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几人连连点头,“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道理需要完善修正,国策也要因时、因势而调整。”“如今二殿下处理事情稳妥又机智,尤其是最近,进步神速,在朝中的口碑和威望日盛,官家自是满意,四殿下的进步也十分明显,二位皇子最需要的就是历练和展示自己的机会,此次讨伐,千载难逢。”“太子之位空缺多年,为何官家不立太子呢?”郭继:“大娘娘对晋王的支持始终如一,官家虽然对二殿下寄予厚望,可也不能不考虑大娘娘的意见,毕竟当初官家上位,晋王是头号功臣,朝野上下都知道。”“一直有传闻称官家和晋王有约定,不知是真是假。”“储位一事迟迟未定,难道是真的?”郭继:“你们也看到了,收燕云、平北汉,晋王和官家在大多问题上是一致的,所以无论立储还是传位,国策是延续的,作为臣子,无论是否是传言,都应如杨将军般保持初心即可。”杨钺:“先生高看了。”高昉:“我怎么听说晋王似乎对赎买燕云有自己的观点?”杨钺:“晋王也对反对赎买?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听人偶然说起,至于是谁传出来的,是真是假,实在不知。”郭继:“官家今年突然换了四殿下的老师,二殿下也增加了一位老师,几位难道没看出其中的奥妙吗?”话题突然转到这,几人没反应过来,秦瑺:“四殿下开府,更换老师也是正常,二殿下是官家寄予厚望的,自然要全方位着重培养。”“二殿下的老师是四殿下的老师推荐给官家的,他们是同门,志同道合,私交甚好。众人皆知此人学问和治国经略不凡,却不知他真正的过人之处。”众人不解,郭继微微一笑,“此人在灭后蜀、南汉、南唐的几次大的战役中都有战功,文韬武略非同一般啊!”“这些我等也知道。”“最特别的是此人对赎买一策嗤之以鼻。”秦瑺惊讶道:“官家安排皇子的老师中,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此人口才十分出众,对兵法的讲习尤为精彩。”“官家是在培养二殿下的用兵之道了!”郭继未置可否,高昉:“这样看来,官家似乎已经表明了态度,只是没有明说罢了。”“听说娘娘暗中赏了二王妃一顶十八株花钗冠,那可是太子妃专用的。”“暗中?不如说是试探。”“试探?”“昨日晋王和二殿下的表现不就能说明一切吗?”郭继笑道:“四殿下开府至今,职位也越加重要,四月,官家下诏增加四殿下的食邑户数,这难道不是官家对他进行全方位历练和维护的体现吗?”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郭继不紧不慢道:“二殿下同四殿下本就亲厚,四殿下又喜好结交,将来有他的势力加入,二殿下如虎添翼,足以同任何势力抗衡,诸位还不明白吗?”几人这才恍然大悟,杨钺:“先生是说官家支持二殿下就是对赎买政策有了转变吗?”“正如计相所忧,沈尚书所虑,官家已经认识到了我们同辽在军事上的差距有多大,所以赎买之策已不现实,弄不好落个买椟还珠可就贻笑大方了。”杨钺起身深鞠一躬,“先生此言实乃醍醐灌顶,惭愧呀。”柳澍急忙回礼,高昉:“先生远离朝堂,却比我等眼明心亮。”“老朽对诸位的有一言相告:不要参与晋、昭之争。”几人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看,杨钺:“先生是希望我等既不要为晋王摇旗呐喊,也不要为二殿下擂鼓助威是吗?”郭继笑着点点头,高昉急道:“如今北伐一事由晋王和二殿下统领,双方的竞争必定残酷,我等不可避免卷入其中,到时又该如何应对?势必要站队啊。”郭继笑笑,“老朽这些年隐居在此,修心养性,比之前更注意身体内外调养,知道诸病皆由火起,所以请诸位吃尽杯中苦汁,消消心中火气。”几人互相看了看,还是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诸病皆有火起,火的源头是邪,可邪不压正,正气足,百病不侵。”几人依旧茫然,“只要人尽其才,谁先提出来,就答应谁,最后决断的是官家。”高昉如释重负,看着杨钺,“我等只要问心无愧就好。”杨钺点点头,秦瑺则感慨不已,“先生仍是从前的大学士,虽远离庙堂,但忧国忧民之心未减分毫,洞察世事之练达尤甚从前。”“实在不敢当,这只是老朽远离政局,以旁观者角度的分析和感悟罢了,万不可当真。”
兄长们走后,柳澍陪着郭继坐了一会便回到自己房中,插好门,立刻来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小心地打开,里面夹着一张纸,纸张已经有些发暗了,他又拿出信封,小心地把纸张收进去,封好信封,收入上锁的柜子里,这才把书重新放回书架,这本书是他从大相国寺藏经阁借来的,明日去还。
第二天一早,去郭继的房中请示后,柳澍回到自己房中,从书架上取下那本书,连同那批从藏经阁借来的书包好,乘车离开了书院。
大相国寺的藏经阁内,柳澍跟僧人智渊吃过茶便开始交接,“师傅,这本书上次是哪位借阅的?”“这需查一查,施主为何问这些?”柳澍笑道:“这本书少了一页,誊抄的时候发现的,如果能知道是哪位借阅过,可以在他那誊抄完整。”说完把那本书递给僧人,智渊也急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这收藏的书虽然也有不完整的,可借出去的都是精心挑出来的,施主别急,小僧去查查。”过了一会,智渊捧着一个大账簿进来,“是哪位呢?”“施主别急,小僧看看。”智渊翻了几页,“在这,是一位叫王錾的,是寄宿在寺中的香客。”“哦,这就好办了。”智渊有些迟疑,“不过,不过好像不太好办。”“怎么不好办?”“这本书是他七年前借的,这么久了,恐怕?”“七年前?怎么可能,这本书应该是典籍中的精华,怎么会这么久都无人借阅呢?师傅会不会是记错了?”“这个不会,施主放心,之所以这么久都无人借阅,是因为这本书一直被收藏在别处,施主借阅之前刚刚整理出来。”“为何收藏在别处?这里的条件不是更好吗?”“施主知道,我们这里七年前不是经历过火患吗?当时现场混乱,为了死者的家属认领,现场所有留存的东西都被封起来放在别处了,这本书也是现场的遗物。”“怎么?王錾也在火患现场?”“是呀,这位施主借了五本书,当天晚上,他住的屋子就走了水,他没逃出来,阿弥陀佛。”“这样啊。那为何他的遗物直到现在才整理呢?”“当时死伤的人都被家属认领了,只有这位施主一直无人认领。最近寺里整理库房,才想起此人。阿弥陀佛。”“他的遗物中会不会有这张撕掉的书页呢?”“撕掉?”柳澍笑了,“我看这残页的痕迹像是撕掉的,所以,这缺失的书页会不会遗留在现场而没有被发现呢?”“不会,他房中的遗物本就不多,那些书是他放于瓮中才幸免的。”“火患是如何引起的?”“是他房中的蜡烛在他睡着的时候倒掉引燃了被子,继而烧了整间屋子,又借着风势最终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这么巧?他竟是被活活烧死的?”“谁说不是呢,寺里大部分建筑损毁,官家震怒,命开封府严查,晋王亲自过来指挥,开封府也对事故做了勘察,结论就是意外。”柳澍离开大相国寺,这位王錾是何人?这书中夹着的那张纸是给他的吗?啸庐又是谁呢?
清晨,开封府门前,一个人正站在那里四下观望,看着十分焦急的样子,等秦瑺的轿子近了,那人便立刻迎了上去。透过轿帘,秦瑺认出是高昉府中的一位将军,在枢密院辖下兵房任职,是一个主事。于是止住轿,掀起轿帘就要下来,那人忙拦道:“秦通判,这是我家将军给您的。”秦瑺看完信叮嘱道:“你回去告诉高兄让他别着急,我这边还有些公文急着处理,稍后就去府上拜访。”“多谢秦通判!下官先告辞。”说完上马走了。
秦瑺让车夫在开封府西侧的角门等着,自己则入府签署了几份府尹已经签过的公文,又处理了几件公务,跟王怀礼等交代了几句,换上便服,直奔燕国公主府。
昨晚,高昉的轿子刚到角门,就看见府中的司马急匆匆地往外走,看高昉的轿子到了,便过来跟着轿子往里走,边走边说:“小高将军在里面等将军呢。”“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好像是军马的事。”高昉疑惑:“军马?什么事?”进了偏厅,焦急的高韧看见高昉,来不及拜见,抢上前急道:“将军您总算回来了,急死下官了!”“出什么事了?”“军马出事了!”高昉一惊,“咱们的军马?”“是,上午马场的马监胡益到院里找下官,说咱们寄养在那里的军马出问题了,让下官过去看看,下官急忙跟着他赶过去,发现将近半数马匹状况不对!”“怎么不对!快说!”高昉也开始着急了,“十之有七状态差,其中萎靡不振的占绝大多数,低头耷耳,行动迟缓,用力抽才能稍稍移动;还有几匹明显的毛皮粗糙、瘦弱不堪;最严重的有五六匹。”高昉忙问:“严重!还能怎么严重!”“流涎不止、腹泻如水。”高昉瞪着高韧,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下官陪您去验收时看的清楚,虽说长途跋涉有些疲累,可状态颇好,眼睛有神、毛发油亮,移动敏捷,食欲也极好,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下官也不相信是同一批马!”“这怎么可能?马监呢?他怎么说的?”“他说因为马匹到达的当日他不在马场,所以第二天一早便去马舍巡视,当时就发现有的马匹状态不好,他想许是长途跋涉疲累了,便决定先观察几日看看再说,所以没报给将军,谁知今日早上听马倌汇报才发现更严重了,便急忙过来报信。”“那些马倌怎么说的。”“那些马倌都说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兽医说是由于这些马年老体衰,又经过长途跋涉,疲劳再加上水土不服,生病是难免的。”高昉怒道:“我买的都是精壮之马,那日也都一一验看过,哪来的年老体衰?长途跋涉疲劳?当天都没有疲劳,现在疲劳?以前买的马怎么没有水土不服?这是哪个兽医胡言乱语!简直混账!那几个押运马匹的亲兵在哪,你去把他们给我找来。”“将军,下官去找过了,他们指天对地的发誓说都是良马,愿以性命担保。”“走,去马场。”
等二人赶到马场,已经有十几匹马倒地不起了,眼看就不行了,怒不可遏的高昉命人狠狠地责罚了马监和那些马倌,那个兽医也被打了一顿,又更换了高昉自己带去的兽医重新诊断医治,得出结论同那个被打的兽医没什么不同,高昉蒙了,以劣马充当军马,那可是滔天大罪,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明明验看过的,难到自己看错了?不可能!高昉站在那一筹莫展,高韧低声道:“将军。”“嗯。”“将军,下官有些想法。”高昉只是看着他没做声,“下官想,马场里还有其他的马在这寄养,会不会是弄混了?”高昉一听,腾地站起来,眼睛放光;“对呀,一定是弄混了!”说完唤进那个被打的马监,胡益疼的龇牙咧嘴,一瘸一拐,“你说说吧,是怎么个情况。”胡益又把告诉高韧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过语气却不同了,多了几分自责和委屈,“你这里还有别人寄养的马匹吗?”胡益立刻明白了高昉的意思,“将军,这里是还有其他两位官员寄养的马匹,只不过那些马匹同将军您购买不是同一马种,您的是草原马,他们的是南方马。”“带路!”果然,那些马不具有草原马头部和肩膀重量大,矮小结实的特点,也没有草原马深黄色的毛夹杂着黑毛形成天然的保护色。高昉又没了精神,高韧把高昉请到没人的地方,“将军购买的草原马有十分明显的特点,就是生存能力极强,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小,下官认为这里的事情不简单。”“怎么说?”“将军,尽管这种可能性极低,但下官还是有怀疑。”“你怀疑什么?”“下官想,这些马也许原本就不是您买的那批。”高昉吃惊地看着高韧,“能不能是被人调换了?以劣马换好马?”“调换!怎么调换?”“否则如何解释?现在官员们购买军马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了,难保有人不择手段。”高昉怒了,大声喊道:“谁这么无耻!敢耍到我的头上!”高韧急忙劝道:“将军最好先不要声张。”“怕什么!我倒想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如此陷害本官。”“下官想,目前咱们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如果现在大张旗鼓的闹出去,让人起了防备之心就难办了,如果再惊动了官家对咱们更不利,不如在交马期限到来之前咱们先自查。”“如果查不出来呢?”“毕竟能一次运回这么多草原马的在这汴梁城也没几家,怎么也会留下踪迹的。”高昉点点头,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年轻人,虽说只是个武举,但这份冷静和缜密却让人起敬。“有道理,你带人去京郊所有的马场给我查,我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做的这么龌龊!记住,查出来后先不要声张。”“下官明白。”在高韧心中,这位辅国大将军是他最敬佩的人,为了将军的这份信任,自己也一定全力以赴。直到二更天,二人才赶回城内。
可高韧查遍了京郊所有的马场,不论是太仆寺直属的还是太仆寺辖下的这种临时马场,这几天都没有大的草原马的流动记录,只有零星的几匹,最多十几匹的流动,也是一些官员同马贩交易获得的。高昉陷入了迷茫,“将军,这么大的马匹流动如果没有马场的参与是不可能的,下官认为还是要从马场下手调查。”高昉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你明日起早去开封府等秦通判,把这封信交给。”“是。”“你现在立刻去富国马场,告诉那个胡益,让他把嘴闭严了,如果敢走漏一丝消息决不轻饶!”“下官明白。”高昉又是一宿未眠,早朝也是强压着恍惚的状态坚持下来的,下了朝就告假一天,急匆匆赶回家等秦瑺。
秦瑺刚进书房,就被眼前这神情憔悴,两眼通红,眉头紧锁的高昉吓了一跳,几日未见,这原本乐观豪爽、威武英俊的大将军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秦瑺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所以不同往日般见面寒暄,“高兄,出什么事了?”高昉握着秦瑺的手,“玉縠,为兄出大事了!”“兄长别急,慢慢说,怎么了?”“为兄现在已经糊涂了,脑子也乱了,你帮为兄分析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