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后(1 / 1)
为了避开任何嫌疑,伊卡洛斯的船队在公海上徘徊了好些天。船只漂游在大海的夜色中,伊卡洛斯翻开了母亲的日记。
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被取名为奥拉夫,是哈立德与戴王后的儿子。那时他总喜欢围绕在母亲膝旁。自他记事起,母亲的胸前便戴着一支骨笛。那是父亲用猎得的金狮骨做的。每当有风穿过笛孔,骨笛便发出微鸣,在日光下泛着乳白色的幽光。母亲教他吹奏,见他喜欢,便在他5岁生日时送给了他。或许这真的是母亲的护身符,戴王后不久便死于一场疾病。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害了母亲。
戴王后天性好奇,热爱自然,日记里无不洋溢着对自然之美的赞颂。伊卡洛斯想,自己从小就喜欢看着星空,幻想旖旎,或许就是受了母亲的影响。自从他发现母亲的日记后,就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翻阅,好像这样就能带他回到母亲身边。尽管年幼的他并不完全认识这些文字,但只要带着母亲的温度,就能让他倍感温暖。
在戴王后去世的第二年,父亲哈立德有了新王后。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对母亲的背叛。做为一个孩子,他顶撞父亲。“为什么要娶新王后?我不要这个新妈妈。”奥拉夫觉得自己仿佛在捍卫一件绝美的艺术品,戴王后就是他的缪斯。即便倒塌破碎,母亲的美也不应失去尊重而被人遗忘。
“奥拉夫!”父亲的声音仿佛震入他的骨髓。哈立德的语气强烈克制着,他扬起了手,又停在了半空中,最后有气无力地落在桌子上。“对于你母亲的死亡,我也很难过。”哈立德低声说着。“奥拉夫…”
“我不要新妈妈!”他推开门,撞在了尤娜王后的身上,差点打了个趔趄,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哈立德陷在椅子上,浑身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扶额叹息。
入夜,年幼的他决定静悄悄地离开。他穿过王城,穿过草原,走向一片湖泊。他觉得自己的双脚有些刺痛。锯齿状的枝茎划破了他的脚趾与脚背。腥甜的味道混合着花草的香气弥漫在空中,仿佛一场芳香仪式。他不停下来也不低头看,每走一步都只是离心中模糊的光亮更近一点。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看见眼前的那片湖水。
湖面蒙着一层神秘的雾气,他安静地坐在水边。东方隐隐泛起一丝白光,夜开始退却。王城依然沉睡,他不想去想象一个陌生女人取代了母亲,陪在父亲身边的场景。他把手伸入湖中,轻轻搅动着平静的水面。水比他想象得还要温暖。他看着水中的倒影,恐惧吗?不。没有人告诉他死亡是什么感觉。如果死亡能让人重聚,他想他是喜悦的。他把自己慢慢,慢慢地沉了进去,就像回到母亲温暖的子宫。水灌进他的肺部,他听到湖外的风声吹过原野,沙沙,沙沙。失去意识前,好像,母亲在唤他的名字。
“你醒了,奥拉夫。”
他看着尤娜王后的衣服湿漉漉的,头发也贴在脸上。
尤娜正拧着头发上的水珠,金发在太阳下熠熠生辉。“还好被我发现了。昨夜里刚做好点心,却找不见你。”
他低头。看着尤娜王后的双脚,发白起皱的皮肤也被划破了,白裙撕碎了一角。自己脚上的伤口就是被用这布条包扎起来。
“对不起。我很想妈妈。”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可以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他垂下眼睛,像是在问远处的湖泊。
“好。”尤娜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百年不变。”
他也学着尤娜的样子,伸出了小指。大手勾着小手,他不再抗拒尤娜王后了。
伊卡洛斯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时尤娜王后是怎么把父亲糊弄过去的。
再后来,伊万,提奥多,接着就是他的游历与故国的骤变。可能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也就是这些纸张的厚度。人总会给自己留下些值得念想的回忆。
他继续翻阅母亲的日记。尽管他早已烂熟于心。他的母亲叫戴斯?米勒,人们尊称她为戴王后,没人知道她的姓氏。米勒家族,母亲只是在日记中记载过。
米勒家族世代生活在拉尔维萨的北方,是正宗的游牧人,穿行于森林草原间,与百兽同行。他们深谙自然的法则,跟随气候运转,过着漂泊的生活。在流动中保持平衡,与自然同步,是米勒族人的天性。他们每次的落足之地,总有充足的降雨、日晒与果腹的食物。他们是拉尔维萨自由原始的灵魂,是探索冒险的古部落。与所有传统家族延续血脉的方式相同,族人间近亲通婚,这导致族内的孩子寿命不长,体弱多病,家族的人口也越发稀少。母亲的命运就是这样被塑造的。
在伊卡洛斯看来,她的母亲或许是个幸运的人。她的生命虽如夏花般短暂,但却绚烂至极。戴王后一直都被爱所包围着。她一出生便不孤独。她有两个兄弟姐妹,哥哥杰克?米勒,姐姐苏菲?米勒。母亲在日记中会回忆起过往,她曾烦恼地记录着,有时哥哥会取笑自己的身高,但又会笑着写下,她的姐姐苏菲总会给杰克一记爆炒栗子。“不准欺负妹妹!”她看着哥哥抱头呜溜地逃窜,转瞬就破涕为笑。那时大家都是快乐的孩子。
母亲和苏菲姐姐从小便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族里的老人称她们是一对双子星。转眼间,少女们的花期赶集似的纷纷而来。正逢一次米勒族人的迁徙,他们游走在拉尔维萨北方的边界线上,不料被邻国穆克特的一路反叛军团盯上了。这路反叛军企图跨越国界线,侵占拉尔维萨北方的森林,以此作为根据点。此处离两国的王城都极为偏远,鲜有人至。森林做为天然的屏障,军队势力在这一带也很薄弱。穆克特的反叛军团便趁虚而入,侵入了一小块土地,这使米勒族人差点遭遇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