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第一波改革全县百姓集体狂……(2 / 2)
“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咱们是外头进来的,一旦没有聚拢人心得到他们的拥护,便什么都不是。”
赵雉问道:“所以你想免除徭役,收买人心?”
梁萤不答反问:“你若是百姓,听到这个消息,高不高兴?”
赵雉应道:“自然高兴,每年只按人丁缴纳公粮,没有其他苛捐杂税,是要轻松许多。”
梁萤:“那你可愿意拥护我这个决策者?”
赵雉点头,“这是惠民之策,自然愿意。”顿了顿,“不过……”
梁萤打断道:“你想问免除了徭役,府衙的开支和养兵的钱银从哪里来,是吗?”
赵雉没有吭声。
梁萤认真道:“如果我们连民心都无法聚拢,还谈什么养兵?”
这话很有道理。
赵雉沉默了阵儿,发出灵魂拷问:“免徭役,跟马家村的乡绅有什么关系?”
梁萤露出狡猾的表情,“你知道有个词叫黑吃黑吗?”
赵雉:“???”
梁萤轻轻抚掌,意味深长道:“对付那些乡绅富豪,就得黑吃黑。”
赵雉看着她腹黑算计的眼神,隐隐生出要闹大事的预感。
回去后,梁萤把李疑和奉三郎召集起来,小团体就免除徭役这一决策做投票选择。
李疑和奉三郎坚决反对。
赵雉则歪在太师椅上,不作表态。
奉三郎激动道:“免除徭役万万不可!”又道,“咱们得养兵,那可不是一笔小开销,一旦免除了徭役,以后的兵丁恐难豢养!”
李疑也道:“是啊,秀秀心里头应该清楚,以前在蛮鸾山的开支,养兵可是大头,如果连他们都养不起,谈何权力?”
奉三郎接茬,“王小娘子不知养兵的花销,我跟着贾老数年,他招兵买马,几乎是散尽家财,你免除了徭役,县里的几百兵丁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梁萤从头到尾都没有他们那般激动,而是认真地倾听他们的理由。
见赵雉一直没吭声,李疑不禁有些心急,问道:“秀秀你为何不表态?”
赵雉摸了摸下巴,“你们先说了再听她怎么说。”
李疑愣住。
梁萤丝毫没有他们的急躁,缓缓站起身,说道:“首先二位的考量很有道理,我没当过家,确实不清楚里头的难处。”
她停顿片刻,不紧不慢地发出提问:“我有一问,想请教二位。”
奉三郎道:“你且说。”
梁萤想了想,问道:“行在水上的舟,靠的是什么支撑它前行的?”
奉三郎理所当然答道:“自然是水了。”
梁萤点头,“那我们这些外人进了安县,又靠什么支撑我们立足前行呢?”
奉三郎怔住。
李疑似乎陷入了沉思。
梁萤反问道:“是靠贾丛安的旧部来支撑吗?”
两人沉默。
梁萤发出犀利拷问:“如果靠这些兵就能在安县为所欲为,那为什么我们要把马二郎给放回去?”
奉三郎为难道:“这……”
李疑似乎有些悟了,语重心长回答道:“民之所向,方才是众望所归啊。”顿了顿,“安县的兵,只能对外,不可对内。”
梁萤肃穆道:“当初我们披露张县令的罪行,是为收拢民心;开堂审案杀恶人,是为民心;现在的免除徭役,同样是为民心。
“只有民之所向,我们才能在安县立足筹谋后路。
“唯有得到了民心,这些兵丁才会心甘情愿为我们卖命,防住安县不受外人进犯。
“也唯有得到民众拥护,我们这些外人才有机会在安县立足,若不然他们凭什么要接纳我们这群土匪?
“他们完全可以在乡绅的主持下闹事,把我们赶出去自己做主,凭什么要听令我们这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土匪?”
这番拷问字字如针,深深地扎到李疑和奉三郎的心坎上,久久不语。
梁萤继续道:“李疑你秀才出身,我知道你有一腔抱负,期盼着政通人和。可是在无法立足之前,你的所有畅想都是纸上谈兵,空谈。
“现在我们首要做的是养兵吗?
“我以为,当务之急是要获得当地百姓拥护,给我们立足的机会。唯有站稳了脚跟,才能去畅想以后的事。
“而免除徭役,便是又一次巩固地位之举,让当地百姓看到我们这帮人的诚意,是真心实意为民谋福祉,是真心盼着他们好。
“只有当地百姓愿意听令接纳了,我们才有机会在安县图谋,这才是长远之道。”
她说话的语气极其平和,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坚定力量。
那时赵雉觉得她身上好似会发光。
明明柔弱纤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强大能量。
那种平和,是属于女性独特的柔软,不疾不徐,用文化人的魅力一点点灌入胸腔,讲道理,举论据,让人从骨子里折服。
这不,李疑对她阐述的观点是服气的。
他是读书人,讲的就是一个道理。
他觉得她的观点很合现下的时势,先前自己的考量确实有失偏颇,遂起身朝她行大礼,庄重道:“李某,受教了。”
梁萤回礼。
奉三郎也起身道:“王小娘子当真有一番好学问,我奉三同样受教。”
梁萤回礼,问道:“二位对我提议免除安县百姓徭役,可有异议?”
两人同时摇头。
梁萤微微一笑,扭头看赵雉,问:“赵郎君你呢?”
赵雉淡淡道:“你说了算。”
梁萤心中欢喜,“王萤代安县百姓,谢过三位了!”
四人达成统一战线后,由李疑书写免除百姓徭役的告示文书。
他写得非常漂亮,说只要赵雉在安县境内一日,从即日起,官府只收取田地公粮,全体百姓将永不缴纳徭役。
这份告示贴出去后,县城里激起千层巨浪。
程大彪又像先前那般敲锣打鼓广而告之。
围上来的百姓皆露出不可思议,一老儿半信半疑,质疑道:“免除徭役,天下岂有这等好事?!”
“对啊,是以后再也不缴纳徭役了吗?”
“这怎么可能!官府个个都恨不得把我们扒皮拆骨,是不是诓人哄咱们空欢喜?”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质疑,程大彪指着告示上的官印道:“大家好生瞧瞧,这份告示是盖了印的,岂会是忽悠?”
人们还是难以置信。
因为全天下都在缴纳徭役,怎么可能安县不用缴纳?
对此程大彪是这样跟他们解释的,“其他地方缴纳,是其他地方的政令,但是咱们安县取缔了徭役。
“只要赵郎君在安县境内管控的一天,咱们就不用再缴徭役,诸位明白了吗?”
有人问:“万一赵郎君走了呢?”
程大彪回答道:“他不会走。
“要么是安县百姓不愿意接纳他,要把他赶走;要么就是外来者进犯,咱们的兵守不住安县,迫不得已败退。
“除了这两个原因,他会一直守在安县,护佑乡民,替百姓谋福祉。”
听到这番解释,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也在这时,李疑亲自走到告示墙跟人们解释这一惠民决策。
程大彪大声道:“大伙让一让,让一让,咱们的县丞来了!”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李疑迈着官步走到告示墙前,先朝围观的百姓拱手示礼。
众人见他白面书生,很有读书人的气度,皆噤声听他发言。
李疑慎重说道:“诸位,从即日起,安县境内的所有在籍百姓将免除徭役,只要赵雉在县里一日,这份告示就永远凑效。”
一人不客气问质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岂会这般发慈悲,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对啊,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人们又开始起哄闹了起来。
程大彪敲锣高声大喊:“肃静!肃静!”
众人这才噤声。
李疑不紧不慢道:“前两日我们衙门里的人去了一趟龙门村,跟一老丈唠了阵儿他家里头的情形。
“那老丈说他家四口人,分得自耕地五亩半,自个还租种了十亩地。刨除上交的三成公粮和租地的四成租子,一年到头勉强能糊口。
“你们信不信他家只能糊口啊?”
他质疑的态度激起了公愤。
有人破口大骂道:“你这狗官,站着说话不腰疼!”
另一个中年男子当即给众人算了一笔账,指着李疑道:“咱们来给县老爷算笔账!
“那老儿自耕地五亩半,倘若风调雨顺,一年能产粮十四石就已然不错了,除去缴纳的三成公粮四石二斗,自耕地剩余粮九石八斗。
“再来算租种的十亩地,一亩产粮二石五斗,十亩产粮二十五石,刨除七成公粮和租子还剩余粮七石五斗,一年到头自耕地和租地才得十七石三斗粮,供应四口之家糊口。
“这还是没有除皮的,那稻谷去了米糠,还剩下多少粳米?
“这还不算,四口人还有徭役要缴纳,妇人得缴纳绢、绵,男丁得服二十天劳役。
“一旦家中有人生病,遇到天灾人祸,无异于天都塌下来了,这日子还要怎么过?!”
有理有据的言辞得到了群众的认可,纷纷对李疑骂骂咧咧。
把十七石三斗粮换算成斤,便是一千七百三十斤粮,倘若是稻谷除去三成米糠,得粳米一千二百一十一斤。
四口人均分,人均三百零二斤左右。
这些口粮要承担一家四口的衣食住行所有开销。
因着发展落后,百姓平日里没有油水滋养,成年做劳力的男人饭量是非常大的,比不得现代人的食量。
就算种成小麦或高粱那些口粮,一样不够温饱。
再加上徭役这笔开□□更是雪上加霜。
这还是在风调雨顺的前提下,若是遇到天灾减产,那才叫绝望。
众人听到李疑质疑那老丈四口人的窘境,纷纷打抱不平,因为老丈就是他们的缩影,是千千万万中的代表。
人们义愤填膺骂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疑倒也不恼,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陆续闭嘴,倒要听他怎么去狡辩。
李疑笑眯眯问:“你们都认为那老丈的四口之家日子过得艰难,是吗?”
人们纷纷起哄。
有人高声道:“你若能耐,你去过那样的日子!”
李疑笑着摆手,“我可没这个能耐,受不了那样的苦。”顿了顿,“所以赵郎君体恤大家不容易,这才下政令免除徭役,让大家的日子好过些啊。”
听到他这样说,众人这才没再骂骂咧咧。
有人还是不信任,问道:“当真从即日起不再征收徭役?”
李疑斩钉截铁回答:“只要赵郎君在安县管控的一日,就永不收取徭役!”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窃窃私语。
李疑又向他们抛出一个问题,“诸位都知道赵郎君带来的一帮人是土匪,可是你们知道我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做土匪吗?”
人们没有吭声。
李疑的语气有些激动,“那是因为狗日的朝廷不给咱活路走。
“敢问诸位,倘若大家都能吃饱穿暖,得正义伸张,你们愿不愿意去干土匪?
“那可是要被朝廷砍头的!
“你们好端端的,可愿冒着生命危险去干违法之事,冒着拖累妻儿老母,受世人唾骂的名声去做土匪?
“我李疑不想啊,我是秀才出身,有大好的前程,也想着将来要为朝廷出力,为百姓谋福。
“可是我却做了土匪。
“我的妻儿被霸凌,在逃乱中被杀,全家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那老丈是你们中的一员,我李疑同样是你们中的一员。
“我跟你们一样吃尽朝廷的苦头,受过不少磨难,你们在想什么,我们这群土匪也在想啊。
“诸位明白为什么要取缔徭役了吗?
“因为咱们生下来不是为了吃苦的,是要享福!要过好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红火!”
他说话的神情充满着激情与愤慨。
这番声情并茂的剖白打动人心,把在场的百姓们震慑住了。
在短暂的静默后,如雷般的喝彩声热烈响起。
有人高声道:“李县丞说得好!咱们生下来不是为吃苦的!咱们要享福,要过好日子!”
“对对对!咱们要享福!咱们要过好日子!”
在一片喝彩声中,所有百姓的情绪都被他调动起来。
人们一改先前的质疑,全都欢呼高喊万岁。
为了表达他们对李疑的敬重,甚至欢喜地上前把他抬起高呼万岁。
李疑又惊又喜,连忙道:“大伙别闹!别闹!”
众人闹了好一会儿才把他放下,他严肃问:“现在大家弄明白了免除徭役的真正意思了吗?”
人们连连应道:“明白了!明白了!”
李疑笑眯眯道:“那就赶紧去跟其他邻里报好消息去,要高兴,大家一起高兴!”
于是不少人散了去。
李疑心里头不由得美滋滋。
他背着手,迈着官步,怀才不遇几十年,总算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那种被众人拥护敬重的感觉贼他妈爽!
回府衙时,瞧见梁萤和谭三娘站在角落里观热闹,他暗搓搓冲二人竖起了大拇指。
梁萤抿嘴笑。
免除徭役的目的仅仅只是为土地国有制做铺垫。
接下来她会让他们见识什么才是无产阶级的力量,让当地的乡绅富豪们开开眼界,见识一下黑吃黑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