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芙蓉(1 / 2)
君世绝没有回头。
她身后,全甲武士干脆利落自己摘下乌金面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脆生生道:“见过陛下。”
面甲下哪是什么伴读徐子卿,分明是个黄瘦的少女,眉眼灵动。
有些眼熟。
老皇帝迟疑间,君世绝抢先道:“父皇还记得月溪郡主么?”
他打量了一眼带甲少女,余怒未消,却已想起来这个眼熟的后辈子侄。
黄瘦少女还真就姓黄,名月溪,是当今皇后黄氏的娘家子弟,家中行九。
她曾是公主殿下的童年玩伴之一,常出入宫廷,因着聪慧机灵,老皇帝倒还对她有些印象。
于是他淡淡地“唔”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道:“原来是小九回京了,怎的也不遣人给姑丈报个平安?这些年你随父兄往西南边境,风沙苦寒之地,是瘦了些了。”
眼见全甲武士已不是徐子卿,知道这是闺女又一次掉包成功,老皇帝心中一时欣慰与失望交杂。
“胡闹,你胆大包天来天牢这种腌臜地方也就罢了,还带着小九一起,真觉得朕不敢将你怎样?”
黄月溪瞧起来倒是不怎么怕她这位姑丈,笑嘻嘻地为君世绝开脱道:“姑丈切莫动怒,是臣女缠着武烈非要一道去不可。
“小时候调皮,家父常用关天牢来吓唬我,害得臣女一直以为,天牢就是世间最阴森可怕的地方。”
老皇帝想起来黄月溪父兄也曾进过天牢,后又遭流放,那时刚被册为皇后的黄氏亦一度脱簪待罪,自请废后。
如今时过境迁,黄氏的忠心已毋庸置疑,当年冤屈终得洗雪,小九一家得以返京。
细说起来,老皇帝心有亏欠,温言问道:“哦?那小九今日亲眼所见,作何感想?”
黄月溪笑道:“父兄唬我,不过寻常人间罢了。”
老皇帝回味了一下“寻常人间”四个字,大笑。
天牢之中,固然关的都不是一般的重案犯,大多都是高官贵族,犯的事也难逃流放杀头诛九族的重罪。
然则,一旦有冤情,也够得上是奇冤。
——譬如黄氏一家昔年流放。
老皇帝本想就着话头一试,看黄月溪是否心有怨怼。
然则月溪郡主满面天真,轻易就将往事抹平,这般伶俐乖巧的后辈,实在是讨人欢喜。
帝王笑罢,难得宽厚地道:“都起来罢,风口上这般杵着,不像回事。来人,给公主、郡主备马,吩咐厨房准备今夜家宴。”
又向黄月溪道:“你姑母常常想念你,此番必定欢喜。”
黄月溪笑道:“这可巧了,臣女也想念姑母宫中的黄精老鸭汤,恨不能带十个肚皮来喝饱再走。”
她翻身上马的姿势颇为娴熟,双手或茧或裂,一望而知是吃了不少苦头回来。
老皇帝无意间瞥见,不免有些心疼这个曾金枝玉叶的小丫头,温声道:“此番回京,这么多好吃好玩,你还想着要走?”
黄月溪道:“边疆虽苦寒,但凛冬来临,大雪片片如席,如同狂风揉碎白云,也是睢京看不到的好景致。
“更何况,臣女父兄甘愿为陛下戍守边疆,臣女虽是女流之辈,却也不愿与家人分离,独享荣华。”
“臣女幼时在睢京长大,如今重回故地,竟觉得人是物非,恍若隔世。
“也是这才明白,臣女的家不在睢京,亦不在边疆,而是在家人身上。正所谓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老皇帝摇摇头,向君世绝随意地道:“你瞧瞧,你瞧瞧,还有这等喜欢吃苦头的小丫头,朕是从没见过。”
酸了,他酸了,自家闺女是个什么德性,人家闺女是个什么样儿?
君世绝装傻,假装听不懂弦外之音,就势说道:“小九与父兄之情,不因荣华福祸更易,实在难得。
“父皇常说儿臣人情世故上不够通达,此次小九返京,儿臣想请父皇首肯,许小九在我翠微宫留宿几日,也好就近讨教。”
老皇帝板起脸道:“皇后宫中还能缺了小九一床铺盖不成?跟你一道住上几日,朕还怕你带坏了人家好好的丫头。”
君世绝还未说话,黄月溪已经抢先道:“表舅莫不是忘了从前,臣女与公主一道玩耍的时候,公主自封大将,臣女却是那个军师。
“往日胡闹,表舅大度不与计较,难道还不知那些馊主意都是谁在背后出的吗?”
老皇帝又气又笑,伸手在马背上拍了拍,无奈道:“你呀你呀……罢了,小女孩儿家,也惯怕了拘束的。
“阿棠,好好照应着小九,你若欺负了她,不说朕饶不得你,怕是皇后第一个要与你算账。”
“儿臣不敢。”
本来话题已告一段落,走出一段,先到的是君世绝的寝宫翠微,老皇帝低声说了一句:“你胆大包天,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朕倒是好奇。”