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威慑(2 / 2)
“薛老板,这一十三张银票,恳请‘薛家’一直帮我盯着。‘一直’的意思,是直到我死,而不是您。如能顺着银票抓出凶徒,我‘墨白’发誓,会为‘薛家’办一件事。刀山火海也行、伤天害理也行,便是叫我屠一城之人,我也做得。
可若有一日,我用别的办法抓出了凶徒,却审出银票已经兑过,没知会我……墨白与薛家满门,便同水火。老人、女人、小孩儿,一个不留。”
“这是当年‘墨白’跪在我祖父面前所说的话。无疑,祖父答应了他的要求。于是这段话,像一笔遗产、一个诅咒,传给了父亲,又传给我。然后在我接掌‘薛家’的第一年,准确来说,是第二个月。那一十三张银票浮了出来。
我该不该冒着跟‘墨白’结上死仇的风险隐瞒此事?该不该押上‘薛家’满门两百多条性命,去保护一个外人?叶老板,一位‘蝗境刺客’有着怎样的分量,这世上,相信没人比你的体会更深。”说到此处,薛谦意味深长地顿了一顿,而后继续道:
“当然,将‘墨白在追这些银票’的消息卖给你,也是一种选择。或许在你看来,那才是我更好的选择。但事实已经证明了并非如此。事实证明,招惹了‘墨白’的人,只能被迫豁出性命,下到‘斗场’中死战。而得罪了你的人,正坐在这里,喝茶、谈判。”
“暂时。”叶玄语声阴冷地补充道。他极不满意薛谦的态度,但同时,他几乎可以断定,薛谦的复述绝无虚假。“便是屠一城之人……”“老人、女人、小孩儿,一个不留……”只有自己知道,这些根本不属于墨白的乖戾是出自何处。而薛家,不管是薛常、薛瑞还是薛谦,都绝对编造不出。
“叶老板,我希望你不要有什么误会。”不满于对方态度的,不止叶玄,还有薛谦,“原原本本将我所知道的因果说与你听,已经是‘薛家’最大的诚意。设身处地,我能理解你的愤怒。但身为‘薛家’的宗主,对于你们所遭遇的事,我没有任何歉疚,更不会做任何赔补。
如果你们决意杀我,显然我没有半点侥幸的余地;如果你们要屠‘薛园’,现下也是百年来最容易的时候。因为‘余垚’已经不在‘丰临’了。叶老板,一位‘蝗境刺客’有着怎样的分量,这世上,相信没人比你的体会更深。”
叶玄无声地望着对面又一次捧起茶杯的薛谦,这一刻,他安静得有如坐在身旁的木青儿。
避免“鱼死网破”的结局,当然是两家共同的诉求。但“薛谦”的强硬,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言辞”和“手段”都是。
如果事情发生在一年前,如果“薛家”的宗主仍是“薛瑞”,叶玄很想知道,上一任“薛老板”会怎样应对。
长久的沉默之后,叶玄重又开口:“不错,哪怕她是残的。薛老板,你的威胁有效。但你也无需装出一副凛然的样子。这件事,你们‘薛家’夹在中间,无辜受累不假。但不论怎么看,都是‘墨白’欺你们更甚。
你最终选择站在他一边,不光是因为‘诗人’比‘商人’更疯狂;不光是因为你预判到一朝撕破脸皮,‘我们’可以被要挟而‘墨白’不能。更是因为,你本就希望我们消失;你不愿卧榻之侧,盘踞着一股你压制不了的势力。”
既然“薛谦”喜欢赤裸裸地谈,叶玄也不再有所忌讳。他现在明白,“薛谦”时代,两家的交恶基本已成定局。往后所能谋求的,不再是精诚合作、蛇鼠一窝,而是“高品刺客”相互威慑下“恐怖的平衡”。
“风大矛”一役后,他对“余垚”的深浅大致了然。单打独斗,自己与师姐多半能胜,但绝不轻松。他也曾私下与师姐论过,二人都觉得:若是没有双腿的“余垚”单独对上双剑不能合璧的“吴福”、“吴禄”中的一个,恐怕是“余垚”的赢面大些。
然而这些都没有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和师姐永远没有机会“正面”对上“余垚”;重要的是,隐没在阴暗里的“余垚”要想弄死落单的“鬼蛾”几人,也就一招的事。或许“残影”能逼迫她多出几招,根本上也无二致。
“看在上一任‘薛老板’的份上,更瞧在‘余垚’那两根‘精钢手杖’的份上……第一次,我可以忍。话已至此,我不指望我的隐忍能换取你半分善意。只盼你珍惜刚刚得到的一切,别再玩儿火。否则,你会是‘薛家’有史以来,在任最短的一位宗主。也可能,是最后一位。”
薛谦面无表情地听过对方的话语,仿若一切都在预料之内、都在掌控之中。直到木、叶二人离去很久,直到所剩的半杯清茶已经凉透,他仍静静地坐在原处,手中摩挲着那枚象征“薛家宗主”的“古铜扳指”。口唇未动,心底喃喃:“父亲,我做错了吗?”
流亡日记-节选(98
这次回谷,我带了好多书,还买了一笼小雏鸡。
玄儿见我回来,高兴地跑过来抱着我,居然就只抱我,没问书的事。我搂着玄儿,朝青儿点了点头,示意我没受伤,身子安好。
“公主,这次如何?”玄儿在院中逗弄雏鸡,青儿趁我在潭水边假装看鱼时,走过来问道。
“我们就是‘蝗’,不更深,也不更浅。”我轻声说。
“嗯。”青儿只应了一声,仿佛理所当然。
“船的事,也想好办法了。”我尽力让语调显得没有情绪。
“嗯。”
“我会在谷中多住些日子。”
“嗯。”青儿伸出右手,浅浅在我手背一握,转身回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