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碁 文(1 / 2)
碁文
碁文靠在床头,微合着眼,听着窗外的风松一阵紧一阵,身下的枕席透出一股清凉,三月的天尚寒他却没有添置炉火的习惯,这冰凉的感觉让他感到熟悉而心安,因为这是自他年少起便日日感到的冰寒。宫铃声响,竹架上的羽衣窸窣。锦无咎回来了,直立在门廊旁。
见了锦无咎,碁文向他抬了抬手:“无咎,坐吧。”锦无咎沉着脚步来到一旁的席上跪坐下,便听碁文道:“我流亡三年,即位三年,你我弟兄,却是这样的结果。你我都是伪善的人,无咎,你输,是因为你做得不够绝。”
古月将案上早备好的酒杯端起,递给了锦无咎。
锦无咎接过,这是个琉璃杯,用一整块水晶磨制而成,晶莹透亮。里头的酒没有颜色,也无杂质,明明净净,清清爽爽,锦无咎看了看古月———这果然是个只忠于王的人。又抬起头来看碁文:“方才大王,可曾幸了芷杨?”
碁文摇了摇头。
锦无咎又道:“大王答应过的,不去佟国找她。”碁文点了点头。
锦无咎的眼神晃了晃,沙哑着声音说道:“无咎想和母亲葬在一处。”
碁文道:“好。”
锦无咎正了正宝红福临纹腰带和织金衣领,端起酒,轻轻地道:“若有来生,愿身如琉璃,明净清朗。”他把酒饮下,从席间起身,复而跪下,对着碁文深深叩拜,大礼毕时他抬起头,抿着嘴望碁文,脸上有些痉挛:“谢谢你,哥哥。”眼角微湿,双颊有些潮红,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无咎从不曾反。”
案边的一只瓣口宝瓷花瓶,兜着满满的一囊墨紫色的天鹅舞蝴蝶兰,正在静静怒放。
碁文的手一僵:“无咎。”
看着锦无咎渐渐断了气息,面色变得苍白,容颜却依然持重,碁文心中空落落的,锦无咎眼神深处有一抹安详,同小时候一模一样。
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呵。
那时他尚不是太子崇安,锦无咎也还不是简原君,二人那时,只是兄弟。
他生来不受大王宠爱,因他出生时害死了母亲,父王厌他,觉得他不祥,虽因是嫡长的缘故早立了他为储,待他却极冷淡疏远。
母亲的忌日在冬至,父王越宁公从不许他前去祭拜,说是怕沾污了皇陵,每年此日,越宁公会命人把他锁在寝宫。那一日也是他的生日,大王从不曾为他举办寿宴。他总是独自流泪。
忘了是哪一年了,只记得那年特别冷,他手背脚跟都生了冻疮;次日便是冬至,于是他又被锁在寝宫,入了夜他迟迟无法睡
去。子夜将近,听有细微声响,他推开窗,是锦无咎。锦无咎双手捧进来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盒子。他忙接过,一面扶锦无咎跳进了窗,一面低声问:“你怎么来了?大王不让你们来见我的啊。”锦无咎轻轻地道:“无妨,没人察觉。”一面向窗外望了望,合上了窗。碁文打开那沉香木盒,里面竟是满满的糕点,花花绿绿,各式各样,他这才欣喜起来,兴奋地搓了搓手。锦无咎道:“哥哥,你尝尝。”一面挑了块红豆马奶馅儿的玫瑰黏丝糕给碁文,碁文接过了吃下,味道很好,锦无咎知他爱吃,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双眼睁得大大的,眼里扑闪扑闪的满是喜悦,却没有像其他孩童那样大笑。无咎打小就不爱笑。
他吃着吃着,却哭了。
他自幼爱吃糕点,但越宁公却最厌他喜食的样子,觉得糕点是女子才爱吃的东西,又因他体态微丰,性格亦有几分绵软,毫无王者的威仪决断,便不准他饮食这些精致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