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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枪上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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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绵柔,州桥两头红药初生;凉风轻摆,隋堤一岸杨柳垂腰。

至正二十三年的清明节,南宋末年的风华绝代已经被百年前的战火燃烧殆尽,如今的汴京萧瑟颓唐,饿殍遍地,已然成为了乞儿流民的寄居之所。

“哒哒,哒哒。”整齐的马蹄声随朝阳一起自远方升起,围绕在城门附近满地的饥民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一阵数量多达千人之众的元朝骑兵正压着一架囚车远远向城里行进而来。部分流民见状不禁露出惊恐的神色,颤抖着道:“元人,元人来了!”赶紧支撑起身体,步履蹒跚地向城内逃去,但更多的人却是呆在原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麻木而绝望地看着这群元人越靠越近。

“咻,咻!”几只箭羽远远射来,将那些站起准备逃命的汉民一一射倒,紧接着,数只飞鹰急速掠来,在低空俯行一阵,锐利的眼眸扫过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饥民,在确认没有威胁后,才飞回落在走在那群元军最前面的斥候手臂上。

“阿必铁将军,前方已无危险,都是一些快要饿死的人罢了,我们快快进城,做好准备,前几日探子来报,说是有一队红巾军正在从江州追来,按时间来算,此刻多半已抵达附近。”为首的斥候探明状况后,往中军走去,向领军的将领汇报到。

只见那名为“阿必铁”的将领坐于战车之上,他体型宽达一丈,体重近有三百余斤,两眼被肥肉紧紧挤住,只露出一道缝隙;鼻子长得硕大,鼻孔里毛发浓郁,教人十分怀疑他如何能正常呼吸;一张香肠嘴仿佛用浆糊黏在下颌上,脸上斑点密布,让人看了极为不适。

阿必铁看向斥候,一双细小的眼睛里流露出阴狠的目光;他忽然笑了一下,猛地一巴掌抽向那名斥候,那斥候的脑袋在这一掌之下竟急速扭转了三圈方才停下;只见其眼球溢血,口舌挤出,死相惨烈;军中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却听见阿必铁用不怎么流利的蒙古话朗声呵斥道:“老子带兵,不需要任何人来教;但凡还有这种不识好歹,敢来指示老子的龟孙儿,都是这个下场,听明白了吗!”

围在阿必铁周围的将士们汗毛竖起,赶忙齐齐答道:“全听将军吩咐!”

阿必铁哼了一声,懒洋洋说道:“传我命令,右军副将阿斯利康,左军副将比样泰克,各另一百人进城探明情况,城内一个活口都别给老子留下。肃清结束后,众军入驻,等待大都的援军!”

“是!”全军整齐答道,不一会儿,军队两翼各奔出一支百人小队,向城内疾驰而去。

倒在门口的流民早已无力逃跑,任由元军在自己的身上扎出窟窿,肆意践踏;进城之后,这伙小支部队也是毫不容情,将所见之人统统用枪戳穿,更有甚者,竟将尸体挂在枪头,一路耀武扬威地在城内毫无抵抗之力的汉民面前“炫耀”起来,仿佛胜利游行一般纵声狂笑起来。

“他妈的,这些王八羔子!老子真想冲出去锤爆他们的脑袋!”在这队元军慢慢走过之后,躲在民房内,一名头裹红巾的汉子压住声音恶狠狠说道,这人背后负有两柄半人高的铜锤,身形相较阿必铁竟然更显宽大。

“忍住!这阿必铁比想象的更为狠厉狡猾!他为了防止我们先行一步埋伏在城内,便故意使这种手段,看能不能将人激出来!”站在汉子身前的女将凝重说道。她虽不似手下们在头上裹有红巾,但一身贴身红色劲装如火焰般鲜艳明亮,身上的铠甲与眼眸一起泛着锐利寒冷的银光。

“传令下去,全军给我扎住了!必须沉住气!我们人数本就不及对面一半,若伏击不成,只怕所有人都要葬身此地!”女将紧贴着墙壁,一边透过窗户小心凝视街道状况,一边细声向手下交代道。

传令兵听到女将安排,冷静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幽灵一般消失在满屋将士之中。

站在女将对面的高挑汉子也躲在阴影里,仔细关注着窗外动静,忽然,听他说道:“当心!又来人了!”众人立即沉默,刹那间,房间内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此时第三队元军已经入城,这一队也是百余人左右,他们将武器扛在肩上或者挂在背上,神色清闲,一边闲逛,一边用并不流利的官话大喊道:“喂!你们再不出来!我们首领,就要在城楼上,把那女的给奸了!”

听到此话,屋中众将士皆是一惊,不禁纷纷看向女将,他们一个个急躁难耐,眼神中满是出击的热切和渴望;而那女将却不为所动,依然凝神屏息,紧紧盯着窗外。

“李将军,我说,咱们怎么办?这‘九州王爷’的女儿若是被奸了,我们回去可没法交差啊!”待这一批元军走过之后,女将身后的一名持刀汉子有些阴阳怪气地轻声问道。

女将听出这人话里话外并无善意,她训斥道:“这阿必铁若真想将谢家之女给奸了,又何必喊出来?我早已说过,轻举妄动,只会妄送所有人的性命!”

那持刀汉子一向对女将不满,被她这么一呵,脸上颇挂不住,冷哼一声道:“既然李将军已有决断,王某就不再多说;只是这谢胜谢王爷要是问责起来…”

“放心,有我在,还问不到你的罪。”女将冷冷答道,忽然,方才出去传命的士兵陡然出现在女将身边,低语道:“回李将军:令已传到,此外,末将观察过元军动向,如今已有三队元军入城,各百人左右,他们从南边进城后,分别向北,西,东三个方向去了,似乎是要封堵城门!”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颇感不安,再度看向女将;女将心中亦是一凛:她原先预想,本是趁元军入城之时,从对方中军处突破,主站小队均以乱箭压制敌人行动,铜锤壮汉迅速劫车,自己率人直取敌将,然后奇袭小队以绊马钉限制骑兵行动,紧接着众军借房屋巷道制造混乱,敌军指挥必然受挫,再趁此分散敌军部队,将各股势力分而治之,在半天之内结束战斗,最后掠取敌方马匹,趁敌方援军到达之前迅速南归回到江州。

然而,从敌军这一部署来看,似乎已经看透己方行动:这阿必铁料定自己为了咬住大鱼绝不轻易出击的心理,先命小股部队进城,稳稳守住三门,阻遏住自己逃离的路线;己方若稍有不慎,便极易被逼至死路,被对方一网打尽。

但是敌方当真知道自己埋伏在这里了吗?还是只是过分谨慎呢?女将心中稍显疑惑,若敌人当真知道我军的动向,那就说明我带来的人中必有奸细。

李姓女将还在思考,却听她对面的高挑汉子又小声说道:“第四支队伍来了!”

却见元军第四支队伍也缓缓进了城,然而和先前不同,这一批士兵人数翻了一倍,已达二百人之多,更重要的是,那部囚车竟也随这支队伍被拉了进来;那囚车上的铁笼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扎眼无比;铁笼里还关着一名少女,看年岁不过十之七八,她面容憔悴,长发凌乱挂在脸上,两边脸上泪痕极重,原本华丽的衣衫上尽是尘土,显然受了不少苦楚。

忽地,只听这少女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恸哭声响遍全城,竟让埋伏在房中,见过无数生杀场面的红巾军将士都为之一惊。却见那高挑汉子咬住嘴唇,强忍怒火道:“这帮狗日的元军在城中屠杀,居然是为了这个目的!”

女将心知不妙,于是小声问道:“怎么了?”

高挑汉子眼中怒意极盛,咬牙切齿道:“他们,居然在往囚车里扔人头!”

众人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均在心中怒骂元军此举着实惨无人道;女将一听,心知自己此刻必须做出抉择:以元军如此孜孜不倦地行激将之法的态势来看,她率军在城中埋伏的消息一定被透露了出去;既然如此,再固收此前计划已经没有意义;何况,自己若再不出动,那谢家之女就算被救回,只怕也会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她在楚王殿那位号称“九州王爷”的谢胜面前也无法交差;于是当机立断道:“戴思远,即刻命令二队三队立即转移至南门处,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对方继续调遣骑兵入城;命令四五队看准我们出击的时刻,立即一起前后夹击蒙狗守卫囚车的士兵!即去!”

刚才那位传令兵听罢,立即闪出门去;大概估计了一下戴思远的传令速度,女将又向铜锤大汉吩咐道:“刘观山,一会儿你砸穿囚车后不许恋战,立刻夺马带谢家之女逃离汴梁,我们全军为你掩护!”

“可是!”名为刘观山的铜锤大汉急道,他显然想留下来和众弟兄们一起浴血奋战;然而女将目光如炬,这时,那高挑汉子向女将做出手势,示意那囚车已行进至此宅门前,女将立即威严呵道:“行动!”

众人听命,立即从屋内檐后鱼贯冲出,蜂拥而上;那女将更是一人当先,只见她从腰侧取出一节短棍,随即用力一甩,那短棍立即延伸出两节,延长变成了一杆长枪,只见那枪尖在日光下竟不反光,反而隐隐泛着寒气,竟是天山寒铁制成!

这一队元军尚未反应过来,这女将已经一枪挑翻离她最近的一名骑兵,随即立刻翻跃上马,寒芒刺破气流,又将四五元军一一戳落;而她身边的将士也冲杀了出来,效仿这女将的做法,刺挑元军,掠夺马匹。

这伙元军虽在瞬间减员了十数人,但他们并不慌乱,立刻整理阵型,准备实施反抗;忽然一阵怒吼从一间房内传来,元军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魁梧壮汉竟直接撞破墙壁,从房内冲出,如一头上古巨兽般不管不顾朝囚车冲去;只见这大汉双手挥锤,锤子在风中甩出剧烈的呼啸和风压,将挡在其身前的元军连人带马一并砸成了肉泥!

随着壮汉在街道上杀出巨大声响,埋伏在左近的四队五队也纷纷冲出,将这支二百人的元军部队挤在中央;此处地势狭窄,骑兵冲撞不开,下马步战却又因众人挤作一团而有所不能,一时之间,红巾军稳稳占据了上风。

见城内开始骚乱,阿必铁不禁满意地笑了起来,他迅速问道:“先锋莫得纳何在?”

“末将在!”只见前军行来一位将领,朗声答道。

阿必铁道:“你,继续率军从南门入城。”

“是!末将愿为将军开道,率众将士进城剿匪!”莫得纳热烈回答道。

“进城剿匪?不不不,那不是你的任务,你要做的,恰恰是不能进城。”阿必铁又阴狠又兴奋地笑道,“我想那群反贼必会派人在南门拼死阻止我部入城;你好好地陪着他们在南门玩上一会儿,让他们以为我们主力在南边受阻,无法杀进城去。”

莫得纳听罢,心中满是不解:他是当今元朝国师麾下最擅破城急袭之人,虽然阿必铁只给了他两百人,但是要突破一个小小南门,自己还是绰绰有余;莫得纳正想询问阿必铁此举目的,但猛地想起方才那名斥候下场,于是立即将疑问咽进肚子,虽不情愿,可还是回道:“末将领命!”说罢,策马领军向城南处攻去。

却说城内,刘观山正一锤凿开了囚车上精铁炼制的牢笼,此前被扔进去已然淹过小腿的人头哗啦啦全部从牢笼内滚落出来,场面一时间血腥无比,饶是刘观山随红巾军领袖刘福通南征北战多年,面对这一幕也颇感反胃;而谢家之女谢少珺蜷缩在囚笼另一侧的角落,声嘶力竭地抱头嘶嚎着;她自小养尊处优,世事都所见甚少,何况今日这血腥场面?谢少珺一时受到刺激极大,片刻之内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刘观山上前欲要将其从囚车上救走,却让谢少珺反以为其是来取自己性命的,只见谢少珺一边尖嚷,一边将脚边人头一个个朝刘观山掷去。

此际战况越来越差,红巾军虽一时占据主动,可对面元军数量却远多于自己,且武器兵刃,防具盔甲之类相差巨大,若不是为首女将骁勇善战,左支右补,只怕此刻元军已然突出红巾军包围;刘观山见状,心知已经不可拖延,于是准备动粗将对方带走。

这时,一名元军见刘观山正欲劫走人质,他奋力砍倒跟前对手,立即拉弓,瞄准了正集中注意准备救人的刘观山,一名红巾军士兵见状,赶忙上前朝那元军背后砍去;然而他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那元军手中弓箭已然射出!

只见这一箭因为弓手被砍翻的缘故,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径直朝谢少珺射去;刘观山奋力上前,欲要将谢少珺拉到自己身边,可他因为体型宽大,动作便不如常人灵活,时机上已来不及。

谢少珺眼睁睁看着箭矢朝自己飞来,对死亡的恐惧让她从惊吓的境地中瞬间发不出声来,她本能地连忙举起双手挡在自己面前,欲要挡住来箭,可一切都已晚了;她害怕地死死闭住双眼,鼻尖似已能感受到箭头锋刃的散发出的寒气。

忽地,只听骏马嘶鸣,一杆银枪在刹那间破空而至,紧贴着谢少珺的侧脸,将那箭矢硬生生击飞至半空之中;只见一袭红衣卷起烟尘飞扬而来,鞍上女将从马背纵身一跃,灵巧落在囚车之上,她身形不停,立即又伸出双臂,将骇得无法动弹的谢少珺一把抱入怀中,随即脚下猛地一踩,只见刚刚被她掷出的银枪猛地从囚车上弹起,女将对准枪尾,又是狠狠一踹,那银枪在风中如雷霆般飞出,将前方举刀杀来的一列元人骑兵全部钉在了一侧的民房墙壁上!

“你没事吧?”女将向谢少珺赶紧问道。

谢少珺见女将如此英勇,心中惊骇去了大半,她颤颤摇了摇头,无比委屈道:“我,我怕…”

女将飒爽一笑,豪情道:“既然我来了,你就不必再怕。”说罢,将谢少珺往刘观山怀里一放,向周围将士喝命道:“谢家人已经救出!一队留下收拾敌人,二队三队,抢马随我杀向城外!”

众人听见目标人质被救走,心中均是一振,于战场中齐声喝道:“是!”随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敌人厮杀在一起。

眼见手下将士约有半百之数抢到马匹,女将立即带领这一众人在城内急速狂奔,率先向北门疾驰而去;汴京城在百年前经历战火之后,城池大小早已不及当年五分之一;众将士这一阵狂奔,不过片刻便隐隐瞅见了北门;北门元军见红巾军急速杀来,纷纷抽箭驾弓,欲将敌人射成筛子;然而对方只远远一个照面,忽然又扭头,似又朝东边方向疾行而去;斥候见状,飞速向驻扎在城外的阿比铁汇报。

阿比铁听完,冷笑道:“嘿,这支红巾军有点意思,他们的将领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时,一师爷打扮的汉人忽然从阿必铁身后窜出,他极尽讨好地说道:“启禀阿大将军,那将领叫做李湫霖,就是被红巾贼子们奉若神明,绰号‘洗魂枪’的李湫霖!”

阿必铁恍然大悟般说道:“是了!你们汉人的名字真是难记。”随即,眼里漏出不屑神色:“前几日的消息说这人常胜不败,让老子多多提防,嘿嘿,果然有点本事,不过,也就如此了。这人一切行动,皆在老子预料之中。”

那师爷听了,赶忙说道:“是是是,不过她哪是什么不败将军?依我看,她给您提鞋都不配!凭阿大将军的本事,将这小妮子玩在手心,岂不是绰绰有余?”

阿必铁忽然问道:“小妮子?怎么,这个李湫霖是个女子?”

那师爷一听,自然明白阿必铁的意思,坏笑道:“传闻此女肤若凝脂,体态妖娆,那身材,啧啧,属实是人间极品!更何况,她还是当年岳飞帐下名将李山河的后人,依小人看,越是这种英杰之后,玩起来才越有感觉!”

阿必铁听罢,心中暗念道:前几日出发前,国师特意下令不准碰姓谢的女儿,简直快要给老子憋死了,今天既然有送上门的大礼,老子岂能不收?于是赶忙喊道:“快快传令下去,除了姓李的和姓谢的不杀,其余的,格杀勿论!另外,活捉李湫霖者,赏银百两,此次回去,老子亲自向国师为其邀功,官晋三级,不在话下!”

却说李湫霖带领部下们在城中奔到东门后,掉转马头,又立即冲至西门;远远看见驻守西门的元军之后,同样也不发动进攻,只是立即撤回到城镇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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