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管家(2 / 2)
晚间,西厢。
郑和宜正端着一张纸在灯下细看。
纸是富贵人家都少能用的洒金信笺,其上的笔迹却大不漂亮。正中抄的是他游崇乐湖时所作的诗文,笔触还算端正。可真正惹他在意的,却是右下角歪斜横落的两行行草。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午后匆忙一瞥,这两句便似烙铁印在了他胸口。他忍着胸口酸涩又轻轻念了数遍,一时竟没有听到茗烟唤自己的声音。
茗烟见公子对着那纸张出神,只能罢了,将手中的宫灯再端祥一阵,终于记起在哪里见过,顿时喜笑颜开的拿去了内室,特意摆在了公子床头的矮几上。
*
离家再归,已是七日之后。
谢从安于傍晚时分入府,远远便瞧见花厅前头人头攒动,里头似是跪着几个人。
主座上的男子,以玉簪轻挽鸦发,手持纸扇,垂眸而思。他坐姿端正,秋湖碧的丝袍之下露出千层雪的深裾,更显得身姿阔朗修长。手边一个锦袍玉带的花蝴蝶正一手支头,歪着脑袋。虽瞧不见眉目,只那满身的璎珞五彩就奢华夺目,两人坐在一处,便让人只能惊叹出那句“浓妆淡抹总相宜”。
谢从安笑倚在门边,一下子就被郑和宜发现。两人仿佛经年未见,一眼便互看了许久。片刻后,他将折扇轻轻置于桌上,问了句:“不打算管吗?”
语音清淡,花厅之中,人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座上那位是在跟谁说话。
谢从安低头一笑,走了进来,“宜哥哥就替我好好管了吧。我一个女儿家,一天天总是打打杀杀的,也乏的很。”
话里半软半硬,一时地上的跪得几个都有些瑟瑟发抖。
她在郑和宜的右手侧坐了下来,慢条斯理折起了袖口,衣衫上的玉珠碰在一处,琳琅作响。这熟悉的动静惹得韩玉扫来一眼,他哼了一声又继续闭目养神,矫情的小模样让谢从安忍不住想笑。
实在只能怪这厮演得太过,在场之人任谁看了都相信这位是新入府讨了主子欢心的“小狐狸精”。
她以袖掩面,悄悄地无声大笑。
郑和宜只做不见,朝堂下道:“既然不说,便去请家法来。”
下跪的笔墨纸砚四个小童,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
谢从安招手唤来婢女,低声吩咐几句。韩玉耳朵动了动,忙睁开眼道:“我也饿了。”
谢从安乜他一眼,“那便饿着。办正事呢,严肃点。”
韩玉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走。见他身姿轻便又如此欢脱,想是身上的毒已好了,谢从安也算放了心。
茗烟忽然握拳恨声,朝那四个道:“你们四人当日负责将东西入库,其中的金墨锭与丝帛纸怎会不翼而飞。今日还是快些交代清楚,省些力气求饶吧。”
他实是恨铁不成钢,岂料那四人竟还不知前境凶险,还是毫无反应。
郑和宜端起茶碗,淡淡道:“打。”
“谢府家法都是要打死才停的,这一次便打死四个,也太残忍了些吧。”谢从安掩口惊诧的浮夸演技,正换折返的韩玉又一对白眼。
底下一个小童听了,终于反应过来,转去推了身旁人一把。
“你快些认了吧。莫要害我们都跟着受累。”
那个张口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说着就与他扭打起来。
谢从安托了下巴,在前头看的津津有味,待侍卫取了家法的棍子回来,指了指滚在一处的两个去问座上。
“所以,两个都打吗?还是只打一个?”
不待郑和宜回答,韩玉懒懒打了个哈欠,“反正都说不清楚,不如还是一起打吧。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又是四个同来的幽兰苑,共事了这些日子,同甘共苦亦是美谈。”
见主子并未反对,侍卫们便领命上前。
这下,方才还只是观战的两个也一同朝地上厮打的二人扑去,口中胡乱喊什么的都有。
“莫害我们……快快认了……打死你这个小贼……害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