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1 / 1)
网课时代的学生,事实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遥想十三世纪时英国也曾爆发过瘟疫,那个时期英国剑桥大学停了整整两年的课,正是在停课的那一年间,身处乡下的剑桥大学学生艾萨克?牛顿发现了光的折射与万有引力定律,那一年也被称为是牛顿的发现年。网课把学生关在家里,也是反向地给予了他们行为上的自由,使他们有足够的“空闲时间”干他们想干的事。
尽管绝大多数的孩子想干的事仅仅就是打游戏,但也有些人的想干的事不仅仅停留在改变虚拟世界层面。我就暂且拿同我处于一个自习小组的刘子妁同学为例:刘子妁本身有绘画的特长,而且也曾系统地学习过画画,她在网课期间拿手绘板接单子就赚了2多块钱;此外,我们班有一个小胖子叫冷启正,高一上学期时大概二百斤左右,在网课期间猛猛减肥,最后瘦到不到一百斤。
当一个人对未来有了期待的时候,他就有能力去忍受现在加诸于其身的苦难,因为他相信美好注定来临。
网课每天上午上到十点半就会有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自习。据我所知,其他的学生都会在那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里忙于应付当日的功课以便于晚上有充足的娱乐时间。而我不一样,我正犯愁晚自习的时间不够没东西来凑呢,绝对不可能把那段时间用于自习。
于是我把那段时间用在了健身上。我用手机自带的运动软件,每天做十五分钟的hiit,再加练半个小时的仰卧起坐和俯卧撑。
我对自己说:只有让自己瘦下来,变得好看,我才能顺利地和许含琪处上对象,然后拥有我曾渴望的青春恋爱生活。我那时对这样的一个结果坚定不移。效果是显著的,我最后虽然没有变成一个小瘦子,但也不再那么臃肿。
我那时甚至已经用处在恋爱之中的人的要求来限制自己。我不再沉迷于王者荣耀与明日方舟,我开始认真听网课,我决定一定要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来应对开学,等到开学的时候,我希望可以顺理成章地和许含琪处上对象,并且让她为有我这样的一个男朋友而感到骄傲。
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能回到学校,我更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说我可以让许含琪喜欢上我,但是我就是这样的认为,然后充满热情地推进着我自以为精彩至极的人生。
在日复一日的凝视下,我确信我已经爱上她了。我每当我进入到视频会议的时候,我的第一眼一定是在望向她的那一个方格;如果某一天她因为有事儿无法进入到视频会议中的话,我便会坐立不安,仿佛这一段时间都失去了意义;每当她在嘟嘴思考题目的时候,我都会悄悄截屏收藏;如果她在会议的时候忘记关麦,我就会屏息凝神,安静地聆听她在写作业时的碎碎念和有规律的呼吸声。
随着天气一天天地变热,女孩们也开始穿得越来越清凉。
在微风拂面的夏夜里,当许含琪站起身来打蚊子时,你便会不由自主地会把目光移向她光滑洁白的大腿。当她甩下拖鞋把脚搭在床上时,你就会盯着她纤细修长的脚趾出神。在视频会议里,没有人能看出来你在往什么地方看,就像是在互联网上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是什么阿猫阿狗,你大可以在他人未知的私密角落里干些不为人知的勾当:说几句难听的坏话,或是留着口水做一个好梦。
刘子妁的摄像头依然是只对着冰红茶的瓶子(或者是绿茶的瓶子和台灯,她甚至不会变换一下角度,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有时候晚自习已经结束了,几个人陆续离开会议室,她的摄像头还在忠实地记录着那个不知道多久都没有动过地方的瓶子。唯一的变化是她书架的墙上有一枝绿萝在爬蔓,而且越来越绿,越爬越高,甚至长出了分叉来。
朱梓涵还是在做她的手工,在一个手工垫上用超轻粘土做着一个又一个的“小马宝莉”。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领口。她的衣着渐渐从毛衣换成了短袖衫,给人的感觉非常的中性化,但你能看出来她是个女孩,因为她的乳房——那显然不是胖男孩能够发育到的程度。当她趴在桌面上时,她的领口就会微微低垂,如果上面的灯光恰好明亮,你就能够看见她深深的乳沟和白色的胸罩吊带。
日光从赤道逐渐走向北回归线,一开始上这个晚自习的时候每次打开会议大家窗外的天色都是黑的。而渐渐地,我们能从对方的窗口看见薄暮与黄昏,乃至是明媚的晚霞。
如果说作为一个恒温动物具体好在哪里,我觉得最好的一点就在于我们能感受到温度的变化。当我们感受的温度高的时候,我们会联想到热情和爱意,喧闹和众人的欢愉;而当我们感受到的温度低的时候,我们会联想到衰老,孤寂,阴沉和个人的深邃。
所以我热爱四季分明的城市,并且还认为那些四季如春的热带国家的人缺乏情感的变化,因此不容易诞生伟大的文学。
日子在变暖的过程中,我们的模样也在发生着变化。有的人的变化是被动的,有的人变化是主动的。主动的变化体现着人类的社会性,而被动的变化只是人的生物性。
事实上我后来才慢慢觉察到一件事:一个人之所以改变自己的模样永远不是为了让别人舒服,而是为了让自己舒服。有的人之所以认为自己是为了让别人舒服而改变模样,那是因为他们觉得看到别人舒服,自己才会舒服。
那是绕了一个很大的弯。
不过那时我可没有察觉。
我专心的改变着自己,却不知命运永远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