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三十九章 往生世(2 / 2)
一条碧绿,一条火红,在这山野之中发出盎然的龙吟,当声音变得有些凄厉的时候,两条龙在猛然之间炸碎了。
龙崩碎了,之前缭绕在它们身上的气息也是消散了!
抬头,我看到一根红绿交错的灯芯,从天空之中飘落了下来……
轻轻伸出手,我接住了落下来的灯芯,当抓入手中的时候,一股难言的悲伤从我心里腾起,冲的我有些站立不稳。
风吹来的时候,我感觉脸上有些发凉,抬手摸过之后,落在手背上的,是两滴泪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模糊的原因,恍惚中,我看到了两名女子正跪在神庙之前!
一人,摇着摇火幡。
另外一人,敲打着风鼓雨锣,轻轻呼唤着:“回来,回来……”
我讨厌风!
每次风吹来的时候,都会让我的眼睛泛起些酸涩!
确切的说,我不是讨厌酸涩,我讨厌的是,眼角垂下来的泪!
就如现在一样。双眼已经被泪水模糊了,我不愿意去看那拿着摇火幡的女子,更不愿意去听那风鼓雨锣的声音。
泪无声无息的滑落着,我抬手摸了一把,放在嘴中尝了尝,那是淡淡的微咸,还有的,是我怎么都没有办法压下去的苦涩。
“为什么,为什么……”
我记不起来这两个女子,但是为什么的我的心会如此的难受,为什么就连唾液都会泛起一股股我难以忍受的苦涩。
我将那灯芯放在手中,一步步的向着雨神庙走去,每走出一步,我的杀机就会盎盛一分,每走出一步,我身上的寒气就会更加的浓郁一分。
站在我自己的那尊雕像跟前,我的视线依旧是模糊的,我望着另外一个‘我’的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当中……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悲伤,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感觉如此的无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会如此的痛……
视线的是模糊的,但我看到了一副画面,那画面有着一些久远,甚至还有着一些残败,但是我能看到画面里的我。
我的容貌跟现在的我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我的头发已经如雪,在我的怀中抱着一个女子,看那样子已经没有了生机!
她背对着我,我有些看不清……
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我能看出来那个‘我’身上弥漫出来的悲苦气息,那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深深的的自责。
“我要走了。我走了九世都没有走完这条路,这一次我必须要走完它,无论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走完,你们就留在这里吧?”这是我的声音。
“爸,我们要跟你一起走!”说话的是晴晴。
“你们何苦呢?”我叹息了一声。
“我们都跟随您走了九世了,这一世,我们也要跟着你!”这是昭昭的声音。
“算了……”
那个我一步步的向前走着,留下了一番苦涩的话:“宁可天下人负我,但我不能负天下人,你们不该承受这样的苦难,就留下吧!”
我说着,一步步的走远了,当背影已然模糊的时候,留下了最后的一道声音:“大道诅咒我又能如何,我依旧要送你们一场造化!”
“去吧!”
那个我说着,轻轻扬动了一下右手,我看到一根碧绿,一根赤红的灯芯瞬息之间飞了出去,飞到了一户农家里面。
那是一对青年的男女,碧绿落在了男人的头顶,赤红则是钻入了女人的腹部,当日夜交替无数次之后,诞生了一对女儿。
诞生的时候,我听到了哇哇的啼哭,同时我也是看到了那对男女脸上洋溢的笑容,最后,那两个孩子一点点的长大了。
孩子长大之后,修筑起了两座庙宇,一座是那雨神庙,另外一座是火神庙,她们两人每日都在庙前虔诚的祈祷着。
来人了……
那是一个青年,身后背着一把大剑,双手捧着一个牌位,走到那雨神的面前,砰然放下了牌位,然后跪在了雨神像的面前。
他跪下了,随后远处有着人陆陆续续的走了过来,他们的身前都是捧着牌位,那上面刻着的是江逸两个字,随后都如那青年一样,跪倒在了庙宇的前面。
牌位就在庙宇之中,忽然有一天我看到晴晴和昭昭哭了,她们将牌位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中,焚毁一空。
随后,我听到小小叹息了一声,说出了一个年份!
那一年,正是我出生的那年……
我想努力看清楚,我是不是看错了这一切,但是当我揉过眼睛之后,发现一切都没有了,我的眼前只有那两座残败的庙宇。
“该走了……”
我苦笑了一声,开智之后的我,所有的感官都是敏锐了许多,我依然记不起她们姐妹所说的九世之事,但是我隐隐觉得,她们说的就是我。
灯芯被我放入了引魂灯,放入的那一刻,我看到缠卷在一起的灯芯,微微抖动了几下,而后陷入了沉寂当中。
“晴晴说我自挖一骨,炼制出来引魂灯,这真的是我的骨吗?”抚摸着引魂灯,我的眼中闪露出来的是迷茫的神色。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我渡过涟水河的时候,鬼船夫是第一个给我称骨的人,当时被引魂灯藏骨遮魂,所以他称出了我的骨只有一钱重。
当时,家慧的爷爷是充满了疑惑,随后也为我称了骨,同样也是一钱,但我记得,他看到引魂灯时那突然明悟的样子。
我的骨重只有一钱,当时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毕竟鬼骨才不足两的,而人骨呢,最重不会过斤!
但我记得,他们都说我是骨王之命!
我在爷爷的书中曾经看到过,骨中的帝王是七两二钱,但为什么我的骨王之命,骨重却有悖常理只有七两一钱呢?
原因,就是这盏引魂灯!
这盏灯不小,但却很轻很轻,不然我也不会将它挂在脖子上面,我体会过脖子上挂着重物的感觉,那十分的难受。
可是这盏灯不同,我从八岁那年戴上的时候,就没有那种下坠或者不舒适的感觉,说到底都是因为这盏灯没有重负的。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了,鬼船夫称骨,称出的不是我的骨,而是这盏灯,因为按照晴晴她们所说的,这盏灯本就是我身上的骨炼制出来的。
那样一来,鬼船夫称出我的骨为一钱,也就能说的通了!
之后,玲儿的爷爷也曾经为我称过骨,那个时候的我,将引魂灯给摘了下来,因此他称出的骨重为七两一钱。
我至今记得,他说我是骨王之命时,脸庞以及眼中闪烁出来的疑惑之色,显然是因为他找不到我那少了的一钱骨。
当时,我也曾经疑惑过,不过现在一切都明了了,我本身的骨重只有七两一钱,可如果加上这盏灯,刚好就是七两二钱。
七两二钱的骨,那是骨中的帝王!
就如同,他们说我是骨王之命一样!
“既然这盏灯真的是我的骨,那是不是她们之前所说的一切,也都是真的呢,我经历了九世的轮回,这是我的第十世?”
没有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更没有人能够说清楚这一切,当晴晴和昭昭化为灯芯的时候,我就知道以后的路,只有我自己去慢慢摸索了。
站在那庙宇的前面,我看到了远处一片白茫茫的海,我至今都不敢相信,我是从那海底走出来的,更不敢相信,我曾经和祖尸交过手。
我是走出来了,但是他们呢?
刘海呢、陈乔呢、江心和玲儿以及夕阳呢?
他们,难道葬在了海底之中?
不,我不相信,如果是那样,王佛岂不是也被困在了海底?
我心中的疑问着实是太多了,我心中的担忧和牵挂也是太多了,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帮我解答,一切只能靠我自己去解开。
目光回落的时候,我看到那一具具枯骨还跪在我两座神庙的面前,他们手中的残骨还在不断的燃烧着,那是他们祭拜我的香火。
对于香火之力,我是深有体会的,那远比自身凝聚出来的阳气要强大,所以我不想浪费那些香火之力,一步步走到了神位前面。
“既然你们是供奉我的,那我就收下了!”说完,我抬手就要抓向那些香火,然而就在这个是时候,脑海中传来了心魔的声音:“如果你想走完这一世,就不要去碰那些香火!”
“因为香火有毒。”心魔当真没有辜负他魔的名号,魔性无常,神出鬼没!
每次我想要找他问一些东西的时候,他总是蜷缩在我的内心一句不吭,每当我要去做出某种决定的时候,却在突然之间给我当头一棒。
就如同现在一样,两座神庙供奉的都是我的神像,那些香火理应属于我,然而当我将手抓向香火的时候,心魔喝止了我。
香火有毒!
这是他的警告,而这也是让我陷入了怔然之中,香火为什么会有毒呢?
之前,我曾经抢夺过土地的香火,当香火缭绕全身的时候,让我浑身都泛起过极为舒适且强大的感觉,甚至让我有种窥透大道的明悟。
香火,并不能确切的描述它,就宛若鬼神之于寻常人一样。若非亲身体验过香火,就道不尽那香火的种种妙感,一把香火,绝不是仅仅缭绕在身体四周那么简单,更能将人自身的实力和修为瞬间提升起来,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我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无论是夺运子也好。还是后来心魔弄出来的青山妖道法身也罢,都在争夺着香火,足以看出香火的重要。
但是,此时心魔为什么会说出香火有毒呢?
要知道,之前正是心魔自己鼓捣出一具法身,掠夺土地香火的。
他自己抢夺香火,反过来却说香火有毒,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你为什么这样说?”我必须弄清楚这一点,一来是他自己掠夺香火,却不让我享用,二来是因为我不能轻易的相信心魔。
这老东西跟大道相伴相生,早已成了精了!
“老子说了,听不听在你!”老魔说完。又没了动静。
“喂,等等……”
他好不容易说话了,我当然不能不了了之,必须要问个明白才行:“老魔头,如今我是你的宿主,你多少要感恩一些吧?”
“感恩?”
老魔冷笑一声:“你将我封进你的身体之内,憋的是什么屁你比我更清楚,该说的话老子说了,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情!”
“老魔头,之前你说过,你是自愿进入我体内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进入之后为什么后悔了。但说到底,那都是你自愿的,如今你凭什么反咬我一口?”
我的心智已经成熟了许多,我知道跟老魔对话,绝对是不能弱了气势的。不然的话只会让他给狠狠的压制住。
“其实我知道你也够委屈的,你和大道相伴相生,如今人人供奉大道,而你呢,却窝缩在偏隅之地盗取着香火,你……”
“放屁!”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老魔所打断了:“要不是顾忌你的身份,凭你对老子如此不敬,老子就能勾起你的心魔,让你生不如死!”
“我的心魔?”
老魔发怒,让我知道激将法奏效了,于是继续说道:“我修的本心,世间之念皆存于我心,有心魔又怎么样,如果你真能搅乱我的心,怕早已出手了?”
我的话说完之后,老魔并没有再发出声音,而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我很着急,但我必须要将着急的念头给压下去,他就在我的心里,能够洞悉我的心念,一旦我心生杂念,这场博弈我就输了。
果不其然,这家伙等了半天之后,终于是开了口:“嘿嘿,想不到你真能沉得住气,你说的没错,是我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了!”
“着了我的道,是你自己蠢吧?”我必须要激怒他。
“小子,你别以为老子虎落平阳,就能任你欺凌,老子这是在养精蓄锐,等老子出去的那天,就是你小子哭都来不及哭的时候!”
“以后会不会哭,我不知道,那终归是以后的事情,但我知道现在不好受的,是你!”
说完,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来,你也真够窝囊的,你本是和大道相生相伴的,就算无法享受世人敬仰,也不至于如丧家之犬一样……”
“住口!”
终于,心魔彻底的忍不住了:“什么狗屁大道,他不过是在玩弄世人罢了,如果没有我的存在,这世间早已经成为炼狱了,老子才是该受到敬仰的!”
“大言不惭!”我冷哼了一声。
“小子,不管你前世是怎样的存在,当你选择忘记的那天开始,你就是一个普通人,无论你将来能够达到何种程度,现在也不过就是个愣头青!”
“你知道我为什说香火有毒吗?”
“香火有毒?”
我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是妒忌大道世间人人供奉,但是你却被世人所唾弃,所以你才四处造谣污蔑诋毁大道……”
“你够了!”
心魔彻底爆发了:“老子告诉你,大道远非你们所想象的那样,如果你知道他的真面目,如果你知道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你就会明白,老子在他的跟前简直就是大大的善人!”
“你知道你九世轮回为什么失败吗,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做不成那件事情吗,你知道是谁在一直阻挠着你吗?”
“我不知道!”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回答。
“老子告诉你,就是大道!”
话说到此,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了起来:“是大道一直在阻挠你,我甚至可以告诉你,大道同老子一样,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
其实从我得知心魔是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这样猜测过,而因为水云间的种种传说,我更是已经认定了这一点。
只是人人都说大道无常,因此我不敢相信我心里想法,如今这顾虑彻底的打消了,因为没有人比心魔更了解大道。
“对,就是一个人!”
老魔恶狠狠的回道:“确切的说,那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天下间最恶毒的事情并非老子做出来的,而是他,就是他,一手在玩弄苍生,也是他,当年扼杀了你的希望!”
“我的希望,什么希望?”
从晴晴和昭昭化为灯芯的时候,我已经隐隐相信了她们的话,换言之我相信我已经轮回了九世,但一切的事情我根本没有记忆。
我想要知道九世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一次次的踏上往生路,还有他们说我一直在做,却做不成的事情又是什么?
晴晴和昭昭没有告诉我,以后也不可能告诉我了,因为她们抹去了自己的记忆,成为了我手中引魂灯的那根灯芯。
所以,我要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就必须通过其他人的口,显然心魔就是最好的人选,更何况他的话中已经透露出,对于之前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我不能告诉你!”
心魔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在我想要反问他的时候,他继续说了下去:“这是你的第十世,既然你选择了忘记,那就应该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但,并不妨碍你告诉之前的事情!”我迫切的想知道。
“不,老子不会说的!”
老魔直接拒绝了我:“当年的你,对我有一恩,所以我这番话绝不是在害你,你选择了忘记,说明你找到了一条全新的路,这条路上没有了前世记忆的羁绊,一步步走下去,说不准就会成功,可如果我告诉你,你就又会陷入其中,如同那九世一样,最终的结果,还是失败……”
“至于香火,老子掠夺来是为了蓄积力量对付大道的,天下间没有人能杀死我,但是他可以,所以我不得不防!”
“我之所以说香火有毒,是因为享受了香火,就会逐渐成为大道的傀儡,如同,你之前的九世……”
从我将魔心封禁起来开始,我们之间就从没有开诚布公的谈过,这一次虽然是在我的激将之下,不过总算是问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说完之后,便陷入了沉默当中,而我也没有再说话,一时之间我们两人都是无言,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我不清楚老魔不说话的原因,不过我的沉默,是因为我在消化他所说的一切,关于大道,关于前世,也关于我自己。
“所以说,香火不能碰?”我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碰不得!”
老魔回应了我一句之后,泛起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我说的再多,终究是我说的,一切还需要你自己去了解。如果你相信我的话,那就记住,香火碰不得!”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没有出声,而我则是陷入了挣扎当中……
“那我就信你一次!”
最终,我狠了狠心,我决定相信心魔一次。于是一步步走到了雨神庙的近前:“这是神庙,总会有人供奉的,可只要供奉,就会沾染香火,所以我只能亲手毁了你。我毁掉你,也就表明了我的态度,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不享用香火!”
呼风!
之前我砸过一次神像,让我受了伤,所以这一次我已经是做好了准备,当呼风而来的龙撞击在神像上面的时候,我的身体直接飞了出去。
有着前车之鉴,我已经有所防范,可那种撞击之力还是我所不能承受的,落地的瞬间,喉咙之中泛起一股甜腥。
“噗……”
一口血喷出,并没有磨灭我心中的念头,相反更激起了我的狠意,这是我的雕像,享不享受香火,我有自主抉择的权利。
凝剑!
指剑凝出,没有丝毫犹豫的斩了下去,由于寒意的上涌,所以这一次我用的劲道很大,眼睁睁看着那雕像崩碎了。
崩碎的刹那。我感觉头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如同被人一棍子砸在了脑袋上一样,鲜血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
视线虽然模糊了,但我依旧看清了奇诡的一幕,随着我将额头的鲜血擦拭掉。那雕像崩碎的残物,正在一点点的聚集起来。
这样的一幕,我在李叔他们镇上土地庙见过,崩碎的神像曾经一点点的凝合起来,可那是因为我祖先神魂附体的原因。
此时的神庙中,我可以确定只有我一人,甚至妖魔鬼怪都不存在,但为什么崩碎的雕像会自己凝结起来呢?
大道……
只有大道能够做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愈发感觉老魔的话是对的了,于是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血,颤抖着双手将指剑再次凝了出来。
“世间人造神像,是为了感谢神灵的庇护,神像之所以存在,也是为了恩泽苍生,而不是受到你大道的摆布,你要它完整,我偏要砸碎了它!”
砰!
说完的时候,我的指剑再次落了下去,将雕像斩碎的刹那,我再一次遭受了重创,身体摔在地上的同时,胸前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甚至能看到那森森的白骨。
“大道不可违!”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那座雕像再次凝合了,并且说出了话,声音透着久远的沧桑,而且充斥着威压。
“你说不可违,我偏偏要违!”
唤雨!
大道不想让我脱离香火的供奉,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不安,越是这样我越是要违逆,我不要什么香火,更不要什么神像。
“你的道术,是依附于大道之上的,你对大道不敬,则当剥夺你的道术之力!”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不过我所感受到的却是难言的沉重,这沉重不仅来自我的心,更来自我已经扬起来的手。
唤雨之术,我施展出来了,然而却没有雨滴凝结出来,甚至一丝一毫的潮湿之气都是感应不到,当真如同被剥夺了一样。
“大道之所以是大道,就是因为凌驾于万物之上,大道说有风则有风,大道说有雨则有雨,不顺大道之意,一切都是空谈!”
他的话说完,我感受到了潮湿之气的凝聚,然而当那雨水凝成的时候,无论我如何用力,都是无法让其降落下来。
“散!”
我的手还在半空,雕像的手轻轻动了一下,随着那一个字吐出口,我看到已经凝聚出来的雨水,砰然的消散了。
那些潮湿之气,来自这里的山花草木,而此时我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丝丝的潮湿之气,正在一点点的返还回去。
凝道术容易,散掉道术也不难,但如雕像一样将其还原到根本,这就困难了,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做不到。
“这就是大道的意志,不仅你违背不得,天地之间的万物都是违背不得!”他静静的望着我,目光淡然且深邃!
“大道……”
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心魔话中的深意,心中悲怆的同时,也冲起一股豪气:“大道不公,我何须顺应大道?”
我的心意已决,话落的时候,我挣扎着站起了身子,背对着那雕像,抬起了我的右手:“你说所有道术都是依附于大道的,那我就不要这道术!”
我有呼风唤雨之术,两种道术我使用的最多,因此已经在我的身上刻下了痕迹,那是一条小龙,以及一滴清澈的雨水。
我抬起了手,将那小龙和雨水从我的身体之中逼迫了出来:“你说道术是大道的,那我就还给你,这就给你!”
话落的时候,我挥动了右手,那条小龙和雨水直接飞了出去,它们越过了高山,越过了河流,最终回到了他们最初的地方。
小龙在飞腾的过程中,化成了一缕风,那风本是我从春暖花开的岭南借来的,此时我要将它还给岭南,再也不要。
那雨滴,是我从洞庭湖的尽头凝现出来的,现在我要将它还给那苍茫的洞庭湖,既然此物不属于我,我要它做什么?
风砰然的消散了,雨滴也是砰然的炸碎了,当它们都是消失之后,我再也感应不到呼风唤雨的道术了,我丢了它们。
“你居然散道!”
那雕像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做的如此决绝,沧桑的言语之中,终于透出了一些惊疑,甚至深邃的目光里,也划过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不仅要散道,还要崩碎了你!”我狠狠咬了咬牙。
“你做不到!”
“试试就知道了!”
话落的刹那,我的右手再次凝出了指剑,迎着那雕像嘲讽的目光,我笑了:“我有一颗逆道的心,就能做出逆道的事,雕像和我本是一体,我死了,雕像是不是会崩碎呢?”
“你,你要做什么?”我第一次听到了他言语中的慌乱。
“以我的死,来抗这大道的不公!”我大喝一声,手里的指剑直接落了下去。
“你的指剑借用的依旧是天地之力,只要是天地之间的东西,那就在大道司掌之中,所以你想死都死不成?”
他说的没错,当我的指剑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威势,甚至落在身体上,我都没有感觉出多少疼痛。
“我命由我不由天,你或许能掌控我的生,但你无法掌控我的死,但在死之前,我要先埋葬了你!”
呼风唤雨以及指剑都不能用,但我还有背山之力、还有缩地成寸、还有身外身、更有填海之术,我要灭了这尊雕像。
填海……
我的口中暴喝一声,随后施展出了填海之术,一层层的土浪被我从地面掀起来,带着我的怒气,带着我的杀心,直接卷像了雕像。
我,要葬了他…
填海之术,是我从祖骨之中修习而来,我之所以使用此术,一来是呼风唤雨被我散去了。二来指剑也没有了任何威势。
施展此术之前,我曾经感受过自己的身体,发觉自己的背山之力还存在着,那也就说明,祖骨之中的道术,我是能够施展的。
填海之术,是我刚刚修得的,虽然施展起来并不是特别的纯熟,不过已经让我甚觉欣慰了,毕竟还有道术可以施展。
厚土如浪,一层层的向着前面涌动而去,我所要做的就是埋了这尊雕像,世人看不到他,则也就没有必要祭拜他了。
“你居然使用道外之术,放肆!”
我不懂什么叫做道外之术,但我看到了他的狰狞,听到了他言语之中的愤怒,这就够了,我就是要悖逆他的意志。
“我要让他知道,天地万物,不是全部都会遵从大道意志的。”
土起!
我大喝一声。将这填海之术施展到了极致,那一层层的土浪宛若惊涛拍岸一样,直接向着雕像澎湃而去。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这雕像的实力,当那一层层的土浪涌动过去的时候,雕像也是有了动作,凌空腾悬起来。
雕像腾悬的结果,就是厚土无法将其淹没,土层每上涨一分,那雕像也就上腾一分,如飘摇在海浪之中孤舟,无论海浪如何的涌动,孤舟都始终矗立在浪尖之上。
“我不甘……”
我的胸前还在流淌着鲜血。但我已经决定要和这雕像抗衡到底了,因此我没有了任何的顾忌,嘶吼的时候挺直了身躯。
身躯挺直了,鲜血也是迸射了出去,填海之术也是被我施展到了极致,不仅仅是那些土,就连无数的石块,也是堆积了过去。
但,雕像远比我所想象的要强大,他始终悬在那土石的上空一分处,无论土石如何的填埋汇聚,始终无法将其埋没。
哪怕仅仅是他的双脚。一样做不到!
最终,我的气力耗尽了,我没有将其给掩埋掉!
此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山丘,那山丘是用泛着潮湿气息的土石堆积而成的。一层层的向上,足足有百米之高。
山丘的顶端,是那尊雕像,他的脸上没有了狰狞,有着的全部都是嘲讽,他的眼中没有深邃,存在满满的都是不屑。
“道外之术又能如何,你能葬掉什么?”
呼哧、呼哧……
我想反驳他的话,可此时我已经是疲惫至极了,我想再施展填海之术,但是我抬手的气力都几乎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你何必如此的固执,享受世间的香火有什么不好,你为何要逆道行事呢?”雕像的话,依旧是那般的沧桑,但我能听出来,他在劝解我。
“不!”
我吐出一口血,努力挺直身躯面对着雕像:“既然我不相信大道,那你又何必强逼着我信奉大道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该不会不明白吧?”
“罢了……”
那雕像长长的叹了口气:“这神庙破不得,这神像也破不得,无论你想不想要这香火,大道赋予你的,你都只能承受!”
“做梦!”
说道此的时候,我笑了,我望着那张跟我一模一样,却令我无比憎恶的脸笑了:“我说要毁了你,就一定会毁了你!”
说完的刹那,我的右手已经抬了起来,抬起来的时候,盘桓在我心底的踌躇,终于是烟消云散了,我下了决心。
“你的道外之术不简单,但仍旧我发葬了我!”
“你马上就知道,我能的!”
砰!
说完的刹那,我的右手已经落了下去,蕴含着背山之力,直接砸在了我的右腿上面,伴随着咔嚓的声音过后,那条腿折断了!
砰!
我的腿折断的瞬间,我听到山丘的顶部传来了闷响,还没有抬头,便听到了雕像略有慌乱的声音:“你,你居然自断其骨?”
“那是我的神像,我不存在了,雕像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说过大道可以操控我的生,但不能司掌我的死!”
砰砰砰……
腿骨的折断,让我全身充斥着难以忍受的剧痛,但同时也更加激发了我的决绝狠意,随着我的拳头落下,整条的左腿已经是被我砸成了肉泥。
砰……
当我的手收回的时候,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一蓬血雾的炸碎,那尊雕像的左腿一样的崩碎了,那瞬间他的眼中浮现出了惊慌。
“你难道真想死?”他的声音中隐隐夹杂着一些颤抖。
“如果我的一生要被别人来操控,那要这样的人生干什么,倒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我的口中不断的喷着血,当这血喷出去的时候,我的拳头再次扬了起来,当落下的时候,右腿传出清脆的咔嚓声。
我摔在了地上,但我的决心不减,我的全身因为剧痛不断的颤抖着,但我依然攥紧了拳头!
有始有终,无论是生、还是死……
砰砰砰……
急促的声音传出之后,我将右腿也是砸成了肉泥,当我狞笑着抬头的时候,看到雕像的另外一条腿也是砰然的炸成了血雾。
“我将你的命运还给你,你收手吧!”我的决绝,终于让雕像有了惧怕,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凄厉了起来。
“不!”
我嘶喊一声,朝着那雕像狠狠啐了一口:“你不是要给我香火吗,你不是要操控我的命运吗,你不是要我服从你的意志吗?”
“我不……”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暴喝一声,随后举起双臂,灌入背山之力后,狠狠的朝着胸膛砸了下去,要做就要做到尽头。
咔嚓、咔嚓……
两道骨折声传出,我感觉鼻孔出喷出两道热流,那是两道刺目的鲜血,直接飚射了出去,与此同时我的耳朵渐渐模糊了外界的声音,我的眼前也是变得一片血红!
“砰砰!”我的胸骨折断了,我的肋骨折断了,那雕像也是如此,丰满的身躯上骤然出现了两个大洞,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双臂也送给你!”
双臂都是灌着北山之力,话落的一霎我将其狠狠砸在了一起,伴随着血肉的崩飞,雕像的双臂也是化作了尘雾。
“这颗头,我也送给你!”
我知道,我已经陷入了癫狂,我更知道,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恨透了这大道。
或许是因为晴晴和昭昭,也或许是因为心魔的那番话,更或许是我们之间的那番对话,我宁可死,也不要做被操控的傀儡。
于是,我蓄积最后的力量,将唯一能够活动的头,抬了起来。
“常言说:道是无情却有情,是因为大道囊括了万物,你也可以说世间的万物被大道所操控了,但若没有大道,也就没有了这苍生,所以你可以死,但却不能脱离大道。
“那,我就死!”我的心此时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甚至没有一丝的波澜,没有对死亡的惧怕,也没有对生的渴望。
于是,我的头落了下去……
在落下的过程中,我看到的一抔黄土,看到的是那黄土之中穿梭的蚂蚁,一切大的蚁虫正在缓缓的褪去身上的那层旧皮……
那旧皮缠绕着它们的身体,原本是它们存活在世的凭仗,本不该如此轻易的舍弃。
但是,当那旧皮破开的时候,我看到那些蚁虫,个头更大了一些,身上的气息也更盎盛了一些!
那瞬间,我明白了一些东西,于是,决而又决的将头砸了下去。
我明白的,是新生……
(未完待续,请继续参看第四十回《红颜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