他的节奏,匕首最终歪斜着插进了秦毅的肩头。
切肉刺骨的疼痛让秦毅猛的睁开眼睛,他几乎凭着本能的反应下意识的低下身子,扭转着腰身连带手中的长刀,自下而上一个挥斩,斜斜的切下了那名虞国甲士握着匕首的手臂。
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就仿佛已经练习了千万次一般。
那名虞国甲士的惨叫引起了同伴的注意,其他人干脆放弃了眼前缠斗的流民,一股脑的向秦毅扑了过来。
秦毅的眼中却没有什么神色,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他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只是平静的伸出了自己的左臂,张开了手掌。
随着秦毅眼中的凛然一闪,他的手掌猛抓,就仿佛捏碎了什么一般,猛扑过来的几个虞国甲士顿时发出了一阵惨叫,只见他们的眼球瞬间爆裂开来,四溅的血浆沾在脸上,仅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黑洞,不消片刻便倒地咽了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流民们仿佛看着一个怪物般错愕着退后,其中的一个女人甚至直接疯了似的大叫起来:
“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这样杀了五哥他是个妖怪!”
而对面的虞军也只是愣了片刻,其中一个领头的便举剑指着秦毅大喝道:
“斩此人者,升百夫长!”
“杀!”
其余的甲士们仿佛受到了某种鼓舞,如同过江之鲫般汹涌扑来,竟有将其碎尸万段之势。
秦毅却面色如沉,与之前判若两人,似乎毫无惧色,只见他身形微弓,双手持刀横在胸前,然后双脚发力,向前一步横斩,便把冲锋在前的第一名虞军迎面斩杀,刀锋斜斜的掠过那人的头颅,直接斩下了半个脑袋,那刀势极为快速果决,旁人几乎看不清他挥刀的姿势。
随后他身形一闪,躲过刺向他的另一剑,在这一瞬间他以刀作剑,直直的刺进这人的腹部,轻薄的皮甲根本抵挡不住这一刺击,接着他扭转刀刃,带着一道弧线将长刀拔出,立刻飞溅出一片血雾,那人当场就被开膛破肚,肠子散落了一地。
旁边一人见此情景,干脆猛扑过来抱住他的腰身,他仗着自己膀大腰圆,想把秦毅扑倒在地,另一人紧跟其后,挥剑便向咽喉处刺来,二人配合默契,一人攻下盘一人攻上盘,似要将秦毅当场格杀。
但他们还是失算了。
秦毅单手挥刀,轻松舞了一个刀花,便格开了刺来的长剑,然后顺势用左手拔出插在肩头的短匕,直接没入环抱他腰身的甲士后脖颈处,随着那人无力的倒下,他借势向后退了半步,再用右脚发力,猛蹬地面,将手中的长刀笔直的刺进了后面那人的咽喉。
前后不到数十秒的功夫,秦毅便一连斩杀了四人!
这锋锐的动作娴熟而果决,后面的虞军都被震慑住了,一时间竟然无人敢再上前。
虞军头领有些急了,他抢过身后一人的长戟,大喝一声便刺了过来,秦毅纵身一闪,迎头便要向他斩去。
那头领想必也是久经战阵,并不急于闪躲秦毅的挥斩,而是将手中长戟猛的向后一抽,向外凸起的戟刃自后而来,在秦毅的左腿上划开一个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受此一击,秦毅的攻势也慢了下来,他踉跄了两步,便收刀回撤,鲜血顺着他的大腿外侧流了出来,滴落在泥泞的地面,染红了裤脚。
“还等什么!就是现在!”头领大喊,举戟又刺,直中秦毅手臂,长刀应声落地。
头领身后的虞军们见强敌落败,杀心顿起,乌泱泱的又聚了上来,举着手中的兵刃一齐袭向秦毅。
生死的一瞬间,秦毅忽然抬起了头,他怒目圆睁,双眼殷红,几乎辨不出瞳孔和眼白,几行血泪从赤红的眼球中迸出,滑过狰狞的脸颊,此刻的他面露杀意,额间暴起几缕诡异的赤红色脉络,几乎覆盖了他的半张脸,露出一张亦人亦鬼的面目。
“都”
“给我”
“死!”
秦毅张着嘴,紧咬着两排森白的牙齿,随着他用尽力气的一声大喝,周遭的时间仿佛都停滞了。
一阵凄凉的阴风掠过,尚未熄灭的余火还在燃烧,显然停滞的并不是时间,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准确的说,是以秦毅为半径大约方圆五十步内的所有人。
无论流民还是虞国的甲士,所有人都硬生生僵在了原地,维持了最后一秒的动作,但这短暂的停滞也就维持了不到一秒,众人便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堪堪的倒下,他们大都耳鼻出血,已然没了气息,偶尔还有一两个没断气的,也在大口大口的吐着血,挣扎了片刻,便圆睁着眼睛死去,至死也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着众人的倒下,秦毅也无力的仰面瘫倒在地,他脸上的红色脉络渐渐褪去,眼球也渐渐恢复了常态,随着伤口处血液的流失,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雍人…雍人会会妖法!”
城外的虞军见此情景一片惊惧,未知的恐惧就像病毒,会在人心之间传播,随着恐惧的蔓延,人潮开始逐渐向后退去,最终隐没在夜色的黑暗之中。
“虞虞军退了!”
随着虞军的潮水褪去,安定城头传来一片欢呼,守城的士卒们相拥而泣,他们并不知道在外城门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仍然为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而欢欣鼓舞。
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吱呀之声,内城的巨大铁门被缓缓抬起,刚抬到半人多高的时候,淳于叶便弯着腰从铁门之内提溜了出来,而随后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则是十几名身着青衣的护卫。
他们跟着淳于叶快步来到外城门洞下,不停的在尸体堆里翻找着。
“公子!公子!你还活着么?”
淳于叶带着哭腔在尸堆里大声呼喊。
秦毅躺在地上,意识已然有些模糊了,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淳于叶的声音,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了自己的手,但也就支撑了片刻,便颓然倒下。
而在冰冷的黑暗席卷全身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看到了淳于叶那带着泪痕的脸。
她的那一双含着泪光的眸子带着阴郁和悲伤,成为秦毅在这个世界里最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