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感叹与刺杀(1 / 2)
寂静重新占领了森林,马背上的两人在说完那句话后静悄悄的翻身下马,他们没有将马绳栓起来,而是径直走向了素马长老。
天空已快破晓,素马长老看到两个诺克萨斯人踩着松针和泥土向他走来,等到足够近后,他看清了那两人的身型,但仍然看不清全貌,在破晓前的暮色中,他能感觉到两人的冷漠和老练,那是职业军人的冷漠,他看到黑发年轻男人手中持着一支枪,另一只枪则正躺在他的前方,而那个白发少女背着一把硕大的剑,剑身跟她的人差不多长,她将剑身背在身后,正好挡住了它,但距离近些就能看到剑身散发出的时有时无的绿光,一把符文之剑,他心想。
长老抬起头,和诺克萨斯人对视了一番,他们并未避开他的目光,光线还不够亮,但他仿佛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热诚和解脱,显然他们俩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不说话也没关系,你们迟早会开口的”
素马自顾的说道,随后他站起身,松开了便衣最上面的两颗搭扣,径直朝诺克萨斯人走来,松针和泥土让他脚步轻盈,痕过无声,他的步伐稳健而迅捷,有着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的力量感,他的左手随着步伐摆动着,但如果注意观察的话,他的右手是放松着贴在小腹前纹丝未动的,这是一个剑术大师,并且可能是他遇见过最强的剑客,奇玛拉扫视了长老一眼后感叹到。
他们在距离对方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让素马也停下了脚步,“岚切”的距离比大多数人预想的要远,但这恰好是它的极限距离,莫非他们来之前有了解过这个招式?素马思忖着向前试探迈开一步,但那两个诺克萨斯人并没有向后退去。
素马心中长舒一口气,诺克萨斯人的兵器很长,一寸长一寸强,他得想办法在走的再近点。
“像刚刚那柄枪,你们还有多少?”素马长老挑了一个不那么明显的话题,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这招奏效了,他们仍是漠然的看着他,眼神怪异,素马长老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眼神了。
“这就是普通的钢制长枪。”黑发男人回应道。
“多好的武器啊,如果艾欧里亚的这种武器多一点,你们早就全死在帕米尔高原了。”
素马边的更近了,他能看到黑发男人手上的伤疤,能看到白发少女低垂的眼睑和缺乏睡眠的黑眼圈,最后他离诺克萨斯四步远时停了下来,素马长老问道。
“诺克萨斯的刺客果然名不虚传,但为什么是今天?”
“因为今天最适合,长老,你明天中午就能前就能离开这片森林,届时你会走星灵大道,我们在下手就难了。”
黑发男人露出了和煦微笑,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的男人,纯粹而简单。
“从你们那儿来到这里还是有花点功夫吧,你们一起多少人来着,怎么现在就两个人了?目前还有必胜的把握吗?”
素马长老恶狠狠的笑,他头一次这么笑,他想让自己看起来狰狞一点,胡须在他的脸上来回颤动,就像狂风拂过的稻草。
“我们有同伴,不过他们不跟我们一起,他们得完成其他的事儿。”
黑发男人仍然露出单纯和煦的笑,这让原本平静的素马长老再度愤怒无比,他厌恶这个男人的笑容,更厌恶他对于刺杀这种卑劣行径毫无心理压力的从容,有那么一瞬,他想还以颜色,毕竟他袖中之物仍在,这个距离他不觉得这两个沾血的诺克萨斯人能躲开,但他不能轻敌,而且他有了一个猜想,得靠他们来验证。
“你的同伴我杀了三个,剩下的几个还在接受询问呢。”
素马长老静静的看向他们,黑发男子的脸上的抽搐转瞬即逝但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显然他猜对了一件事情,这让他再次放松了些,他们只是暗杀,不是大规模的入侵,不过我还是得想办法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来的,他心想。
“你们既然做了这种事,想必也没准备活着回去,对吧?”
“不用再试探了,长老,我们都有各自的任务和目标,赶快开始吧。”
这是白发少女首次发言,他迎上了少女的眸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如今有着难以描述的果决,白发少女继续说道:
“我们一行有七个人,我和他是来杀你的,另外的士兵的目的地比我们的近一点,想必现在已经完成了,你说你杀了他们,那也无所谓了,因为那不是我的任务。”
白发少女粗暴的打断了对话,她冷的就像一块冰。
“干嘛这么着急的取一个老人的性命呢,既然我们都是为了他人的利益以死相搏,不如死的优雅点”
素马长老将右手握拳,左手抱住右手作抱拳礼,身子微微弯腰,做出了虔诚的抱手礼,他弯腰的时间那么久,久到白发少女都卸下了冷漠的面具做出了同样的抱手礼
这是武前礼让奇玛拉第二次感叹这位老人是位大师,但很快就有了第三次感叹,因为就在他也做出象征礼貌和友好的抱拳礼的一瞬间,素马长老以惊人的速度从袖口里掏出了一片绿色的物体向他直射过来,速度快的他只能靠畸变的本能去反应,等他提手抬枪想要用枪身格挡时已经来不及了,好在那个白发少女也快的出奇,她以不逊色素马长老的的速度将巨剑从从背后拔出画了一个弧形,随后她用剑身的惯性轻触奇玛拉,将他向右边推了一点,就是这一点的距离救了他一命,那片暗器无声的划破了他的脖子上的皮肤,但位置偏移错过了颈动脉,再加上枪身抵挡了部分力道,只是划破了皮肤,等到下一个瞬间他感觉到一只温热的蠕虫在他的脖颈上爬动,那是他鲜红的血顺着脖颈流淌了下来
“好险“他心想,他喘息的望向那片暗器,发现那不过是一片绿色的树叶,它斜斜的插进土地了,就像厨师用完菜刀后顺手将刀锋陷入菜板上一样
他真是一位大师,这是他第三次感叹
战斗随着叶片陷入土地时打响了,素马长老丢出叶片的同时将刀从腰间刀鞘里拔出,他的惯用手拔剑的速度快的惊人,抽刀破空的剑气夹杂着斩击一同刺向白发少女,少女抽刀的惯性不仅救了奇玛拉,也救了她自己一命她用单臂和惯性横剑格挡住了素马长老的攻击
说来也奇怪,两柄武器相交洗剑时并未产生该有的金铁的呜鸣声,少女正面挨了一击后用脚为圆心的转体卸去力道随即开始反击,以那柄巨剑的体型来说,她挥剑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水平挥动巨大的符文之剑挥斩出本不属于它的速度,但还不够快,素马长老侧身躲闪躲过了这一击,随即他开始第二轮反击,他由单手持剑转为双手持剑,并且压低了身型,这让他更快了,他垫步上前,提腰左横斩后顺势旋剑下劈,这招太快了,白发少女根本来不及反应,好在右边刺来的枪尖改变了白发少女的局面。
奇玛拉伸手将脖颈上的血抹去,双手握枪提步向素马长老刺去,他知道这一击不可能中,所以并未以速度占优的阴握枪身,而是选择右手为先锋手双手提枪猛刺素马长老的前臂,这一击如预料一样被素马长老轻易躲开,但奇玛拉显然为下一击最好了准备,就在素马长老被长枪逼的向后退了一步时,奇玛拉跃步下蹲,随后双手以腰为轴以枪为面向素马长老猛扫,这次攻击势大力沉,枪身破空发出嗡嗡,他指望这一击能打出一点效果,但,他马上就迎来了自己的第四次感叹。
“重点是速度,不是力道,永恩,感受剑划破空气的感觉,随后抓住风。”
素马长老站在永恩旁说道,他的手反常的放松平伸着,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这是他最满意的两个弟子,在众多的弟子中,他们由他亲自指导,两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还未长出胡子,素马的胡子也还未花白,永恩正在练习着基础的错玉切,亚索则用剑尝试斩断水流。
竹林将洒下的光线遮挡住显得地面斑驳交错,素马长老叮嘱好弟子好好练习后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他每天风雨无阻的在这里锻炼,作为一名剑客,人们往往因为他驭风的天赋而忽略了他本身的努力。他挑选了一根被虫蛀了的枯黄的竹子,竹子有碗口粗,用来模拟人腿骨正合适,和外界评价他为和善的剑术大师不同,他本人始终认为不管是武术还是剑术,都是杀人技,当拔剑那一刻就该摒弃杂念,直达目标,这种观念让他前半生面对踢馆的挑战者、他国的窃密间谍时会以最谨慎的姿态和斗志面对对手,他的态度和天赋让他几十年未尝一败,以至于到了中年时就在没有了挑战者了,到了老年,甚至有了宅心仁厚驭风大师这种名号。
他走到发黄的死竹面前,双膝微微弯曲,随后用惯用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剑出鞘,利刃破空发出咻咻的响声,切开空气的同时也划过了竹子,但奇怪的是竹体本身并未发出被劈砍的闷响,甚至都没有因挥砍而倾倒,随后他把剑以舞花式收鞘停顿片刻后再次以同样的速度挥砍了五次,等到第六次时,他旋转刀柄,用刀背去挥砍竹体每次都挥砍在前几次居合斩的位置,一次,两次连续五次挥砍,竹体上掉落了一片片同他的剑般厚度的竹片,他速度太快了,快到竹子根本不会因重力不均而倾倒,一棵十五米的竹子,这位宅心仁厚的驭风剑尊只用一上午就可以把它切成等厚的片状引火物,等剑入鞘,他会坐在竹林后的凉亭上,远远的眺望竹林旁湖面上的倒影,墨绿色的斑驳水墨画让他感觉到平静,他深爱着这一切。
奇玛拉的长枪迎上了素马长老的剑,这也是他第一次看清了那柄剑,八面的剑身并未雕刻任何花纹,散发出银色的寒光,他的枪并未触碰到剑体,而是被一股气流挡住,那种感觉就像是打到了一滩水而且水硬的像盔甲。
真正的驭风剑术,活着的传奇。他心想。
这次他感叹的时间太长了,这是拼杀上的大忌,素马长老瞅准时机,横剑顺着枪身直抹奇玛拉持枪的先锋手,他速度太快了,奇玛拉只能本能的将握抢的先锋手脱手,单手持枪让他速度慢了一拍,等他再度反应过来时,那柄闪着银光混杂着气流的剑已经没入他的胸甲二尺有余,他感觉不可思议,随后是不可抑制的咳嗽以及鲜红的液体从嘴里涌出,奇玛拉就像一截被砍到树木般突然栽倒在地,他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刚上岸的鱼。
“抱歉,孩子,我已经很仁慈了,毕竟你们做的那些事让我完全有理由刺中你的肺而不是心脏,如果我心狠刺中肺,你得在地上像条死鱼一样扑腾五分钟才会死,现在你会死的轻松许多。”
素马长老并未停下了手中的剑,他又快速的刺向少女的脖颈,腋下以及握剑的手肘,少女冷漠的接下一击又一击,倒下的诺克萨斯男人并未让她留意太久,这让素马长老的怒火重新点燃,他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同伴倒下了眼睛都不多转动一下的人,新仇伴着久恨让他速度更快了,在又一次弓步屈膝前刺少女未果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你的同伴就快要死了,你们诺克萨斯人难道没有一丝的感情吗?”
“他和我刚认识不久,难不成让我跪下来求你救他?”
素马长老并未将厌恶写在脸上,他需要更多的情报,他强压住怒火继续说道:
“你脸上写满了悲怆和冷漠,你不是自愿来这里刺杀我这个老人的是吧”
素马停下了攻击,他上了年纪,火气消失的很快,现在更是彻底的冷静,他又想起了让他变成宅心仁厚素马大师的责任,他得搞清楚这两个诺克萨斯人是如何跃过重兵把手的边界来到腹地的,于是他换成单手持剑,左手掐起了剑指,假装持续的快速挥砍让他气息有些不稳,他能察觉到白发少女内心的动摇,诺克萨斯的军队制定他是知道的,有着符文之剑的少女实力绝对不是只会格挡的新手,他不了解诺克萨斯的政治格局,这或许是搞清楚诺克萨斯人是如何跨海而来而不被发现的。
“我有许多弟子,其中大部分同你们一样年轻,如今他们在救治伤员,维护治安,保护艾欧里亚,但瞧瞧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诺克萨斯对着手无寸铁的人下手,如今更是刺杀年过半百的老人,你们走上了歧途,孩子,就算是战争,这也做的太过火了,那个斯维因,不过又是一个聪明点的暴君,不要把湖面的倒影错当成了夜空中的繁星。”
“不用教我怎么做,长老,就目前为止,我仍然是个诺克萨斯的军人,不是你手下的武士,我会履行军人的责任,你对诺克萨斯知之甚少,有些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
少女左手也摆出剑指,右手持剑旋转着手腕,巨大的符文剑在她的手上竟如同儿时挥舞从路上捡到的细木棍一样轻松。
她是一个练剑的好苗子,素马长老心想。
“你如果现在带着你的同伴离开,或许你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你肯定这样想过对吧,你可以埋葬他,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能感觉到你的矛盾,孩子,你已经厌倦了杀戮不是吗?”
素马长老知道他又猜对了一件事,他静静的等待着白发少女那能够预知到的回答,在他周围,气流开始发生细小的涌动,他的毛孔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任何气体,那是一种类似握住水流的感觉,气流拂过他的手臂,他松开了剑指,抓住了那捧流动的“水”,那正是让无数人称奇的驭风之术,他左手握住气流,将手自然的背在身后,如果少女放弃逃走,他只能用这招来逼迫少女回家。
“然后你就能跟着我们搞清楚我们是怎么穿过边境怎么来到这里的是吗?不,长老,我回不去了,这是我参与的最后一场战争,名为战争的城堡只有一个主人,你不了解诺克萨斯,更不了解我,帝国之前是为了扩张而扩张,而现在他有了扩张的正当理由,不管你接受与否,变革总会到来,但你也说对了一件事,我确实厌倦了杀戮,但我厌倦的并非杀戮本身,我真正厌倦的是杀戮的目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洒在白发少女的侧脸上,此时素马长老才彻底看清了女孩的脸,她有着普通少女一样光滑白皙的脸,小巧的鼻子和充满活力的草莓色嘴唇,如果光看她脸的下半部分,她脱掉铠甲换上便装就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少女,但她有一双凤眼,微颦的凤眼上斜挂着一对剑眉,看上去不怒自威,她的眸子是奇异的深黄色,搭配上标志性的白发显得深邃无比。
晨光中她双膝微微下弯,双脚一前一后的站立,右手持剑侧平举缓缓的将符文之剑划向左边,随后掌心向下的左手如游泳划水般从剑身的右侧划到左边,她的动作缓慢而优雅,等做完了这套动作,她双腿跃布交换带动腰部旋转,将符文之剑跃过头顶,化了一个半圆,她优雅而不失力量感的动作吸引住了素马,他不知道少女为何突然练起剑舞,但他没有放松警惕,他的右手仍握着剑。
他驻足良久,等待着少女率先动手,晨曦下他右手持刀,左手驭风,名为“岚切”的招式已经蓄势待发。
初春的夜不同于夏日的喧嚣,显得安静宜人,森林里唯一的响动来自于两匹马,马儿哼哧哼哧的喘着气,流出的口水低落到草地上,马背上的两人相顾无言,一黑一白的发色在各自的马背上起伏,他们的马儿明显才进行了长距离的奔跑,此时连慢走都显示十分的困难,于是他们默契的翻身下马,黑发男人的声音穿过了夜色。
“瑞文剑士长。”
“有事吗,奇玛拉?”
“我在军队里听说过你的事迹。”
“好的,你有事吗?”
白发少女冷的像冰,黑发男子沉默了一阵继续说道。
“你看过我们要清除的目标的情报了吗?”
白发少女并未答话,但黑发男子猜到了结果。
“素马长老他的剑术十分精湛,他的驭风之术也是人尽皆知,而且他很老练。”
“老练?我杀过比他更老的。”
白发少女耸耸肩,银白色的短发也跟着肩头抖了抖,黑发男人一时语塞,他接触的异性少的可怜,跟别说是个传奇女军人了,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送我们来的法师叫塞拉斯,他来自于德玛西亚,早些年做过狩魔人,现在成了德玛西亚头号悬赏的法师,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跃迁魔法,他接受了军需官的五万通用金来将我们送来,这个你知道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发少女猛的回头,剑眉倒竖,让黑发男子的咽喉再次噎住,沉默良久后他再次开口。
“你知道我们没有退路吧?我看过素马长老的卷宗,也在情报机构里问过艾欧利亚的前驻地伺候,他们都表露了一件事——素马长老是一个很要命的目标,他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他顿了顿,看到白发少女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只得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那个叫塞拉斯的法师,他有着我从未听闻过的跃迁魔法,但他始终只肯交易一次,也就是说,我们得完成目标后自己从腹地逃回去,我们得穿越森林,跨过大海,才能回去,在这之间,我们没人接应。”
黑发男人看向白发少女,他对上她的目光,那双深橘色的眸子里透露着对死亡的漠然,那一瞬间,他明白了斯维因选择她的原因,我对她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我们俩都是死了一半的人,千珏在勒紧系在我们脖子上的绳索,他心想。
“我们很大概率会死在这儿。”他轻声说道。
“人总会死,而且这是战争。”
瑞文边说边轻抚马背上的鬃毛,马儿已经不在用力喘息,但它们还需要休息。
“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们的安危,那你说说你的计划吧,斯维因挑出来的人应该不是只会抱怨的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